裴煜毫无异议,就像每天乖乖留在豪宅等待房子的主人回来一样。 但街边的理发店,随处可见往来的车辆和行人。取代别墅严密安保系统的是繁华的、一望无际的开阔街景。 虽然不怎么担心裴煜逃跑……路凛洲想了想,还是卸下腕上的机械表,不由分说扣到裴煜手上。 裴煜疑惑抬眼,路凛洲忽然冲他一笑:“送你了。戴好。” 即使失去了记忆,裴煜也能从手表的质地看出它的贵重。不过,钱对于路凛洲来说或许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对他来说,也不至于多么喜出望外或受宠若惊。 无关钱多钱少,这是继西装之后的第二件礼物。 “好。”裴煜笑了笑,“我会戴着的。” 路凛洲唇角微僵,顿了顿后才“嗯”了声。 他转身离开,换了道细冷的风吹进店里,经过敞开的大衣衣角,卷了卷裴煜的脚踝。 咖啡店内。 财经杂志派出经验丰富、尤其擅长和上流人士打交道的老牌记者,即使对面的路凛洲摆明了没多少耐心,回答极其简短敷衍,他也能在纸上唰唰写个不停。 路凛洲驾轻就熟应付商业相关问题,既能满足普通读者和同行的好奇心,也能于无形中树立企业形象、提升威信,而真正重要的商业机密则滴水未露。 闲着的手指无意识拨向表盘,意外碰到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肌理。他微微一愣,说话声也跟着一停。话没说完便将记者晾到一边,旁若无人在手机上划了几下。 装在手表里的高精度GPS,显示在手机屏幕上就是一闪一闪的小红点,正位于地图上理发店的范围内。 路凛洲是路氏集团继承人,商业奇才。在其他富家公子纵情享乐的年纪,他已经成为路氏的一把手,执掌公司命脉多年。 只是喜怒无常冷血无情的恶名常常掩盖了他的成就。 这样的人偏偏还拥有一副顶好的皮囊,于是有关他的各种私事,或浪漫旖旎或耸人听闻,都令人抓心挠肺地好奇。 多年以来,向路凛洲提出邀请的娱乐杂志以及各种各样的采访前赴后继,可惜连秘书那关都过不了。 “曾经有一位和你合作过的投资人评价说,你是一个没有自己的生活的人。” 财经杂志记者拐弯抹角地探究,闻言,路凛洲直白地回问:“你也好奇我的私生活?” 记者不慌不忙,眯眼笑了,活像个奸猾的老狐狸:“也?” “上一个好奇我私生活的人。”路凛洲拖长语调,也笑了,“还在医院躺着呢。” 记者的脸色立马僵了僵。 路凛洲轻点手机屏幕,注意到小红点挪动了几米。 傍晚时分,不知何时聚拢的黑云低低碾过城市,将夜晚来临的时间提前。 记者盖上笔帽,结束这场采访:“那么路总,采访就到这里了,再次感谢你接受我们的邀请。” 路凛洲比他先一步站起来,随意披上风衣:“嗯。” 出门时,记者撑了撑玻璃门,恭敬目送路凛洲从自己身前走过去。 他看起来是要离开,可转头又在伞篷下的户外椅坐下了。 记者疑惑地多看了两眼,路凛洲悠闲叠起长腿,拿烟的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到了点烟的时候就没那么自若了。 头顶阴云密布,朔风仍旧凛冽,吹得坚实的伞篷噼啪作响,微弱的火苗只坚持了堪堪半秒。 咖啡店这种公共场所全面禁烟,路凛洲的车可能也不在附近,所以才选择在路边抽烟,顺便等司机吧。 心思几转,记者最后告别道:“那我就先走了。” 余光里,终于有一缕青蓝的火焰在手掌的庇护下幸存,给白色的烟管染上一点猩红。 白色烟雾转瞬便在风中逸散,享受得半眯起的黑眸总算有了一丝人气,然而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更没人接话。 记者拢紧衣领,低下头顶着风,没入下班返程的人流里。 路凛洲将第三支烟摁灭在肮脏的公用烟灰缸里,GPS的小红点又有了动静。乌云似乎也有所感应,猛然撕开一道裂口,狂风陡止,暴雨倾盆。 裴煜向理发店的工作人员借来一把伞,走入大雨中。 黑沉的大伞将男人的身形遮去一半,尽管如此,即使不关注手机屏幕上红点的位置,路凛洲的视线也能轻易越过川流不息的车辆,不偏不倚落到街对面那双笔直的腿上。 那双腿沿着长街渐渐走远,他仍坐在原位默默看着,不为所动,唯有眸光越来越沉。 裴煜在斑马线前停步,身旁的红灯把他朦胧的倒影打在水泊里。伞面稍许倾斜,显示出他的目的地。 是斜对面的那家咖啡店。 路凛洲的视野被倾斜的角度拉窄,车辆飞快穿梭留下残影,遮蔽打着黑伞的男人。 路凛洲不慌不忙看向手机。 蓦然一道鸣笛声刺破雨幕,尖锐刺耳。他皱了皱眉,掀眸的瞬间,一把黑伞在半空中倒转,跌落在车流中。 喇叭声此起彼伏,车灯闪烁摇晃,喧嚣鼎沸。 身体操控住恍惚的大脑,一根无形的线把路凛洲从椅子上提起来。 毫无所觉的几步后,他从停靠在路边的深色车窗玻璃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没扣上的风衣,任凭雨水濡湿的前襟,贴在脸侧的乱发。 失态的狼狈展露无遗。 他强行顿住脚步,收敛起所有表情,低下头擦拭手机屏幕上阻挡视线的雨滴。 可雨水滴落的速度太快,细细密密,擦完一滴又是一滴。 等他勉强看清红点所在位置,一把张开的伞正好从身后递来,仿佛从天而降的移动庇护所,霎时隔绝沉沉冷雨。 暴雨未曾有过片刻停歇,然而,他突然不能再听见雨的声音。 男人温热的气息裹住他冰冷的后颈。 “我想你没带伞,过来接你。”几分责备含在无奈里,唤醒搁浅的思绪,“怎么不打伞就出来了?” 接着,裴煜解释自己从后方出现的原因:“好像有人碰瓷。斑马线那边堵得水泄不通,不让人过了。” 伞下的一方空间里,秋雨的阴冷仍在蔓延。 路凛洲黑发半湿,缕缕分明。刀削般的眉眼锋利不改,墨黑的眼比平时更暗,或许是因为泛白的唇,没来由少了几分凌厉。 作为撑伞的人,裴煜跟上突然迈开步伐的路凛洲,硬是没让一滴冷雨飘洒进来。 裴煜随时留意着周遭的动静,及时拽了前面的人一把。 这一拽太急,没能控制住力道,饶是路凛洲这样高大的男人也是一个踉跄。从后方过来的车辆带着劲风呼啸而过,淤水被车轮重重碾过,水花飞溅。 路凛洲回过神来,看到几滴渐上鞋面的污水,耳边是裴煜的一声“小心”。 既然已经将胳膊拿到了手里,裴煜顺势举起来闻了闻,后说:“好像没烟味。” 转而又否决自己的猜测:“外面风大,又过了这么长时间,有烟味也早该散了。” 路凛洲不再急着走,回身好笑道:“你怀疑我抽烟?” 这是需要怀疑的事吗。裴煜暗想,问的话倒是很合人心意:“那你抽烟了吗?” 路凛洲不假思索:“没有。” 裴煜默了默,还想再问,路凛洲已经从手机拿出了遥控车钥匙,不远处的车灯在夜色中兀自闪了两下,开了锁。 逐渐远离闹市区,高楼大厦和缤纷霓虹不断后退,消失在夜色里。 淋漓的雨增添了黑夜的浓重,玻璃窗暗得透不出完整的风景,雨珠拍打,蜿蜒而下,勾勒出略有些失真变形的侧颜。 路凛洲手持方向盘目视前方,可余光总是扫到自己在车窗上映出的影子。 微湿的黑发被他捋到脑后,利落干脆,却仍会和他在陌生车窗上看到的倒影重合。 失去掩饰的慌张,裂开的镇静面具,因为一把不明来历的黑色的伞。 焦躁的情绪浮上眉梢,从不住敲打方向盘的指端泄露。 裴煜似有所觉,看了看路凛洲湿润的鬓角,问道:“要不要开会儿暖气?小心感冒。” 路凛洲不接话,豪车也沉默地在高速上飞速行驶着,突然间一个急拐弯,顺着坡道往下,崎岖的小路带来一阵明显的颠簸。 再往前开了几十米,等到窗外只剩下黑黢黢的一片,车停了。 “我要抽烟。”路凛洲说,斩钉截铁拒绝商量,“你不喜欢烟味就下车。” 裴煜无奈:“外面在下雨。” 路凛洲:“伞在后座。” 裴煜抬手轻触玻璃窗面,丝丝凉凉的寒意侵入指尖,又说:“外面很冷。” 路凛洲不多废话,快速脱下自己那件还带着潮意的风衣,往副驾一扔。 裴煜:“……” 路凛洲看似油盐不进不容抗拒,其实还是有得商量的,只有抽烟这件事不行。 他偏偏也只有抽烟这件事不行。 裴煜团住怀里的风衣,垂着睫毛思索了几秒,眼见路凛洲拿出烟盒,他急忙扭身将人拉住,同时劝阻:“你怀孕了,不能抽烟,对孩子不好。” 接着深吸一口气,艰难道:“老公…?” 路凛洲心口微微一跳,面上仍不显山不露水。 裴煜趁路凛洲愣神的片刻,迅速把烟盒抢到自己手里。 他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把烟盒扔进雨夜,可开窗的按钮怎么按都纹丝不动。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所以才想抽烟?”裴煜别无它法,转头回来,试图深入挖掘原因和路凛洲讲道理,“因为……孕期的信息素波动?” 如果是孕期信息素波动导致情绪躁动,那这就是他必须负责、也只有他才能够解决的难题了。 裴煜反手把烟盒塞进车门边的缝隙,随后缓缓靠近路凛洲。 暖黄的车灯刚好悬在他头顶正上方,在眼睑处打落两弯扇形的阴影。 在阴影里,琥珀色的眼瞳显得更亮了。 借着湿滑的薄汗,温暖的手指轻易穿过路凛洲的指间。 “肌肤接触也可以交换信息素。” 确切来说,信息素是通过体|液来交换的。汗液当然也有效,只是汗液里的信息素浓度不高,但聊胜于无。 手指相触,顷刻间,手心里湿冷的汗又厚了几层,涔涔渗入裴煜的肌肤纹理。 虽说是为了交换信息素,可作为低等级炮灰Alpha的他,除了湿和冷的物理感觉之外,并没有其他别样的感受。 于是他抬眸看向路凛洲,却对上一双黑得惊人的眼。 他微微一愣,总算看出了不对来。那张脸完全失去了血色,连嘴唇都白了,未干的黑色鬓角也被冷汗又打湿了一遍。 他并未询问,也不细究,迅速放开那只手。 他倾倒身体再往前几寸,看向近在唇边的侧颈:“咬破后颈应该会很疼,而且我的等级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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