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地看了眼池野。 心里继续想。 他为了我跟人动手了。 还这么远地跑过来找我,怎么找到的啊。 佟怀青这人吧,有点沉不住性子,情绪上来的时候,很容易激动,那会儿憋着委屈听见脚步声,第一反应就是想见到池野,而发觉自己的心意后,也没忍住去拍打冰冷的大门。 有点丢人。 但,更丢人的是,他现在心里有点小小的窃喜。 池野在惦记着他呢。 一身煞气地冲进来挡在自己面前,又满心担忧地摸他的额头。 说不定,池野有点动心呢。 面没吃完,额上就有点沁出细汗,佟怀青又抬眼看池野,突然脸上发烫。 妈的,感觉好帅。 好可靠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对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说完,手指还绕了下头发。 没绕两圈就停了,嫌自己有些做作,怕池野看出来他的意思。 又怕池野看不出来。 佟怀青在这方面,真的很坦荡,能理直气壮地接受自己容易被人喜欢,也心无波澜地看着对方坚持不下来,而当那颗心脏因为高大的身影而加速跳动时,呼啦啦,蝴蝶在他胸腔振翅飞舞。 我喜欢上他了。 佟怀青再次对自己说。 对方吃的比自己快,一碗面眼看见了底儿,就隔着醋瓶和辣椒碟抬起头,毫不犹豫:“应该的。” 应该的是什么意思,说了好像跟没说一样。 佟怀青又开始绕头发了,长得有点长,真该剪了。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池野这次沉吟了会:“那倒不是,得看人。” 佟怀青眼睛盯着醋瓶看,上面贴着硕大的广告语——老陈醋,就是酸,酸,酸! 那仨字,一个比一个大。 就像他的心脏,一下比一下跳得厉害。 “可能带孩子习惯了,”池野自嘲般的笑了笑,“我是大哥,肯定要对家里人好的。” 电视剧估计放完了,突兀地响起了广告的声音,还特魔性地来回重复。 俩人都不说话了,盯着桌子看。 池野面上不显,心里七上八下,忐忑着呢。 满心嘶吼着,听出我的意思了吗,我是把你当家里人看的! 家里人代表着什么啊,能明白不? 而佟怀青却放下了筷子,抿着嘴没接话,表情有点冷下来。 懂了,听出对方的意思了。 在家里,他是大哥,那也就是说,把我当弟弟看呗。 佟怀青恨不得呸一口,你才是个弟弟! 好好的一顿饭,出来后秋风一吹,气氛却有点怪怪的,池野给佟怀青拢了下外套:“你要回医院吗,又没生病,为什么要去那里?” 佟怀青垂着睫毛,却没回答,而是小声开口:“你冷吗?” 池野大咧咧地笑:“不冷。” 大哥不怕冷不怕热,也不怕吃苦呢。 佟怀青还低着头:“晚上,我睡不着。” 那可不,抱着睡觉的小兔子没带过来。 出来时认为这段路有点距离,回去的时候却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就到了医院大门口,池野低头看他:“你先休息,我回去给你拿。” 拿什么,把他的背包全部带过来吗。 那他在那个小院子,就什么也没留下了。 佟怀青的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不用了,折腾。” “那你说怎么办,”池野认真地看着他,“对了……你是要和叔叔一起回去吗?” 到底还是问出来了。 刚刚有点回避。 这样有着明显隔阂的父子,踩烂的柿子,以及那一声冷冰冰的“赵总”。 池野声音沉稳:“有什么问题,跟我说。” 救护车呜哇哇地转着灯驶出医院大门,保安室里亮着微弱的灯光,不远处的花坛上有个年轻男人在不停地抽烟,时光匆匆而逝,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 夜色愈深。 佟怀青没抬头,只是说:“都几点了,你今晚……别回去了。” 没有直接回答池野的问题。 看来,是还不想吐露自己目前的困境。 没关系,池野不在乎佟怀青对自己,是否有所保留,只要他能好好吃饭,睡上一觉就行。 大哥有的是耐心。 之前的恐慌也是因为,不知道佟怀青突然消失的原因,那么现在,心上人好好地站在眼前,他不由得眼眸柔和,凝视着对方的脸:“行,听你的。” 医院附近的招待所挺多的。 出发前也把俩孩子安顿好了,估摸着今晚找人要费功夫,小王大夫特意过来住下了,说你放心,明天保证按时叫孩子们起床上学。 “我可是诺诺干爹呢!” “滚蛋,”池野把烟头按进烟灰缸,“我走了。” 一整天的心慌,终于在见到佟怀青的时候,放了下来。 佟怀青还低着头,说:“我睡不着。” “那我陪你聊会?” 池野想了想:“或者你等着,我一个来回用不了多久,去给你拿……” 话没说完,感觉自己袖子被人轻轻地扯了下。 佟怀青终于抬头,眸子很清澈。 向上看的时候,要扬着脸,表情看起来很乖,很天真。 “你陪我睡吧,好不好?” 池野没什么反应似的,沉着脸站在原地。 佟怀青继续扯对方的袖子,软着嗓子:“求你啦。” 风吹得厉害,给高大的树冠都刮得向侧面倾斜,沙沙地晃着茂盛的枝桠。 过了两秒,池野平静地点了下头:“成。” 转身走的时候,脚步是飘的。 满脑子都在自我开解,别多想别多想,之前是佟怀青喝醉了,不记得自己当初说过的话,而今天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又没东西陪着,所以睡不着。 可还是不由自主想起之前的画面。 喝醉了的佟怀青说随便谁都行,爱我吧,好不好。 冲他撒娇,求你啦。 然后,亲了他。 同样的话再次从那张小嘴里说出来,清醒时的嗓音却更软,怎么可能让池野不动心,慌得厉害,不敢看人家,闷着头往前走,差点踩中一只从草丛中蹦出来的青蛙。 佟怀青慢吞吞地跟在后面,扁着嘴,心里有点委屈。 怎么都没回头看他一眼呢。 难道忘了吗,他特意说了和当时一样的话呢。 心怀鬼胎地进了住院部大楼,电梯上行,都没敢说话。 赵守榕和助理没在,不知道去哪儿了,这层没什么人的样子,空荡荡的走廊上,脚步声就分外明显。 头顶的灯光暗淡,只有脚边那安全通道牌发着亮眼的绿光。 佟怀青在前面走,推开那扇单人病房的门。 “吱呀——” 池野的喉结滚动了下。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画面。 简直……像是和自己对象出去开房。 佟怀青在里面站着,扭头看他:“进来呀。” 语气很平常。 说是单人病房,但条件面积都相当不错,一面是装了护栏的窗,另一面是考究的沙发组合,在上面躺着睡一觉,完全可以。 佟怀青坐在床上,两手撑在身体两侧,笑笑:“想洗澡,但没带换洗衣服。” 池野语无伦次地张口:“是、是啊。” “辛苦你了,”佟怀青叹口气,“还得在这耗着陪我。” 屋内就开了个小壁灯,昏黄暧昧,给佟怀青的睫毛都染成毛茸茸的暖色。 池野舌头都要大了。 “没没事,反正我也……” 也什么呢,半天也没把话说囫囵。 好在佟怀青只低着头笑,没继续追问。 卫生间有一次性洗漱用品,将就着收拾完后,佟怀青躺在床上,手指抠着枕头的边:“这么晚了,那就……睡呗。” 可不是嘛,都凌晨三点了。 池野在沙发上躺下,抱枕是两用的,拉链一拉就扯出个小型毯子,随意地搭在身上:“好。” 灯关了,窗帘没拉完,露出点牛乳似的月光。 睡不着。 从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佟怀青小小地叫了声哥。 池野立马坐起来:“哎,怎么了?” “我还是睡不着,不习惯。” 那个毛绒玩具都快成絮絮了,也得被捏在手里,陪伴了他好多个日夜。 佟怀青心里发虚,继续抠着枕头上的花纹:“我……我得捏着点什么,才能睡着。” 池野已经站起来,麻利地要往外走:“等着,我去护士站要块毛巾,给你叠个东西玩。” “啊?” 玫瑰吗? 以前在国外住宿,会有酒店特意把毛巾叠成玫瑰的样子,旁边写着欢迎贺卡。 佟怀青也从床上坐起来,还是没开灯:“不用,我、我不想要那玩意。” 有点害羞。 “没事,”池野往外走,“我叠得特别像。” “什么东西呀?” 手指又开始抠枕头了。 池野都要去推门了:“和平鸽!” “……不用,你回来!” 池野果断转身,月色下,对方的轮廓格外清晰,尤其是纤细的脖子和肩颈。 他猛地移开目光:“那你想要什么?” 时间无所谓,大不了他回去趟,给那小破兔子拿回来。 佟怀青低着头,犹犹豫豫的样子。 “哥,”他又叫了一声,语气平常到,就像个说自己要吃零食的小孩,“我想,拉着你的手,成吗?” 顿了会,池野说:“行啊。” 房间很安静。 床头柜挪开,长沙发被池野推过来,停下时,一侧紧紧挨着病床,另一侧是靠背。 都没怎么说话。 沙发比病床低,所以佟怀青的胳膊就要垂下来,一只微凉的小手被他握在手里,甚至能感觉到到对方脉搏的细微跳动。 说是佟怀青要捏着东西才能睡着,怎么好像成了,他捏着佟怀青的手。 软软的。 佟怀青的声音传来:“哥,你这样举着胳膊,累吗?” “不累,”池野清了清嗓子,“手肘那垫了个枕头,一点也不累。” 他僵硬地躺在沙发上,不敢动,这个角度能看见两只交握的手,以及佟怀青的半截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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