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罪大恶极的人吗?”我已经开始哽咽。 我做的一切,只不过是遵守我妈妈的遗愿而已,不是我自己想活下来的,是我实在不能去死。 我闭上眼睛贴在萧淮怀中,眼泪浸湿了他的一小片衣衫。 萧淮更紧地抱住我,另一只手包裹着我的后脑勺,他微微低头,嘴唇蹭过了我的头发。 “小杰,”他呼唤,“小杰。” 我的哭声戛然而止。 萧淮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所有的动作都随之停止了下来。 我的手抵着他的胸口,和他隔开了一点距离。 我仰着头,用泪眼看他,更加朦胧。 “你叫我什么?” 萧淮没说话。我看不清他的眼睛。 “上一次,上一次,你也是这么叫的,”我抓着他的衣襟,“我一直都叫小河的,对吗?” 我从小就叫小河,因为我妈是第三者,我跟她姓,叫了她取的名字,也一直和她住。小的时候我和我哥见过几面,来往过几年。后来我妈带我离开了,我们相依为命。 我一直都叫小河,我从小就叫小河。 我应该叫连小河。 萧淮呼出一口气,他包裹着我的手,牵开,包在掌中。 他定了定神:“我们去清理伤口,好不好。” 第二个花瓶碎掉的一瞬间,飞溅的瓷片划伤了我的腿。 我几乎呆滞地看着他,盯着他。 萧淮牵着我,一路往楼上走,走进浴室。 他牵着我的手放在水流之下,细细地洗着我的指间。 我看着他,就算看不清楚,也一直看着。 洗手液红而透明,像石榴肉粒的颜色,堆挤在手心。 我记忆里,好像有一个人很喜欢剥石榴,他总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撕开薄膜,将血红的石榴一颗一颗剥出来,然后再放进净碗中。 他的手指修长,总是穿着简约的衣服。他似乎喜欢石榴的颜色,血红的石榴 萧淮拢着我的手,红色的液体转瞬即逝,剩下蓬起的白色泡泡。 红和白,让我想到口腔。 让我想到一个方方正正的柜子,它外面是黑色的,里面却涂成了红色。 里面放着白色的东西。 是什么? 我眨了一下眼,泪水仍有一些,但也渐渐干涸。 萧淮的手和我的手交织在一起,放在温水之下。 水流细细地流着,几乎没什么声响。 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靠近虎口的痣,以及凝结成一汪汪的水珠。 忽然间,我的眼前不再朦胧,像驱赶了所有的眼泪。 我甚至看清了萧淮手心的纹路。 包括我自己的。 我愣住了。 萧淮的怀抱从背后围着我,靠得很近,我只要稍一转头,就能看见他的侧脸。 而我也确实这样做了。 下巴,嘴唇,鼻梁,瞳孔,低垂的睫毛,眉毛。 我一寸寸地看,几乎屏住了呼吸。 一个人的十八岁和三十岁会有什么分别。 一个孩子的记忆,又能延续多久。 这眉眼,这神情。 我不觉得自己忘了。 萧淮,也算很好听的名字了。 原来这世上的有些名字,就算翻来覆去,也仍然是好听的。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傻。 可我,又那样的迷惑。 但我并不是因疑惑而喊。 而是因为我终于看清了一个人。 我发抖地开口:“大哥。” 男人刚伸手去摘毛巾,听见我声音的一瞬间,他停住了。 却并没有看向我。 我想起有一个夜晚,百无聊赖,我们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碟片。 他口味很独特,收藏的影片中,几乎找不到台词较多的喜剧片。 最后点兵点将,随便播放,迎来一部音效镜头比剧情更用心的恐怖佳作。 反正我也看不清楚,全靠他一路向我讲解。 中段,一向阴森森的兄长摸到了亲生妹妹房间。他刚砍掉了父亲的头颅,每走一步,都发出让人胆战心惊的黏连声。我看不清血脚印,它们却还是踩在了我脑海里。那女孩安睡在床榻上,夜晚,似乎有月光,屏幕里只有发白的蓝,惨惨淡淡。 下一秒,萧淮停止了讲述。 “发生了什么?”我好奇地问。 萧淮没有回答,他只是说,妹妹没有死。 电影也由此中断。 太晚了,我们都要休息。 但看到一半实在太过心焦,回到房间,我叫醒了手机的人工智能。 它不算太聪明,但总比撞桌脚的扫地机器人要强得多。 我让它帮我讲述这部电影的大概情节。 机械女声客气地接下任务后,客气地告诉我。 男主角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
第22章 我不得不在脑海中重绘这一切。 我大哥姓洪,名怀啸,字面上的壮阔,和他十几岁时的孤傲冷漠形成了强烈的对此。我总想到,结了冰的滔天巨浪,向天指着最锋利的边缘。 我们共同的父亲在厌倦妻子和小三后,又有了小四小五,好在他长了记性,除大哥和我之外,再没闹出别的孩子。父亲的原配,也就是我大哥的母亲,一个同样骄傲要强的女人,常年定居国外,很少回来。 于是,独自住在大别墅里的我哥,竟有一天敲响了我们家的门。从此以后,他就诡异地成为了我们这个小家的一部分。从一开始的生疏,到中间放开心扉的亲密,我相信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妈和大哥对彼此都放下了芥蒂,诚心相待。 但芥蒂能放下,也就能再拿起来。 得知我大哥要出国后,我妈对他的态度,就渐渐矛盾了起来。 随着我哥一天天长大,向着洪家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这个头衔走去时,我妈开始焦灼。 在我妈面前放一个请家教学习意大利语只是因为兴趣的孩子,实在是一件残忍的事。 我除了上学,就是待在家里,大多数娱乐,基本都是我哥施舍给我的。 经过了恨与恨中的挣扎,我妈带着不甘和妥协,毅然带领我离开了原来的住处,和洪家一刀两断,甚至拒绝了赡养费。 我猜我妈不是真的想做一个罪人,即使她想过在我哥的食物里放他不能吃的食物。 对于一个浪费了青春年华、独自抚养孩子的女人而言,她是没办法不恨的。 这恨鞭打得她一身都是伤痕,久而久之,就落下了名为后悔的疤。 后悔每一步,后悔每一天,无数后悔折磨着她,也时不时折磨着我。 但这一切,都和我大哥无关。 在我的记忆里,他出国,回国,继承家业,一切都是那样顺遂。 我们从未联系过,只是逢年过节,故居仍会收到一些他托人寄来的礼物与贺卡。 我妈去时候,我回旧房子收拾东西,发现礼品堆满了客厅。 我大哥有那里的钥匙。 我捡起一张贺卡看了看,发现字是印上去的,心里感慨,果然,只是走走过场而已。 可是忽然间,我就出意外了,撞了脑袋,眼睛有问题就算了,所有人都说我记忆有问题。 我被一个叫萧淮的人留在他的住处养伤,而这个萧淮,曾主动与我进行言语行为暧昧,亲密到我有些不适。他曾数次表示对我男朋友的不满与敌意。并声称,这是我大哥的意思。 我们还一起观看了乱伦的限制片。 剧情进行到男主角亲吻自己睡梦中的亲妹妹时,萧淮停止了对我的情节转述。 有一天,一个陌生人找上门来,辱骂我和我母亲,说我勾引他的爱人,让我将那个人还给他。 也就是这一天,我的眼睛终于清晰了起来。 我看清了萧淮的面孔。 脑海中,有一瞬灵光闪过。 萧淮,怀啸。 我不禁嘲讽自己。 明明是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我的眼睛看不清楚就算了,心也没有反应过来。 我那许多年没见过的大哥,英俊依旧,更添几分成熟和威严。 如果他只是不向我表明他的身份,我会在心中替他找千百个理由。 可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实在太多。 回想起那些若有若无的暧昧,那些时不时的身体接触,我恨不得上网调查洪家产业最近的动向。 有钱人总是会为了旺运势无所不用其极。 或许洪家危在旦夕,需要我大哥和亲弟弟暧昧来续命。 多么惊悚的剧情,一旦拍成电影,所有多子女家庭中无缘家族企业接班人的弟弟妹妹都要开始胆战心惊。 我几经搜索,得知我哥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让洪家的权势财势又翻了一番,不仅事业顺风顺水,感情生活也非常惬意,早已订婚,据说婚期都定下了。 但萧淮跟我说的是什么。 他的戒指只是随便戴着玩玩的。 我看我才是被他捉来随便玩玩的。 所有的眼泪和情绪都凝结了起来,只因为我打了个冷战。 我安慰自己,不能把人想太好,也不能把人想太坏。 我甚至没法质问,因为我问不出口。 在洪怀啸复杂的眼神中,我逃离了浴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我重重地闭上了眼睛,祈祷有什么被我遗忘的东西能重新钻进我的脑袋里。 雪上加霜。 那些和萧淮接触的每一个瞬间,模糊的面庞都刹那间清晰了起来。我恨人类的大脑,它会自动帮你补足空缺,像归档本应该放在那里的文件。 越来越疲倦,我的眼皮加重,终于坚持不住,陷入了睡眠。 这是一场好觉。我睡得发昏,醒来房间已经是黑暗一片,雨声仍然在窗外响着,和之前比更重,更急。 几声闷重的敲门声传来。 我抬起头,喊着问是谁,声音有些哑哑的。 其实根本不用问。 还能是谁。 “是我,”洪怀啸说。 “有事吗,”我忽然发现自己脸上湿湿的。抹了一把,似乎是眼泪。 莫名其妙。 “有事吗?” “下楼吃点东西。” 于是就又见面了,在坐了近百次的餐桌前。 我埋头喝粥,不肯抬头。 洪怀啸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僵持了一阵子,他开了口。 “今天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好。” 我抿一口软稠的米,顺过口腔,麻木地咽下。 “都记起来了吗?” 我愣住了。 几秒后,我草草地点了点头。 洪怀啸目视着我的反应,说道: “回头带你去复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想见燕林哲,”我提出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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