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榕抬眸看他一眼,池野噤声,默默地把手收回来了,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上。 敲门声传来,三下,赵守榕喝了口水:“进。” 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脑袋上包了块纱布,恭敬地躬身:“赵总,检查过了,就是点擦伤。” 池野木着张脸,坐得更规矩了。 “行,那你也早点休息,辛苦。” 来人弯着腰退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只是在阖上的瞬间,畏惧地从门缝中,瞄了池野一眼。 然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太吓人了,他跟着老板这么久,在安全问题上也没遇见过什么岔子,无非是偶尔有点小摩擦,结果今晚在走廊道上站着时,被人直接拎起来甩出老远。 都懵了。 但也知道,对方收了手劲。 因为那股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他毫不怀疑,要是继续阻拦对方进房间,会被直接揪起来往楼下扔。 墙角的安全通道标志闪着绿光,这一层几乎没什么人住,安静得连鸟叫声都听不到,只能听见玻璃杯放桌子上时,那个轻微的“咔哒”声。 池野立刻绷紧身子,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赵守榕叹了口气,把自己刚刚为了平稳呼吸而解开的领口,一粒一粒扣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拉得很长。 直到被佟怀青打破。 他不乐意了,轻拧着眉头看向赵守榕,目光里满是冷漠:“赵总?” 赵守榕的手顿住了,不敢置信地看向佟怀青,他俩之间的问题再怎么尖锐,私下里佟怀青再怎么口不择言,外人面前,还是会叫他一声爸。 哪怕什么都不叫,也不会是冷冰冰的一句赵总。 “怎么了,”赵守榕反而笑了起来,“还生气呢?” 他终于认真地看向池野,略微打量下:“哦,这位是池……” 似乎是困惑自己的记忆力,那双修长的手指在太阳穴上点了两下,才缓慢地叫出对方的名字:“池野,对吧?” 池野猛地一点头:“是!” 赵守榕微微眯起眼睛,继续打量这个陌生面孔的男人。 同时,暗自观察旁边佟怀青的表情。 在紧张。 佟怀青现在,非常紧张。 刚刚刺出去的那一句,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这会儿又垂下脑袋,拇指不自主地摩挲自己的掌心,睫毛幅度很轻地抖动着,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而面前的男人,坐得那叫一个笔直。 就是脸上的表情,杀气腾腾。 好像,还挺不服气的?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池野突然抿了下嘴,然后,冲着自己笑了下。 赵守榕顿了顿,端起杯子又喝了口水。 压压惊。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就是天生长得个凶神恶煞的气质,脸并不难看,很有男人味的英俊感,就是由于身高肤色和健硕的肌肉,让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矮了个头。 但是,也在紧张。 奇怪。 都道过歉了,也解释过是场误会,他和那位保镖都没有大碍,但池野还是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目不斜视地注视着自己,并不时地挤出个笑容。 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 赵守榕稍微挑起了眉,跟着笑:“池野,谢谢你把我们家佟佟照顾得这样好,他给你添麻烦了。” 池野立马接话:“不、不麻烦,佟佟他……” 话没说完,就被赵守榕打断了:“他这个人很任性,脾气大,是不是还特别挑食?” 池野忙不迭地摇头:“没有,不挑……” 赵守榕随意地往前挥了下手,是个直接制止对方的姿势,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上位者惯有的优越,和不耐烦:“所以要谢谢你,无论是金钱上还是别的方面,只要你提要求,我们一定尽力。” 说话的语气很绅士,看起来也像是和对方在平等交流。 但内容,满是傲慢。 安静片刻。 佟怀青站了起来,刚刚的紧张没了,笑意温柔:“既然赵总这样说了,来,池野,跟我走,请你吃饭。” 池野略微瞪大眼,看向对方。 佟怀青没来得及洗澡,也没换衣服,垂坠的衬衫有了皱痕,头发也软软地遮了点眉眼,但神情还是很矜贵,漂漂亮亮地,朝池野伸出手:“走呀。” “不是要求都尽力满足吗,”他语气淡淡,“总得先请人家吃个饭,再说别的吧。” 赵守榕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看向慌乱的池野。 他已经站起来了,和佟怀青面对面站着,低头道:“你是不是……饿了?” 尽管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个侧脸,但赵守榕能明确地感觉到,此时此刻,池野的目光有多么专注。 “是,”佟怀青眨着眼,“走,下去转转。” 赵守榕交叉着双手,察觉到了一丝说不清的微妙。 他旋即笑了,又变成了个温文尔雅的长辈模样。 “好啊,你们想吃什么……” 佟怀青已经扯过池野的胳膊:“我刚来的路上,看到路边有那种生意很好的小饭店。” “想吃吗?” “嗯,感觉很香的样子!” 赵守榕也站了起来:“我叫司机送咱们去……” “那种都是老店吧,有招牌菜,”佟怀青继续道,“很多都延续十几年,没变过味道了。” 他扯着池野,说说笑笑地往外走。 池野也没顾及到后面的赵守榕,似乎从佟怀青开始张口说话,他的眼里,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 走廊上的消毒水味儿,比房间里更要重。 赵守榕愣在后面,说不上来,只知道,自己被佟怀青毫不客气地报复了回来。 他的儿子,向来不正眼看人的佟怀青,在给那个莽汉似的的男人撑腰。 “要跟上去吗?” 司机在门口站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远去的两人,“外面现在很冷。” 赵守榕心烦意乱地从兜里掏出根烟,打火机“噌噌”地按了两下,也没打着,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推着医疗车经过,善意提醒:“先生,这里不能抽烟。” 对方虽然有一定年纪,但保养得很好,举手投足都是成熟的精英范儿,甚至让她都有点脸红。 可当她说出这句话后,打火机成功被打着,赵守榕在淡蓝色的火苗中点燃香烟,然后,温文尔雅的外表没了,表情满是轻蔑和不耐,嗤笑一声。 对着她的脸吐了个烟圈。 “叮——” 电梯门打开了,冷风劈头盖脸地吹来,佟怀青打喷嚏的同时,就感觉肩膀一重,被披上了个厚厚的牛仔外套。 带着很暖和的温度。 池野动作很自然,就像是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就是嗓音有点哑。 “叔叔还没下来……” 佟怀青拢了下衣服:“没事,不用管他。” 这处医院是新建成的项目,郊区,地皮便宜,所以建筑占据的面积也大,白天还好,病人和家属也能走出个热闹的架势,到了晚上,那股荒郊野岭的萧条劲儿就出来了。 有货车远远驶过,远光灯照出很长一段距离。 真就剩两个人,倒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了。 也没问那十几年的老店是哪个方向,就沿着人行道往前走,白天下过雨,天空阴沉暗淡,泛着点隐约的红,只能看到孤零零的几粒星子,似乎夜幕是被针扎破的光。 还是池野先开口的。 问他,还冷不冷。 又问,有没有不舒服,肚子饿吗。 牛仔外套的领子竖起来,稍微挡住了佟怀青的下半张脸,款型大,同时盖住了他的手指和大腿,给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似的,躲避严寒。 “不冷,”佟怀青垂着睫毛,突然软了声音,“不过……是有点难受。” 撒娇似的。 池野立马跟上:“怎么不舒服,胃疼,还是头晕,有没有量体温?” “不知道,”佟怀青撒谎,“没量。” 池野在他面前站住了,身体俯下一点:“我摸下?” 说着,就撩起佟怀青的头发,探出手背。 在相触的刹那又缩回,搓了搓手,稍微热乎了点,才重新去贴上佟怀青的额头。 天冷,牛仔外套很能挡风。 佟怀青仰着脸,乖乖地站好。 池野收回手:“可以,没发烧,那怎么会难受?” “不知道,”佟怀青小声说,“可能……有点饿了。” 他俩单独从医院出来,在偶尔传来的蟋蟀声中说话,地上的影子拉扯得很长,都没有提今天发生的事,也没有问接下来的打算,只是互相笑笑,说我们等会要吃什么。 大半夜的,远处的灯光就格外明亮。 池野掀开厚重的塑料胶帘,佟怀青侧着身子走进去,瞬间就感觉脸上有点刺痛。 被凉风吹久了,猛地进到个温暖的环境,总归有些不适应。 是卖汤面的饭馆,老板扬着脖子看电视,墙壁上贴着手写的菜单,一盏黄色的小灯散着暖洋洋的光,照着吃得呼噜呼噜的客人。 池野看了眼菜单,替佟怀青拉开凳子:“牛肉拉面,感觉不错。” 那就尝尝呗,毕竟也是写在菜单最上方的,肯定是招牌。 虽然就老板一个人在后厨忙活,但饭菜上得很快,没多久就端来了两个海碗,佟怀青眼睛都直了,连连摇头:“我吃不完。” 池野烫过筷子,递过去:“没事,吃不完给我。” 汤色清亮,细白的面上盖着薄薄的大片牛肉,绿色的芫荽切得很碎,飘着点红艳艳的辣椒油,伴着袅袅上升的热烟,就是直往鼻子里钻的香。 佟怀青拿筷子挑了:“我先给你,真的吃不完。” 都不分大小碗,这分量也太吓人了。 池野笑笑:“成,不够再加。” 老板全然不理会这俩人的嘀嘀咕咕,继续往凳子上一坐,抬头看电视。 佟怀青差不多也是一天没吃饭了,其实,早就饿过劲儿了,胃里空,没什么感觉,之所以拉着池野出来,就是想能说上两句话,毕竟人家为着自己找来这里,还动了手—— 拉面没吃两口,终于唤来后知后觉的饿,味道鲜美,但佟怀青还是有点食不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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