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宁初说过想跟他一起养只猫的。 宠物市场他了解很少,也知道品种昂贵的猫需要提前很久预定,他没有渠道,得下功夫去了解一下都有哪些猫舍比较好。 萱城是内陆城市,宁初没见过海,总念叨着高考结束一定要去度假赶海抓螃蟹,把海鲜吃到痛风。 滨海城市也要选起来,想看的海在国内还是国外,得找个时间试探一下宁初的口风...... 日头上升,看着海洋馆门口人越来越多,渐渐排起了长龙,周围越来越闹哄哄。 难怪要把地点定在这儿,他想。 宁初最喜欢热闹,也最喜欢凑热闹。 比人都讨厌的出游排队就他喜欢,说听老大一群陌生人聚在一起一边吐槽,一边又不得不继续等下去的场景特别有意思。 时间很快翻过10点,人还没到。 又过半,又翻过11点,任依旧没到。 阳光越来越烈,排队的长龙已经消失,他始终没能等来宁初。 消息一直得不到回复,电话也打不通。 他开始觉出不安,无心遐想。 当第三次拨通电话失败,他坐不住了,起身快步到路边拦下一辆车,直奔东南郊区。 喧闹的蝉鸣声中,临颂今在路边下车,朝向不远处一栋小楼走过去。 步伐越来越急,到最后干脆跑起来,风趁虚而入,灌满少年薄薄的衣下摆。 到了院门前,他呼吸紊乱正想敲门,不防有人率先从里面将门拉开。 对方被他吓到,又在看清他时很快扬起亲切的笑:“小临呀,怎么忽然过来啦?” 是宁初的母亲,沈翠翠。 她是很典型的南方水乡养出的女人,温柔和善,眼神似水,说话总是轻声细语。 见到她,临颂今稍稍松了口气:“阿姨,我来找小初,他在家吗?” “找小初?”沈翠翠有些惊讶:“可是小初已经走了呀,他没有告诉你吗?” 临颂今一愣,反应不过来:“走了?” 沈翠翠点头:“是呀,昨天下午的飞机,现在应该已经到美国了,我还以为他早就告诉你了。” “美,美国?怎么会?” 他卡了壳,一下反应不过来:“阿姨,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说好海洋馆......” “海洋馆?”沈翠翠却反问:“什么海洋馆?” 他看着沈翠翠疑惑的一张脸,骤然间一阵天旋地转,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混乱中想到一直收不到回复的信息,脸色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白:“他去了美国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为什么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具体是哪我也不清楚,北边吧,他爸爸给买的机票,我也要到了机场才能知道,至于电话,” 沈翠翠替儿子感到抱歉:“可能是已经换了,也可能倒时差还在休息,一时没接到。” 爸爸...... 宁初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关于他爸爸的事,临颂今没想到这个爸爸会突然冒出来。 沈翠翠回身关门,他才发现她手里拖着的很大一个行李箱。 “对了小临。”沈翠翠锁好门回身:“你以后就不用来这里了,这房子已经卖掉了,不出意外,我们一家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不好的预感化为现实。 女人话音温柔,在临颂今耳朵却变成了电流碰撞发出的最尖锐刺耳的鸣叫。 没能缓过来的急促呼吸全堵在喉咙,压得肺腑快要爆炸。 他徒劳张着嘴,许久才从喉结挤出艰难发出嘶哑的声音,不明白,不理解:“为什么不回来,不是......才高考结束么?” “主要他爸爸在那边做生意,想让他过去念书,正好我和他爸爸也复婚了,就想着一家人呆在一起也方便。” 沈翠翠温声笑:“放心小临,小初和你关系最好,不会因为分开就跟你断了联系的,要不你等我过去了,我看看怎么回事,再立刻让他联系你。” 堵塞的耳膜连脑神经也堵住了,沈翠翠一句话,他要花好半天才能理解:“可是他说高考结束会送我惊喜,他从没说过他要出国,从来没有。” “惊喜?会不会,就是指出国这件事啊?” 沈翠翠犹豫,说完也发现这么说不合适,转而安慰:“没事小临,你也知道的,小初皮得很最爱瞎说,惊喜的事大概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她低头看了眼时间,蹙眉:“时间快到了,小临阿姨先走了,放心,我会让小初联系你的,到时候你们再慢慢聊啊。” 她赶着时间,随手将一个纸盒扔进旁边垃圾桶,边走边嘀咕着嗔怪儿子:“也真是,都是大人了还这么懒,一箱子垃圾也要留给让妈妈扔.....” 嘭的一声,盒子散开,一捧铃兰摔得七零八碎,底下的东西混进脏污的垃圾堆里。 其中两个从桶边沿弹了出来,陶瓷的玩偶摔成了碎片,编织的挂坠滚落几圈,上面的铃铛沾满灰尘。 临颂今看着从箱子里摔出的那些,如同当头挨了一记闷棍,身形几晃,几乎站立不稳。 那里面大大小小装着的,全是从小到大十几年里,他送给宁初的东西。 烈日将地面烘烤得滚烫。 临颂今睁大眼盯着垃圾桶,一双腿重得像是灌了铅,视线里的光却忽明忽暗,他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身后一声鸣笛传来,他如梦初醒,重重吸了口气掉头用力往回跑。 远处沈翠翠站在一辆银色轿车前,他想喊,张嘴却只有风呼啦啦灌入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载着沈翠翠的车驶远,他喘着粗气左右望,朝另一边跑上主路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 司机挺年轻,扬声了句帅哥去哪,只听急促的呼吸声,却没有说话声。 他往后视镜看了眼,哇地一声:“同学你怎么这个脸色?你没事儿吧,是不是要去医院?” “......不是。” 嘶哑的声音从男生喉头挤出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机场,快点。” “哦哦,机场是吧,行。” 司机点火驶入车流,抓起手边一包卫生纸往后扔:“把你头上汗擦下,门上有水可以喝,不收钱,你缓缓,别中暑了。” 临颂今没有擦汗,也没有喝水,他往后瘫在椅背,大口呼吸,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也有顺着眉骨跌进眼眶,刺得眼球酸痛。 想不到什么,也想不了什么,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得知道宁初去了哪儿。 不要什么之后联系,不要什么慢慢解释,他不想要不能握在手里的承诺,他只想知道宁初去了哪儿,不然美国那么大,他怎么找得到他? 神经自我保护的麻痹感褪去,才感觉到太阳穴突突跳着撕裂的动静,而身体却像是被掏了一个大洞,冷风嚣张地往里灌,将周围伤口撕扯得血肉模糊。 半小时后到达机场。 司机还想见男生面色比刚上车时没有一点好转,还想关心一下是不是真的没事,后者却没能给他开口的机会,下车奔入机场。 可是萱城机场太大了,他不知道沈翠翠在哪个区域,只能从最近的区域一个个找。 高考结束后的机场人流量比平时更多,临颂今不断穿梭其中,视线扫过每一个背影,每一张面孔。 他跑了太久,太累太痛,身体快要到达极限,喉咙漫上一股腥甜,目之所及大片重影,仍旧执拗地不肯放弃。 来往乘客络绎不绝,他身处其中,就像是无数被命运安排好未来走向的一只蝼蚁,无论他如何挣扎,就是逃不出属于他该走的那条轨迹。 播报目的地为美国的飞机一架一架飞过,太阳从当头悬挂的位置慢慢向西落下。 面色惨白的少年最终支撑不住狠狠摔在地上。 光洁坚硬的地面被动撞击着他的身体,他却已经麻木地感知不到痛觉。 周围的人一下涌上来将他围在中间,或是好奇,或是关切,或者候机无聊看个热闹,声音浑浑杂糅成一片,落在临颂今耳朵里越来越远。 为什么?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不回来了? 他往后该和谁上大学,和谁养一只小猫? 为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 明明好不容易走到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不要他了。 * * 一周过去,他最后也没有等来谁的联系,无论是宁初还是沈翠翠。 海上迷途的船只失去了灯塔的指引,终于还是在平静道死寂的海面失去的航行的方向。 他浑浑噩噩的,开始每天每天地往郊区那栋房子跑,院门紧锁着,他就坐在马路对面石凳上,从早到晚,日复一日。 有时不清醒了,也会忘记宁初已经走了这件事。 会站在门口敲上半小时的门,惦记着一定要在今天跟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会因为觉得自己只是在等着宁初明天一起去学校而在长椅上枯坐一整夜。 淋了大雨又被体温烘干,发烧发到近四十度,好在被隔壁屋主人发现,及时将他送去医院。 清醒的时候...... 清醒的时候也没什么不一样,不知道该做什么,与毕业关联的大事小事都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其实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多悲惨。 孤立,羞辱,谩骂,白眼,鞭打,惩罚,这些伴随他长大的,如今看来都没什么,慢慢习惯了,时间久了,就忘了。 他在意的应该只是一个总是想不通的问题,世界上有着千千万万的家庭,为什么就偏偏没有一个可以属于他。 人总是越缺少什么,就越渴望什么。 在无数个孤零零熬到天明的深夜,他也曾幻想过假如自己出生时曾有一个圆满的家。 后来...... 后来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这个空缺奇迹般被慢慢填补上了,扎实坚固地堆砌封边。 近十年的漫长时光,宁初对他来说早已不是一句最重要的人可以概括。 他是长在他身体里的脊骨,支撑他的站立行走,掌管他的喜怒哀乐。 在陷不下去又爬不上来的泥淖里挣扎时,是宁初一直在陪着他,守着他保护他,明明自己都没多大力气,还拼尽全力地把他往岸上拉。 一点点,一寸寸,交握的一双手紧牵着长大,慢慢生长合拢,他早把宁初当做自己存在的一部分,长进了皮肉融进了灵魂。 而现在这跟骨头忽然间被抽走了,鲜血淋漓的伤口成了再次破开的大洞,他则成了失去支撑倒在原地的烂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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