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替我浸水,把毛巾换了一面:“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哥哥。” “你吃饭了吗?留我家吃饭吧。”我勉强睁开眼问他。 宋祝不断地替我更换发烫的毛巾,然后笑着说:“您放心,就算你和阿姨都不留我我也不走,我怕又去外面吃赶不上晚自习。” 我们闲闲地聊了会儿天,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话。 他边替我换毛巾边说八卦,说我们冰滑社来了个美女,盘正条顺,说校长讲话的时候裤子拉链没拉上,他们整整笑了半个小时。 我一直听他叽叽喳喳,觉得头更疼了。 正好厨房的抽油烟机声音停了,妈推开门喊我们去吃饭,还说哥哥知道了我生病下午要来看我。 我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哪怕还是不舒服,但就是忍不住笑。 大概是我妈她找段巡要私人医生电话的时候他知道的,不过我没想到他会提出来看我。 我瞬间觉得我的病现在已经好了一半了,另一半要等我哥来了才能好。 吃完饭后宋祝回学校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觉得哪里都疼。 想了想又艰难地爬起来插上耳机放我哥的语音,和我之前偷偷录的他讲的故事。 语音是他这么多年来发给我的所有语音消息,我全部收藏并且建了一个文件夹存放。其实也就二十来条,加在一起也没有三分钟。 他发的都是一些零碎的日常。 比如“今晚不过去吃饭了”“妈让你回来的路上带瓶酱油”“刚在骑车,打电话有什么事”,诸如此类。 可他声音好听,有时候说话离话筒近,呼吸声扑在麦上,让人心跳乱了拍。 以前外婆家的妹妹来时,我哥为了哄她睡觉照着百度读了几段童话故事。 我那时候睡在隔壁床上,趁着这个时候拿着手机偷偷录音,可惜只录了几分钟他就不念了。 后来换了手机,小心翼翼地在新手机上备份了好几遍语音,失眠就会听。再到后来,可以一字不漏地把那几个小故事重复出来。
第十章 苇草 我对我哥其实有种莫名其妙的依赖感,就像五六岁的小孩总爱找十来岁的哥哥玩那样,我也总喜欢黏着他。 但那时他要上学我也要上课,我能黏住他的时间很少。 每次到点我都会竖着耳朵听大门的动静,以前会在门口等他,后来觉得这么殷勤太不庄重太丢脸。 于是就故意等他背个书包走进我们房间,我再顺其自然地抬头望他。 我喜欢闻他身上的烟味,可能是长相加成的缘故,我闻其他人的就觉得难闻恶心。 我一直觉得我哥身上有一种奇妙的矛盾感,他在家很乖完全挑不出错处,但在外面发起狠来没人不打颤。 后来看得透彻了,总结出来两个字:能装。 我第一次看他抽烟是他来我家没多久的时候,那时候我因为和同学打球回来晚了。 路灯已经点上,昏暗的白光只能照亮一小片地。但我老远就看见路灯下靠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我觉得有点眼熟,加上天黑这么盯着也不会被发觉,于是就一直望着。等到走近了才发现,这居然是我那个乖哥哥。 他竟然在抽烟,不过抽烟也好看,我当时这么想。 我不知道该不该叫他,后来还是没出声。因为我觉得我撞见了他的秘密,怕被杀人灭口。 但他看见我了,中指和食指间夹着的烟蒂还冒着红光。他用他漂亮的眼睛冲我笑,我被他这么笑着,差点没看路,一头冲进绿化带。 他用左手勾了勾食指让我过去,好像港片里风情万种的间谍。 让我突然想起,《喜剧之王》里周星驰对张柏芝说的那句“不上班我养你啊。” 还没来得及联想更多,我哥就把手放在我的头顶,轻轻摸了摸,像是在摸小只的狗狗。 他说:“别把这件事告诉爸妈,知道吗?” 我稀里糊涂地点头,注意力全在我哥放在我头顶的那只手上。 他离我离得很近,我还能看见他圆领T恤里没遮住的,他的白皙发光的大块皮肤和锁骨。 如果是我当间谍,严刑拷打肯定撬不开我的嘴。但要让我哥来,只需要递一个眼神,我一定全部招供。 段巡奖励性地拍了拍我的头,说:“回去吧。” 我说:“我等你一起,我怕现在回去被妈骂。” 他看我汗湿了的短袖,问我:“打球去了?去避风的地方站着等吧,别感冒了。” 于是我乖乖背个书包去墙角站着,看他抽完剩下的。 他整个人融在夜色里,身上落了些许黯淡的光。像是跌落泥土里的红玫瑰,不光鲜,有种颓唐的美。 因为发烧,我睡得不太安稳,一直做噩梦,醒来发现一身冷汗。 嗓子干得快要冒烟,我尝试着张嘴却发现没办法出声,只能费力地用垂在床边的左手敲了敲床头柜。 我妈听见声音走过来,说:“醒了啊,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一杯。” 她帮我端起床边的水壶倒了半杯,又说:“医生马上来了,吊完盐水就好了。” 她把我扶起来,水杯凑到我的嘴边。 我喝了几口,勉强好了一些。我问她:“哥哥还来吗?” 妈摸了摸我的额头,说:“应该来吧,之前他说他把手上的活忙完就来。你好好休息,想干什么叫一下我,啊。” 我轻轻点头。 其实我不太想让段巡过来。我现在整个人都烧得红彤彤的,嘴唇发白干裂,湿了的刘海黏在额头上。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到一定很丑,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样子。 但我又很想见他,这是我没见到段巡的第二十天。他也已经很久没进到我的梦里,越想求越求不得。我觉得我快疯了。 其实这些天我闲下来的时候就会想我哥,时常回忆从前,学习的动力也是这次考好去见我哥。 有时候我会想,我们干脆是亲兄弟就好了。我姓段,叫段迩也挺不错。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和他在一个户口本上。他不会因为觉得自己是外人,就总是想着搬离我们家,我可以天天看见他。 反正不管是不是亲兄弟,他都是我哥,我喜欢他都会为别人所不耻。 我觉得我这个心态不太对,但我不想悬崖勒马。 我哥来的比医生快,我为了等他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入睡,因为我想多看他一会儿。不知道这次一别又会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我听见我哥和妈说话的声音,他推开了我的房门。我不知道该不该睁眼,就干脆装睡。 他走到我的床边,用手摸我的额头。我因为他的触碰,心和身体都在颤抖,心跳声像是回音在玻璃罩里反复跳耀。 他的触碰其实很轻,但我还是睁开眼,装作是被他的动作惊扰,小声地喊他:“哥。” “吵醒你了?很难受?”段巡放缓语气,像是在哄小女孩。 他上次用这么温柔的声线和我说话还是在那个打雷的夏夜。 “嗯,身上好疼。”因为难受,我连说话都是温温吞吞,拖了长音,说出口我才发现那是一种近似撒娇的语气。 我哥垂下眼睑,替我隔着被子揉捏手臂放松肌肉。这时我才敢稍微大胆一点地望着他。 他今天里面穿着一件米色圆领毛衣,外面罩着件浅棕色宽松棉服,显得他格外温柔,我很少看他这么穿。 他低头替我揉捏的时候,鼻尖上的一小点黑痣,撞进我的眼睛。 他的肤色白,脸也干净,那一粒小小的痣像是坠落在雪地里的一小块玉石,凛冽且漂亮,是长了尖刺的那种美。 他的瞳仁也是黑的,是那种纯粹的黑,很特殊的颜色。连下眼睑都很长,自然卷翘,眼窝深邃,该是摆在展览柜里每天欣赏的艺术品。 他突然抬头,抓住我的目光,说,“看来你不难受。” 我害臊,立刻哼唧一声:“头晕,但看你就不怎么晕了。” 他笑,显然是不信。 但其实这是真的,或许是心理作用,我看见他时就觉得好了很多。我哥比吊水还管用。 我问他:“今晚能留在家里住吗?”但声音太轻,我等他靠近的时候又缓慢地说了一遍。 我见他不说话,于是拖长了音叫他:“哥哥——” 他拿我没办法,只好点头答应。撒娇这种事情,我是初次尝试但是得心应手。
第十一章 新雪 生病的人都是有很多特权,比如撒娇,比如提出很多无理要求。 就像我问他:“今晚睡觉的时候能把我们俩床中间的帘子拉开吗?” 他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就说:“因为我想开着嘛。” 嘛...... 可能我哥的历届女朋友都没这么恶心过,所以他才愣了一会,又歪着头低低地笑了很久。 我的脸都丢光了。 其实要我说,我更想和他睡一张床。理由很充足:一来我是发烧不是感冒,这不会传染给他。二来他和我睡在一起,可以更容易地知道我的烧有没有退,可以更好地照顾我。 但我怎么敢说出口啊。 这句话怎么说都很奇怪。我哥那么聪明,他肯定能猜的到,我还不想这么快掉马。 不过拉开帘子我就很满足了,忽略中间那道缝隙,也和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没差。 我突然感觉,这病生的真好。 医生来得还算快,给我开了几瓶吊水扎了针就走了。 于是我挂着盐水,我哥就在我床边看手机,左手还在替我轻轻捶着。 我想再次行使一下做病人的特权,我对他说:“哥。” 他立刻将手机熄屏凑近我,说:“嗯?” 我哥偏偏美而不自知,他不知道太好看的人是不能随便凑近别人说话的,我被他盯得心律不齐。 我说:“你能给我唱首歌吗?随便什么。” 然后我偷偷把手机录音器打开,放到离他更近一点的枕头边,方便收音。我以为我做的很隐秘。 结果我哥弯着腰,右颊的酒窝浅浅。他拿起我的手机,笑着看了眼屏幕,“这当是你今天身体不舒服还撒娇的奖励。” 他替我点了开始录音,然后把手机举到离唇三寸的地方。 “这首歌叫做《声声慢》。” “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巾/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蹉跎辗转宛然的你在哪里......” 我哥唱歌的时候和笑时一样迷人。 尤其是他用他那带着些许颗粒感的声音唱那种温柔的曲调的时候,像是冰山破碎掉在冰冷海域中,像是新雪消融。 那一刻我真的好想亲他。 什么步步为营,什么温水煮青蛙,我只想立刻得到他,就现在,就在这一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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