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扑通。 好似在嘲笑他自欺欺人的逃避,和注定徒劳无功的挣扎。 宁初抱他抱得很紧,生怕自己会被推开。 他听见他闷着嗓子说:“太疼了。” 鼻音很重,没头没尾,但临颂今听懂了,大概也只有他能听懂 ——太疼了,你先给我抱着缓一下。 靠逃避与不甘砌成的堤坝在几度摇摇欲坠后终于轰然倒塌。 临颂今厌恶自己几近犯贱的执念,却控制不住一而再地向它妥协屈服。 重逢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打从一开始起,就是他在妄想着如果宁初能对他低一下头,哪怕只是给他一个示弱的眼神,他都可以既往不咎,当一切从未发生。 从一开始,好赖都放不下的那个人就是他。 棉签折断在手里,他终于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生硬不堪地维持自己最后的脸面: “哪里,手上还是腿上。”
第7章 宁初总觉得自己睡不醒,好像在过去几年里欠下好多觉等着他补回来。 晚上睡,早上睡,下午睡,晚上又睡。 隔日起来依旧晚点,没有早晨的一天总感觉格外短暂。 昨夜他把自己藏在被窝里淌着眼泪花睡着,自然醒时又是天光大亮,脸上干得扯得脸皮疼。 收拾好走出房间,却没再看见临颂今的身影,只有一个陌生的阿姨在厨房忙碌,听见脚步声了,对方回头笑着跟他打招呼。 小宁同学一向对这种亲切的善意毫无抵抗力,条件反射扬起灿烂笑容刚想招呼回去。 对方却忽然皱起眉,擦擦手从厨房出来:“怎么也就小一段时间没见,又瘦啦?” 宁初一愣,头顶问号:“啊?您是?” 陈姨无奈:“这么快就把陈姨忘了?” 陈姨? 宁初在大脑里精准搜索了一下,没有相关记忆。 于是指指自己脑袋,老老实实解释:“阿姨不好意思啊,我前几天撞到脑袋,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陈姨啊了一声,神色紧张:“撞了脑袋?那严不严重啊,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宁初想了想:“应该没有吧,就是恢复会比较慢。” “哎,那就行。” 陈姨端详着他的脸色,很快重新露出笑容:“把不开心的事忘了也好,看着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不开心的事? 宁初心念一动,眼珠一转,试探地询问:“您是指的哪一件?” 陈姨摆摆手:“这我哪儿知道,我之前来也是做了饭就走,临先生守着你,你很少说话。” 以为能问出什么,宁初不免失望:“好吧,那今......临先生呢?” “上班去了呀。” 快中午了,陈姨回厨房接着准备午餐:“不过之前每次来时临先生都在,我还以为临先生不用去公司上班咧。” 虽然最想知道的问不出来,但本着能多了解一点是一点的心思,他亦步亦趋跟着陈姨进了厨房。 从陈姨口中得知,她是临颂今之前一段时间雇来转负责做饭的,对厨艺非常精通,八大菜系都会点不说,偶尔连国外的菜都能来上几道。 临颂今给出的报酬很高,同等的要求也很高,她当时和其他应聘者单纯以为是有钱人图个口福享乐,来了之后才发现并不是那样。 “你胃口不好,什么也吃不下去,临先生就让我每天换着花样地做,清淡的重口的,辣的或者不辣的,什么都行,只要别重样。” “不过效果不好,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你吃饭,但是下顿饭点我再过来时,桌子上菜几乎没动,或者打翻在地上,你还是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面发呆。” 陈姨说他们之前是不住在这里的,他们住在郊区一个很有名的富人别墅区,而且住了很久,尽管宁初对这些没有哪怕一丁点印象。 还有在别墅区时,宁初的情况已经不好了。 他几乎不说话,至少在陈姨看来是这样,一天里不吭一声是常事。 不睡觉时,他就坐在窗前的沙发上发呆,或者是眼神空洞地往外看,而临颂今几乎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不夸张,是真的一步也不敢离开。 陈姨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们两个都不说话,也不会有任何交流,但她能明显从宁初的状态知道他身体有问题。 又或者不只是身体上。 “我有个远方侄儿,之前快中考了,他爸妈就逼他逼得特别紧,还总说什么你考不上就是没出息就是丢我们脸,最后把孩子逼出了抑郁症。” “你那会儿的状态就我那侄儿很像,而且还要严重很多,连眼神都不对了,老感觉一个没人看着,你就要往楼下跳。” “你看你现在这样就好多了,做人嘛,就要健健康康的活,快快乐乐的活,我本来还奇怪呢,临先生怎么会放心把你留在家里自己去上班......” 陈姨说的都是宁初和临颂今关系变化之后的事,尽管原因一点没有涉及,但宁初依靠联系之前临颂今的只字片语飞快提取出了许多信息。 陈姨说担心一个看不住他就会往下跳,而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已经跳过了。 见面时,临颂今第一句就是质问他是不是这么高也想往下跳,言下之意很可能就是他在楼层不高的别墅区跳过,保不准脑子就是在那个时候摔出毛病的。 要真是这样,一身的伤也有了解释。 而让他做出这种极端行为的原因正如陈姨所说,他很可能是患了抑郁症,并且已经严重到了有很强烈的自杀倾向。 不过别墅区二楼的房子,靠跳楼自杀成功的概率明显低于他高考考不上萱大。 他不觉得抑郁症会拉低自己的智商,所以那一次跳楼很可能不是为了自杀,而是为了逃离。 他记得很清楚,临颂今说过的,他为了逃离他身边,已经不择手段了。 至于离开的结果,很明显是失败。 临颂今带他从别墅区搬到现在的高层小区,恐怕也是为了防止他故技重施。 因为担心他自杀,所以才会把他关在这个房子哪里也不许他去,把他有可能用来伤害自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整日整日看着他一步不离开。 所以,才会因为只是看见他站在窗边就控制不住情绪。 宁初不确定这些推测是否正确,毕竟无论哪一项单拎出来都堪称炸裂。 他哪儿来有那么严重的抑郁症? 那和今今关系闹僵是在生病前还是生病后? 为什么病成那样还一心想离开? 一知半解的信息让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不在上帝视角的局外人。 他没有办法把自己带入进那个25岁患有严重抑郁症的“宁初”,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想自杀,更无法设身处地去感受当时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但是不管在什么时候,他永远会为临颂今的沉默的温柔动容,为他的纵使厌恶也依旧会在他最艰难时伸出的援手动容。 甚至比起心疼那个莫名其妙emo得天崩地裂的自己,他更心疼被他的找死行为反复消耗折磨精神的临颂今。 众所周知,照顾一个精神病是很累的。 “哦对了小初。”陈姨忽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他:“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宁初思绪被打断,一愣:“出去?我可以吗?” 陈姨笑眯眯:“可以的呀,临先生特意嘱咐过,说吃了饭你要是想出去走走,就让我陪你一起去,不过只能在小区范围里,再远就不行了。” 只能在小区里啊。 宁初想了想,摇头:“还是算了吧。” 没办法回去的话,出去也没什么意义,况且小区里面小孩儿挺多,他不想下去吓人。 陈姨也不勉强:“行,那你想出去就跟我说。” 宁初:“好,谢谢陈姨。” “跟我客气什么,我拿工资的,这些就是分内的事。” 他现在的样子让陈姨越觉得失忆之前的他很可惜,语气更温和了。 好像他是个声控的薄瓷玻璃娃娃,大点声就会被吓得碎掉:“我这儿马上炒菜了,厨房油烟大,小初你去客厅吧,别熏着。” 宁初听话从厨房离开,转头就在客厅茶几上发现了一只崭新的手机,款式新到他都不认识。 上一秒还在想陈姨居然这么时髦,下一秒就听见嘹亮的红歌在厨房响起,接着就是陈姨伴着抽油烟机的轰鸣接电话的声音。 他心头微动,撇开的目光又移了回去。 不敢太确定,他犹豫着拿起手机,指尖轻触两下,默认系统桌面,没有屏幕锁。 好像真的是给他的。 这是不是证明眼下今今对他除了必要的责任,还是有关心在里面的? 如今来自临颂今的关心哪怕只有一点对他来说也弥足珍贵,心情微妙上扬,发现手机依旧没有网络也完全不觉得失望。 没网络而已,哪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微信支付宝一个账号也想不起来,能打电话足够了。 就是挺可惜,他现在脑袋里尚存的电话号码只剩110,119,还有120了。 八年时间足够更新好几代电子产品。 这台手机跟他从前的是一个牌子,只是从外观到性能都有了质的提升,他有点玩不动,盘腿坐在地上慢慢研究。 跳过已经下载安装好的几个单机游戏,他从基础配置,查看到功能设置,再到信息电话…… “?” 打开电话薄,原本应该是一片空荡的电话簿意外存入着一个唯一的联系人——临颂今。 * * “下午两点半合作商那边的老总会过来一趟,需要临总您亲自出面接待一下,预估结束时间是四点,实际可能推迟。” “五点和六点分别有个会议,主要是几位分公司高管商向您报备下个建设项目的大概情况,以及一些需要您批示的文件......” 嗡—— 桌上的手机打断了助理的行程报备。 临颂今视线扫过屏幕,原本伸向挂断按键的指尖在看到来电显示后微弱一顿,改换方向拿起手机,滑下接听。 助理见状,很自觉地保持安静,并后退了一步。 电话接通后,那头的人并没有立刻说话。 临颂今没有催促,却也不主动开口,滑动鼠标的食指停下来,两边空气在递增的通话时间中默契地保持安静。 对方犹豫了很久,最后试探地叫了他一句“今今”,像在确认他的身份。 临颂今垂下眼帘,淡淡应了一声。 他应了! 没有问“什么事”,也没有问“做什么”,只是很单纯地应了他! 宁初眼睛倏然一亮。 上一秒才忍不住翘起嘴角,却在准备继续往下说时忽然陷入了语塞。 对了,要说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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