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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我的梦想是什么，那么很小的我会回答：当一名警察，保护小家和大家。 现在的我可能会回答：当一名外科医生。因为我哥总是会受伤，他是一只被不小心摔碎的水晶花瓶，瓶壁总是带着裂痕。杯口的破裂会划伤自己，也会割伤我。 我不怕被他割伤，但我害怕他会被摔得无法拼合。我害怕不能陪在他身边，害怕他讨厌我。 这应该是一种近乎亲情的依赖。 小的时候我对雷雨天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总觉得会有长相可怖的东西，会在雷声轰鸣中闪现到我的眼前。 记得那天的雨下的特别大，铺天盖地都是雨点砸在地上的巨响。雷声也大，像是两军对垒时的震耳欲聋的鼓点声音，还伴随着间歇的闪电。 家中的电闸早已跳开，窗帘薄薄一层并不遮光，能映出外面一闪一闪的光线。 十几岁的我已经不轻易喊害怕了，但那一晚我是真的觉得越想越恐怖，快要呼吸不上来。 我趴在床上，伸手去挑隔在我和我哥两个床中间的帘子。当在一道闪电中看清他的脸的时候，瞬间觉得安心了很多。 他好像没睡着，可能只是觉得很吵。 我鼓起勇气问他，“哥，你能陪我聊会天吗？” 他一语中的，“害怕？” 然后没等我否认就下了床，接着闪电忽明忽暗的光线找到手电筒。于是把电筒按亮对着墙，墙面反射的白光很快让整个屋子都没那么暗。 他微微倾了身问我，“还怕吗？” 其实那光线算不上亮，但我一直到现在都能想起来他在光下的那个侧影，和他的睫毛打下好看弧度的那个瞬间。 从眉梢到眼尾，画夜空不用墨水。 或许，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喜欢他的。 可是当时我和他没什么话可聊的，于是我就问他喜欢看什么电影，喜欢读什么书，聊《雪国》里的驹子小姐。 我还和他说起我小时候干过的糗事。说什么因为拿剪刀剪女孩子的头发，结果被妈妈带去理发店剃了板寸，后来再也不敢。 说什么在池塘里戴着游泳圈玩，结果因为太闹腾，连人带着游泳圈倒栽葱掉进水里，我爸为了救我一只拖鞋陷进池底的淤泥里，至今没拿上来。 我扯东扯西扯南扯北，最后居然在震天响的雷鸣中睡着了。 虽然多数时间都是我在说话，他只是偶尔应几声，但我还是觉得那晚的他太让人心动。我把那天的记忆剪影下来永久收藏。 其实，我哥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只是他内里深沉透不到底，我经常搞不懂他。 就像从医院回去的路上，我们明明就能结束那场小小的冷战了，他却一下子把我的话堵死。 我花一个下午把这件事想通——我哥让我别去找他了，好吧，那我就不去。天大地大老婆开心最大。 不过我可以把“去见他”这件事当做考进前五十的奖励。 前几天我一直都在学校里，我每次洗澡时都会盯着他给我纹的钢琴键看很久。我把他许诺给我的最后一次纹身的机会一直留存着，不舍得用掉它。 甚至在想，它会不会消失，这样我又有理由去找他了。 说不难过是假的，我的情绪一直低迷。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做什么都想起我哥给我说的那段话。 但真正让我情绪到达临界点的是另一件事。 那是我没见到段巡的第八天。 大课间我从桌上爬起来准备去打水，周天也拿个水杯站起来，一把搂上我的肩，说：“走，一起呗。” 我点头，路上和他闲聊，穿过走廊的重重人群到了厕所外面的饮水机处。 他先打，把水卡插在卡槽里，然后凑过来和我说：“诶，谢迩，你知道那件事吗？” “什么？”我问他。 “我上次在厕所隔间看见两个男的在亲嘴。学校的门板不是很矮吗，我那次看见两个男的的头顶挨在一起，差点吓死，”他停了停，继续说，“我日，好像也是高三的。”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周天又说，“我还问了其他人，也说看见了。我服了，那两个人都不觉得恶心吗？” 我居然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是恶心的吗？那他会不会也觉得恶心呢？别人呢？ 就这样想着想着，我的杯子也已经接满，滚烫的热水顺着杯口漫出来，一下子漫过了我握住杯身的左手。奇怪的是，那一瞬间我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疼。 周天吓了一跳，连忙把我的水卡拿开。 “我操，你傻了啊？不烫吗？” 我回过神来，垂眼扫了下手背，把水甩了甩，说：“刚在发呆。没事不疼，回去吧。” 转眼间周天就好像把刚刚说过的那段话忘得彻底，相反一路上都在问我要不要去医务室上点药，说都红了，待会肯定要起水泡。 果然，五分钟过去后，我左手虎口处就起了一圈或大或小的水泡。其实我不疼，只是觉得想哭但哭不出来。 我觉得我应该清楚地认识到一件事情——不管我哥会不会喜欢我，我和他之间都阻隔着世俗鸿沟，如同生长边界向相反的两侧不断裂开。这道沟壑会越来越宽，我无法跃过。 就算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性别都是一条难以逾越的边界线，是会被钉在十字架上人人唾骂的。 我爱我哥，但这份爱我不敢向全世界宣告。只把它装在盒子里包了一层又一层，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四处寻找能够安全藏匿的地方，时不时还会察看是否丢失。 我是个胆小鬼。
第九章 黑白 没见到段巡的第十八天。 快月考了，等考完试我就有理由去找我哥了，但前提是我得考进前五十名。这对我来说不算简单，所以我每天都在熬夜复习，放松的时间几乎没有。 宋祝说别人失恋激发食欲，我失恋激发学习动力，我说他不懂。 今天是平安夜，早上八点多的时候开始下小雪，后来越下越大，一堂课上完发现窗外树桠上挂满了厚厚一层。 “我想去见我哥。”这个念头从我看见初雪时的早晨一直持续到晚自习的第一堂课。 离下课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写了请假条，然后和宋祝说我得出去。 我们学校晚自习分两堂课，第一节由老师上课，第二堂才是真正的自习。所以我第二节课请假也不算逃课，对吧？ 剩下的半个小时我坐如针毡，恨不得立刻冲出去。 宋祝看我一直坐立不安的样子，无奈地小声说了一句话：“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啊。” 终于下课，老师前脚刚走出教室，我后脚就拎着书包出去了，一打开门就被冷风灌得打了个哆嗦。 地上的雪已经积到脚踝，十分不好走路。风又割得脸疼，于是我缩着脖子一脚深一脚浅地缓慢前进。 我没直接去我哥店里，因为我想给他买平安果。 可是学校外的小卖部都是私人经营，天一将晚就关了门，水果店也因为天气恶劣店里没有顾客而关门了。 白天不买平安果是因为觉得会不新鲜，现在我只想骂自己傻逼，水果店里的不也是从早摆到晚上的吗？ 但没办法，我只能顶着风往闹市区走，边走边碰运气。鼻尖都快冻僵，总算买到了那颗苹果。 我把我的那个放书包里，我哥的那个连盒子一块放手上拎着，因为我怕把它压坏了。他那个是我顶着老板的白眼，一个个把盒子拆开后挑的最大最红最漂亮的。 因为太冷，我便走一段路换一只手拎它，另一只手揣口袋里回暖。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根行走的冰棍。 因为积雪难行，我又顶着雪找了好久的平安果，然后深夜也拦不到车，只徒步去他店里，所以路上耽搁了好几个小时。 还好现在我哥店里的灯还是亮着的，只是没看见人，应该是到后面的房间里去了。 我突然又不敢走进去，我怕我会听见他说“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让你别来了吗”。我可以接受他揍我骂我，但我受不了他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我在他的门口站了十几分钟，最后拿出纸巾将他门口未积雪的那一小块地擦拭干净，把手上的平安果连盒一起放在那。 然后我从书包里把我的那颗拿出来，忍着寒意一点点地啃。 走之前，我轻声对着门里面说：“哥，平安夜快乐，圣诞快乐。” 我看见时间跳到00：01，已经圣诞了。今年圣诞节我是和我哥过的。 我不知道我哥的那颗苹果命运如何，是被环卫工人随手扔进了垃圾车呢，还是被路过的流浪猫流浪狗当作新奇的玩具叼走了呢？ 或者是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哥出来锁门，会看见它并把它带回家，但其实我觉得他不会捡。 那天因为太晚，宿舍门早就关了。我索性就直接回家，没想到第二天感冒就来势汹汹，我躺在床上完全睁不开眼。 其实罪有应得，我在寒风里趟了好几个小时，顶风冒雪，还啃了颗冻苹果。 但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给老婆买礼物不是应该的吗？苦点累点也不该抱怨。好吧，我就是舔狗。 我躺在床上，应该是在发烧，盖了好几层还是冷得发抖。 妈给我请了假，说要带我去医院，我不乐意动，于是就吃了药缩在被窝里发汗。但她还是不放心，说我哥认识一个私人医生，要去问他找医生的号码。 我昏昏沉沉间拿出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却发现朋友圈标志上有个小红点，是我哥的头像，我突然清醒，然后戳进去。 我看见我哥在零点十三分的时候，破天荒地发了一条朋友圈，这是他的第一条朋友圈。 D（哥）：圣诞节快乐。［苹果］ 他配的表情是输入法自带的红苹果。 高烧38.2℃，一呼一吸之间都感觉自己像一只在沸水里煮着的鱼，冒的全是热气。 我浑身发酸胀疼，一直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隔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宋祝过来看我。把他龙飞凤舞的笔记放我床边，他说：“病态小美人，我见犹怜。” 说着说着还用手指勾起我的下巴，蔫坏地笑。 我如果不是胳膊抬不起来，一定要把床边的药盒全砸他脸上。但我现在只能小声骂他：“敢泥塑我你死了。” 他伸手过来探我的额温，被吓一跳。 “就这你还不愿意去医院，谢迩，你活腻了啊。”他将毛巾浸了水拧到半干，覆到我的额头上。 “本来以为只要替你记一天笔记，现在看来还不够啊。你说你就不能别那么任性吗？” “那你是不是不愿意帮我记？”我蔫蔫地问他。 “狗人听不懂好话，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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