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初记不住教训,被叫着坐上餐桌时,一扫失意忐忑,又变得乐观起来。 今今还愿意给他做饭,那很可能就是他眼花看错了,事情肯定没糟糕到彻底完蛋的地步。 今今厨艺一直很好,尤其对他喜欢的菜式格外擅长,什么鱼香肉丝,糖醋排骨,麻辣跳水兔,种类繁多。 对了,就在几天前,他还厚着脸皮跑到临颂今家让他给他做了好大一桌子,开了瓶梅子酒,美其名曰战争前的狂欢,为高考加油鼓劲。 ......好吧,几年前。 他总是对自己嗖地一下度过了八年没有实感,潜意识里自己还是个精力旺盛的高中生。 临颂今做了三道菜,一份汤,都是他最喜欢的,闻起来很香,卖相也漂亮。 肚子咕咕闷响几声,他才发现自己饿的厉害,不知道是多久没有进食了。 此时的宁初被小小的雀跃冲昏头脑,尚且没有意识问题所在。 直到提起筷子才觉不妙。 很奇怪,为什么他明明很饿,面对这些菜却没有一丁点进食的欲望。 光是想到要把这些吃下去,就有种生理和心理一起发力的痛苦。 很懵,但他不敢说。 毕竟很可能给他做这一顿饭就已经花光了今今如今对他所能调动的全部耐心。 试图忽视这种奇怪的心理障碍,他飞速夹起一块肉利落放进嘴里。 当属于肉的香味填布满味蕾时,他甚至能感受到胃部排斥的蠕动。 可是临颂今一直在看他。 他不敢抬头暴露,尽管身体极力抗拒,他仍旧硬着头皮努力往下咽。 食物被强行推下喉管,胃部的抗议达到顶峰,反酸裹着食物往喉咙倒挤,恶心感骤然冲击大脑。 他一下变了脸色,扔下筷子飞快冲进卫生间,忙慌抓着马桶边缘,形容狼狈地将刚咽下去的一口肉并着返上来的酸水吐了个干净。 胃部痉挛的滋味无比折磨。 他一直吐到干呕,吐到没有什么可以吐的了,反胃的感觉却始终没办法彻底平复。 返酸消退得极慢,喉咙也收缩得酸痛,他头昏脑涨扒着马桶边,久久不能回神。 临颂今不知何时也跟着过来了。 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看着宁初,面无表情,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到手背青筋凸起,指节泛白。 两个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一个形容狼狈,一个居高临下。 之间距离不过几步,更像刀口划下的深渊,一道怎么也迈不过去的鸿沟。 慢慢缓过来,宁初惊魂未定喘着气,急促的声音被环境放空放大。 意识到临颂今就在旁边,湿漉的睫毛抖了几抖,下意识抬头想去找他。 后者却在他们目光产生交集前毫不留恋转过身,只留下冷冰冰一句:“吐完了就出来。” 宁初神情一滞。 望着临颂今漠然离开的背影,抿直了唇。 不会是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吧,怎么一下空得这么厉害。 干呕逼出的泪水干在眼尾,让那周围一圈的皮肤都绷紧得难受,嘴里的味道也让他很不舒服。 温吞收回目光,伸长手臂按下冲水按钮,在哗哗的冲水声中撑起身去洗手槽打开水龙头。 捧了两把冷水漱口,顺便洗了把脸,抬头看向被溅上水渍的镜子。 好丑。 他不忍直视地低下头,睁着眼睛,任由水从脸上一滴一滴往下跌。 难怪今今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不过抹去水珠转念一想,又觉得还好。 毕竟时代变了,今时不同往日,他这么折腾,今今没骂他也没叫他滚,已经很值得庆祝。 永远能够找到正确的角度保持乐观,小宁同学最闪闪发光的优点。 从里到外收拾好自己再回到餐厅,桌上的饭菜全被收拾掉了,只有一只透明玻璃瓶放在上面。 瓶身裹着淡绿色标签,里面装着不透明乳黄色液体,有点像牛奶,又不完全像。 临颂今言简意赅:“喝了。” 没听到多余的解释,宁初不明就里,自己走到餐桌边去看,标签上【营养液】三个字很扎眼。 再一联想自己刚才的突发状况,他隐约明白过来,指着自己鼻子错愕:“我是有厌食症吗?” 临颂今掀了眼皮看他一眼,没说话。 宁初悻悻蜷起手指,放下。 算了,是不是都行,反正他已经一身的毛病,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这瓶营养液的味道其实还不错,酸酸甜甜的,而且一般营养液所带有的中药味在这里几乎没有,很有可能是经过特殊处理。 看来各个行业都精进了,他胡乱想着,也不知道拔牙的麻醉针针头有没有变细一点。 液体从喉管滑入,胃部还是会有明显的抗拒感,但比起实实在在的饭菜来说已经好很多。 硬着头皮喝完,胆战心惊地等待了两秒。 万幸万幸,没吐。 临颂今没走,就在旁边看着他。 直到他顺利将一瓶营养液饮下,才拿上沙发的文件袋去了书房,看样子是不想在这里跟他多呆一秒。 听着关门声传来,宁初天灵盖都空了一下。 半晌,丧气垂下脑袋,回房之前随手将空瓶子扔进垃圾桶。 咚一声,制造出留在客厅唯一的响动。 * * 书房里。 沉重一沓文件扔在坐上发出闷响。 临颂今拉开椅子坐下,没有立刻打开电脑,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临先生,我已经下班了哦。” 周南笙温和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当然也可以立马回去,不过友情提示,五倍加班费。” 临颂今面色沉沉,不想废话:“他又吐了。” “又吐了?” 周南笙嘶地一声,思索道:“看来是良性影响忘记带厌食症玩了......那他进食欲如何,现在状态是主动进食还是被动进食。” 临颂今:“他想吃,但是身体排斥。” “喔,那还好,不算糟糕。” 周南笙说:“有自主进食的欲望是好事,接下来就是慢慢引导,至少确认他会配合治疗并尝试进食,也不用再打针输液,他也能少受点罪了。”
第5章 宁初的房间很空,空到一眼望进去,除了必要用到的家具,一个多余的小摆件都找不出来,像是特意防着他干什么似的。 但为了靠自己寻到一些记忆相关的蛛丝马迹,回房后,他还是决定把这个房间仔细搜了一遍。 没料到拉开衣柜,首先发现的会是里面许多套明显与他尺寸不符的衣服,其中衬衫与西装外套尤甚。 他愣了两秒,立刻掉头跑到房间单独的卫生间拉开门。 果然,洗漱台上所有东西都是成双的一对,无不昭示着住在这个房间的不是只有他一个。 宁初转头看向整齐摆放着两只枕头的大床,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陷入漫长的茫然。 可是今今明明看起来那么烦他。 都不愿意搭理他,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或者干脆当他不存在,怎么还会跟他住一个房间? 他们如今到底是什么关系? 扶着卫生间的门框干站了许久无解,甩甩脑袋将无解的问题暂时抛开,专心继续翻找。 只是这个房间实在太空了,抽屉,床底,床头夹缝......连一片灰尘都找不到。 就在他失望地以为会一无所获时,意外发现了一只漏网之鱼 ——衣柜侧面的立柜拉开,里面有个体型不大的黑色行李箱。 放在他的房间,应该是他的东西? 那简单翻翻应该没问题吧? 他这样觉得,但不确定这会不会又是一个雷区,保险起见还是先去把房门反锁了,回到房间中央将行李箱放倒打开。 幸好不是密码锁。 里面东西很少,基本只有几件衣服,花花绿绿的颜色款式,材质廉价粗糙,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他两指拎起一件红色衬衫,再次起疑,这真是他的行李箱? 抱着疑虑打量一阵后将衣服扔到一边,他拉开贴合隔层的拉链,很快发现网状夹层里有点硬片似的东西。 伸手进去掏出来,是一张他和临颂今的合照。 照片饱受摧残,遍布折痕,皱皱巴巴不成样子,但还能辨认出里头两个人穿着萱中宽大的蓝白色校服,并肩坐在高高的讲台边缘。 照片中的他笑得很灿烂,一手搭在临颂今肩膀,一手高高举过头顶比着【耶】。 总是面瘫的临颂今也难得有了柔和的神色,他扶着宁初的腰,嘴角勾着似有似无的弧度。 照片记录下来的小宁同学是个漂亮到让人一眼便很难挪开目光的少年,临颂今也还是那幅高贵冷艳藐视终生的大学霸模样。 扑面而来的朝气蓬勃,皱巴泛黄的岁月质感让人心生怀念。 可对宁初来说,这张毕业照也不过就拍摄于两个星期前。 看来这确实是他的行李箱无误了。 叹了口气,将照片放在一旁地毯上,继续摸着行李箱翻找。 可惜除了一把钥匙,他再没办法从这只行李箱中找出一件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他家里的钥匙吗?他举起观察着。 圆头的,不太像。 但也不排除家里这几年换了锁的可能。 家里...... 对了,家里。 他郁闷地放下手,差点都忘了。 也不知道他变成这样是不是跟他妈有关系。 还有,在他没回家的这些日子,他妈有没有动过要找他的心思。 没找最好,断绝关系最好,反正他也不想回去。 ......不对! 他反应过来,忽地坐直了背脊。 应该要回去一趟的! 别的不说,至少他可以从他妈那里得到一些信息,关于他失忆的期间都发生了什么。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头绪,表情一亮。 可转眼间很快又丧气黯淡,丧丧吹了一下额前的碎发。 现在的情况,今今真的会答应他回去么? * * 身上的伤碰水就疼,洗澡成了一件难事。 宁初只能花费漫长的时间避开伤处,用擦拭代替淋浴清洗, 从浴室出来,他走到床边,犹豫不定地望了望门口的方向。 最后还是踩着拖鞋小跑过去解了门锁,又飞快回到床边掀开被子钻进被窝。 动作冒冒失失压到了膝盖的淤青,疼得他大口抽了好几口气。 咬紧牙关忍过去,开始抱着被子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什么时候会有脚步靠近,或者拧开门把手的声音。 心跳节奏乱作一团了。 他以为自己会在这样忐忑紧张的心情下睡不着觉,事实却是他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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