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颂今在视频中宁初回头的瞬间按下空格。 画面静止,又在长久的暂停无操作后暗下,显示屏模糊地映出电脑前静止的人影。 有多大概率是真的? 25岁的宁初成了一具空壳,灵魂被17岁的少年调换。 如果是真的,那么积郁八年的恨要往何处安放? 就算是真的,17岁的宁初不也同样在欺骗着他? 可讽刺的是即便清楚地知道这些,他的心脏依旧会为这个“如果”猛烈跳动。 因为17岁的宁初拥有满身的干净敞亮,不会对它避如蛇蝎,会主动靠近他,会朝他笑。 但是宁初的骗术太高明了,就连曾经笑嘻嘻地勾着他的肩膀,反复强调一定要跟他上同一所大学的憧憬都是假话。 他已经在他手里尝够了苦头,没办法不去怀疑这又是一场骗局。 一场为了从他身边逃离,精心策划的骗局。 黑色屏幕中倒映出窗外蓬勃却又麻木的树影,屏幕前的人维持着坐姿长时间没有动作。 良久,移动鼠标调出实时监控。 客厅里,宁初还坐在阳台前的地毯上,盘腿的姿势,表情放空望着着书房的方向,视线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小他就不喜欢好好坐。 在家时,总是喜欢盘着腿往地上坐,最好背后有沙发靠着,还要拉着他一起。 如果是打游戏,激动起来就会哇哇大叫地往他身边挤,手机和脑袋都要跟他紧挨着,好像这样,临颂今就可以控制角色直接钻进他的手机去帮他。 如果是看电影,遇到了好笑的情节,他会直接笑倒在他怀里,肩膀颤个不停,还要问他为什么不笑,再喔一声,翘着嘴角说想起来了你生性就不爱笑。 记忆积淀了太久,临颂今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干净,但这一刻才发现过往所有的一帧一画都清晰到如同刻在脑海。 不理会时,它们仿佛不存在般销声匿迹。 而一旦有了回忆的念头,他们就会争先恐后从积灰的匣子里奔涌而出,蛮不讲理地将他大脑里的每一根神经末梢霸占。 闭上眼,手背的青筋因为用力过度清晰可见。 沉沉吐出一口气后,他忽地睁开眼睛,扔下鼠标起身往外走。 * * 宁初在发呆。 熬过了最受打击难受的时候,心情逐渐平复,他索性开始自己哄自己。 其实也不算糟糕透顶啊小宁。 穿越这种事哪是一般人能体会的,换个角度,你其实特别幸运。 不管如何,今今还在不是吗? 八年这么长,是人都会有改变的。 父子还有决裂的呢,好朋友吵架多正常。 何况万一还能回去呢。 睡一觉到八年后都能发生,为什么再睡一觉回到八年前就不能? 对了,要是回去了,把这段荒唐的插曲讲给今今听,语气可怜巴巴一点,今今心软得要死,说不定就同意带你通宵上段—— 门开了,打断宁初漫无边际的思绪。 他看着临颂今朝他走过来,回神后忙想起身,而临颂今已经没耐心地直接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 光线伴随对方倾身的动作骤暗。 下颌再次被捏住抬起,属于临颂今的呼吸以微薄的距离悉数喷撒在他唇畔,断续起伏。 不能更近的距离。 只要再进一步,又或者他呼吸的幅度再大一些,两人就会亲上。 宁初人傻了。 属于临颂今的气息源源不断侵入他的鼻腔,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 有些灼烧的味道,烫得他喉咙紧缩干燥。 一口唾沫顺着喉咙滑过,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了,屏住呼吸僵了背脊,霎时间从脚趾红到了天灵盖。 这,这是要做什么? 然而临颂今却没了更进一步的动作。 他停在这里,抬着眼,看见宁初微微睁大的双目,飞快颤动的睫毛,以及满眼的错愕。 没有羞愤,没有耻辱,更没有情绪失控,甚至没有恼羞成怒下条件反射地往他脸上扇巴掌。 他从宁初脸上看不到任何理应出现的神态,唯有单纯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而丛生的惊讶。 他好像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临颂今慢慢直起腰跟他拉开距离,一时神色幽深难辨。 被挤到一边的空气争先恐后重新涌入肺部,宁初喉结微动,眼睛还在发直。 直至热度渐渐消退,他眨了眨眼睛,终于想起来要紧事是要问临颂今有没有相信他。 只是不等他组织好言辞,临颂今忽然拉起他转身就走。 他被带得一个趔趄,好在被临颂今及时察觉,回过身眼疾手快搂住他:“路都不会走了?” “.......” 宁初为他不耐烦的语气又是一阵心塞:“不至于,就是腿麻了。” 说完脚下一轻。 临颂今面无表情直接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男人的怀抱比较少年时更加结实宽阔,带着一种他未曾闻过的干净味道,不熟悉的感觉让宁初难免僵硬。 一面是沉默寡言但细心体贴的少年,一面是成熟稳重但阴郁冷漠的男人,两人形象的临颂今在宁初心里割裂成两半,他一时很难适应。 可心理上依旧不愿意接受自己会在和临颂今相处时感觉到不自在,只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今今,我们这是要去——” 临颂今:“闭嘴。” ......更割裂了。 宁初被吼得瞬间噤声,肩膀也跟着缩了一下。 而且也太凶了,真的太凶了。 他抿紧嘴角,闷闷想。 要是能回去的话,他真的会抱着今今痛哭一场,再怒送他一拳。 真的,不开玩笑。
第3章 宁初精力稀薄,从醒来到现在又遭受了一连串的打击,神经早已经疲惫不堪,上车不久便倚着座椅睡着了。 车子停在路口红灯前,临颂今偏过头,视线悄无声息落在熟睡的人脸上。 宁初瘦得几乎脱相,一张脸更小的可怜,胸口伴随着绵长的呼吸微弱起伏,睡得很沉。 重逢以来,宁初对他总是抱着莫名的抵触和警惕,一看见他就像是耗子见了猫,浑身都戒备地竖了起来,亮着尖牙利爪,恨不得能立刻从他眼前消失。 像这样卸下所有防备,放松下来完全信赖地睡在他旁边,几乎等同于不可能的事。 临颂今垂下眼,掩住里面难辨的暗色,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 红灯读秒结束,跳转至绿灯,后车开始按下催促的喇叭。 临颂今用力握了下掌心,在清醒的钝痛传开时毫不留恋收回目光,踩下油门,向左拐入车道。 风热盛行的季节,门诊人头攒头。 临颂今打了一通电话后,带着宁初直接绕到后面大楼上至8层。 检查结束,临颂今留在了医生办公室,宁初则被安排去了走廊等待。 办公室里,周南笙拿着CT片,告知临颂今检查结果:“脑震荡造成的暂时性失忆,估计就是上回摔得太狠,这么看来他确实没有骗你,那些事他是真的忘记了。” 临颂今听完许久没说话。 周南笙习以为常,开始随手整理旁边的病例,也不催他。 直到临颂今主动开口,声音有些哑:“之前检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现?” 周南笙:“情况比较特殊,一般失忆都是血块压迫部分记忆神经导致,但他脑内并没有发现血块,属于撞击受损,按常理会自然恢复,只是速度可能会更慢一些。” “对了,还有这个。” 周南笙想起来,从旁边拿起一张表格文件递到他面前:“刚刚做完检查之后,我顺便找人给他做了下心理评估,意外发现非常乐观。” 临颂今垂眼扫过上面的文字,目光忽地闪动:“他的病好了?” “暂时。”周南笙严谨道:“我们不排除他现在整体偏向健康的心理状况是吃了记忆缺失带来的红利,毕竟在他现在的认知里他只有17岁,而17岁时的他尚且是个积极乐观的少年。” “不过就算是暂时,也是个难得好消息了。”周南笙难得在提及这个话题时笑了笑。 “至少目前他已经没了自杀倾向,你可以不用再密不透风限制他的行动,整天的绷着神经寸步不离守着他了。” * * 医院走廊上人来人往,几乎都由着老弱病幼汇集而成,愁眉苦脸,步履匆匆。 宁初自以为异类的外形在这里融入得毫不突兀。 偶尔有目光投向他也只是随意扫过,没有分给他太多的关注,这让他安慰不小。 毕竟他已经接受自己回不去的事实了。 给他做检查的医生人很好,面相和善,说话也亲切。 他告诉他没有什么时空隧道,也没有穿越媒介,他只是失忆了,忘了一段时间的事情而已,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恢复。 当然憔悴成这样子也不是因为患了什么重病,只是单纯营养不良,多多吃饭,快快长胖就行。 死不了,那宁初就放心了。 虽然机会难得,他还挺想中二地坚持一下自己不是失忆是穿越。 临颂今一直没有出来,宁初回头看了眼办公室紧闭的门,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下,上锁了。 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不过他单方面觉得目前情况乐观。 今今不信他的话,总该信医生的话吧。 那确定他是真的失忆不是骗人之后,对他的态度是不是就不会像刚刚那样了? 怀揣着美好的期冀,他扭回脑袋重新靠进椅背,后脑勺贴着墙壁,继续看面前医患来来往往步履匆匆。 他忘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近三千个日夜被简单粗暴抹成一片空白,他才会第一反应会觉得自己是穿越。 他们还在萱城,也不知道是因为大学就没有离开,还是念完大学又回来了。 他们现在住在一起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拿不准。 更拿不准的还有两人现在的关系。 为什么今今对他的态度这么奇怪呢? 难道是因为当初的计划...... 不会,这个可能在大脑仅出现一秒就他被否定。 如果真是那样,今今可能都不会愿意再看见他了,何况为了这种事玩自杀不是他的风格啊。 自杀......说实话感觉有点扯。 不,是很扯。 他怎么可能自杀呢,他明明全世界最惜命了。 今今还说他挖空了心思想跑。 这更扯了。 条件允许的话,他简直恨不得能一辈子黏在临颂今身边,怎么可能会想跑? 成年版宁初身上背着的糟心事太多了。 但纵使全部加在一起,都不如和临颂今关系恶化这一条来得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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