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恐惧推着仓促转过身,飞快逃离了那个空无一人的房间,脚步凌乱穿过走廊,像个无头苍蝇扑向临颂今。 临颂今立刻上前抱住他,贴紧他的身体不断顺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 “今今。” 宁初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胸前,感受他有节奏的心跳,急促呼吸着,收紧手臂又闷闷叫了一声:“今今......” “嗯,我在。” “小初,我在。” 临颂今低声应他,陪着他,什么也没有问。 只是在宁初肩膀完全放松下来后,摸了摸他的耳际让他抬起头,把一张小小的纸条递到他面前。 宁初迟钝接过:“……这是什么?” 临颂今:“之前找你的人留下的,放在门口的柜子上。” 宁初:“可是除了你,还会有谁找我?” 临颂今让他打开看一眼。 纸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很漂亮的行楷,毋庸置疑,留下它的是一个中国人。 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外加一串电话号码,落款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宁星洲。 “宁星洲......” 他重复着这个名字,脑袋里一片空白,总觉得没有实感:“他说他是我哥哥,会是真的吗?” 临颂今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宁初视线粘着那行字:“他也姓宁啊。” “如果是真的,他不应该认识我啊,没道理还跑这么老远来找我,而且......他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你可以亲自问问他。”临颂今开口。 宁初抬头:“打过去吗?” 临颂今嗯了一声。 宁初有些犹豫:“可是万一是假的......” “只是一个电话,不会代表什么。” 临颂今揉了揉他的头:“你只需要问出你想知道的,剩下的,我来帮你求证。” 宁初最后还是拨通了电话。 不仅因为想知道留下纸条的到底是谁,更因为他觉得这个人或许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知道他如何来的这里,又是如何离开。 等待音响了三下后,电话被接起,传来一道低沉平缓的男音:“你好,哪位?” 宁初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对方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哪位?” 宁初在临颂今眼神鼓励下深吸了口气:“你好,我是宁初,刚刚看见你给我留下的字条,上面说......你是我哥哥?” 听筒里很久没有声音。 正当宁初想要确认电话有没有被挂断时,忽听对面传来一道沉闷的,类似重物落地的声音。 接着依旧是那道男音,只是语气比之刚才多了几分急切,语速也快了不少: “宁初?你是宁初?” * * 他们从那个房子离开以后,很快乘坐航班回了国,最没有去那所霸凌兴盛的黑人学校,当然也没了再去的必要。 有了宁星洲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查到了,很快查到星辉集团创始人宁升平头上。 不过宁升平早年就已经退居让位,将公司事务全权交由独子宁星洲处理,很少再露面。 他将私生子的事情瞒得很严,但仔细查证下来不是没有蛛丝马迹。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那张脸。 若是将宁初的照片和宁升平更年轻一些时的照片摆出来,说是父子,绝不会有人怀疑。 宁初:“所以他真是我哥哥?” 临颂今:“应该不会错。” 比起已经揭晓身份的亲爹,宁初现在更在意另一个人:“那我是不是应该答应他去见他一面?” 临颂今反问:“你想去吗?” 想吗? 答案是肯定的。 可是他不确定这个所谓的哥哥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和目的想要跟他见面? 示威?还是同情?又或者单纯的好奇? 他拿不出准确的答案,只能求助临颂今。 临颂今只是重复那个问题:“想去?” 宁初踌躇着点了点头。 “那就去。”临颂今帮他下结论:“小初,只管做你想做的,不用顾忌太多。” “我会一直陪着你。” 于是他们和宁星洲又联系了一次,将见面的时间定在最近一个周末的下午。 其实在最开始,除了希望获取一些过往信息,宁初对这次见面没有太多其他想法。 他更经常的,是在潜意识里反复回忆那些从脑海中闪过的场景。 破碎的片段有许多,然而就在它们即将串联成完整的一段画面时,又会冒出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它们全部揉碎,让他无功而返。 但随着时间逼近,他的想法却多了起来。 忽然意识到,宁星洲即将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沈翠翠以外接触到的第二个亲人,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跟着萌生。 会不会没有他想象那么糟糕? 也许他找自己,只是因为亲人这层关系? 毕竟自己一无所有,他也不可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宁初陷在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纠结网,却不知道就在他赴约之前两个小时,有人已经借口处理临时工作,先他一步单独赴了对方的约。 餐厅包间里,临颂今到的时候,宁星洲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临颂今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商场上如鱼得水的人,离了工作就再无关联,如今还要因为宁初对对方多一层揣测,连寒暄都省去了。 “宁总单独约我见面,是想问点什么?”临颂今率先开口,一针见血。 宁星洲不遑多让:“自然是向临总了解一下小初回国之后的情况。” 自从得知宁初在萱城,宁星洲查的就不仅有宁初如今的动向,还有抱着侥幸的心态去找他可能在这座城市留下的过往痕迹。 没有想到歪打正着。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溯源花了不少时间,等他得知如今临氏集团掌权人在学生时代和宁初私交甚密时,他已经和宁初联系上了。 甚至收到这个消息,他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毕竟如果消息查得更快些,他直接找上临氏要人的话,可能就没这么顺利了。 临颂今:“我需要一个理由。” 宁星洲:“临总,如果小初当初一回国就找了你,你应该知道他当时的情况有多糟糕。” 临颂今没有开口,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宁星洲:“我不清楚他回国之后的事情,所以需要了解这些,但我不希望方式是靠他自揭伤疤来告诉我。” “这个理由很合理。”临颂今面上没有情绪:“但是宁总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情。” 宁星洲眉心微动:“什么事?” 临颂今:“我凭什么相信你,或者说,你拿什么跟我保证当初送小初出国没有你一份功劳。” 宁星洲定定看着临颂今,半晌:“所以这才是临总答应跟我见面的原因,对吧?” 因为不信任,所以才会答应这次单独见面,为的是就是提前一步帮宁初排除隐患。 宁星洲:“是不是我给不出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一会儿也就见不到小初了?” 临颂今视线对上,不置可否。 “事关小初,我理解你的草木皆兵。” 宁星洲面上不见愠色,只是在沉默片刻后,渐渐显出深切的无力的疲惫。 “只是当初小初出国的事情我确实不知情,没有证据可以向你证明,所能向你坦白的,也只有一些不足道的过往。” “我的确从很早就一直知道小初的存在,但真正知道他的名字,见到他这个人,是在雷利一所黑人大学旁边的巷子里。”
第36章 那时宁星洲正在筹备一个跨境合作项目, 北卡罗莱纳州是第一站。 他预留了很长时间考察每一个具有发展潜力的城市,在多个城市之间辗转,最后来到雷利。 但他的项目计划不包括纳入黑人区, 所以那天会过去完全是一个意外。 相谈甚欢的合作商最开始给错了地址,他们行至一半才收到正确的地址, 只能临时调换方向, 最佳路线需要穿过黑人区。 路过泡桐路产生堵塞,前行的速度慢下来,他摇下车窗想要看清前方路况,意外更先发现了巷子里正在上演的一场聚众欺凌。 黑人高大的身形将被欺凌者遮挡得彻底,他听见顺风从里面传来的粗鄙骂声,慢慢皱紧了眉头。 不欲在异国他乡多管闲事, 他正要将车窗重新摇上,其中一个黑人忽然大笑着开始来回踱步, 给他机会看清了那位被欺凌者的模样。 黑头发, 白皮肤, 有很大概率是一位东方人。 他倒在地上, 上衣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依旧努力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竭力遮挡。 事件上升到种族问题, 刻在骨子里的民族荣誉感开始作祟,宁星洲很难再视若无睹。 他让司机靠边将车停下,下了车却没有立刻过去,而是示意跟在他后面下车的保镖上去赶走几个黑人,将男生救下并叫了救护车。 人被保安抱出来, 他才看清男生的脸。 确实是东方面孔,此刻沾满了污泥, 很瘦,上身布满拳打脚踢后的青紫,双眼紧闭,不知是痛得睁不开眼还是已经昏死过去。 宁星洲让人从车上拿了一件外套裹在他身上,在他被救护车带走前想起美国医院高昂的医疗费,索性又往他衣兜里塞了些钱。 随后分道扬镳。 至此,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见到了一直素未谋面的弟弟,转身继续投入工作,很快将这个小插曲抛在脑后。 直到一年后,他再次踏足雷利,与一家私立医院做医疗器械考察时,又一次遇到那个男生。 彼时他刚从器械室出来,穿过走廊靠近一间病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高声尖利的谩骂。 在医院这个地方,每时每刻都有人为各种理由情绪崩溃,谩骂摔打都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 但若使用的是中文呢? “家里已经没钱了,你在这个当口给我找麻烦,是嫌我还不够麻烦?” “畜生玩意儿,不死干净,半死不活是想把钱掏空才甘心!” “我辛辛苦苦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回报我什么了就迫不及待要去见阎王,你妈我呢?!你死了我还怎么拿钱?!” 女人的语气听起来已经超出了正常情绪情绪所能承载的正常范畴,宁星洲理所当然听出了她的不正常。 那道病房门没有关严,路过时,宁星洲偏头朝里望了一眼,然后就看见了靠坐在床头面色苍白眼神呆滞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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