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豹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庄忖羽的爷爷送他来当然不是希望他来军队里受欺负,更不希望他到军队里继续当混子。老司令也是经过枪林弹雨洗礼的人,自家孙子就算不精忠报国,好歹也要堂堂正正挺胸抬头地从这里走出去,颜寂在接到上级通知的时候就明白老爷子的用心。而且就算不是为了服从老司令的命令,他也会为了另一个人去历练庄忖羽。 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模糊的影像,恍惚间和眼前庄忖羽的面孔有些许重合。 他看着庄忖羽,说:“过来,带你去射击场。” 庄忖羽被诱惑了,才念着想要摸摸枪,机会居然来得这么快,但他又不相信颜寂有这么好心,警惕地问:“去干嘛?” 杨琦无语道:“颜队让你去就去,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 庄忖羽当然是反抗不了颜寂的,他现在很有自知之明,打也打不过,说又说不赢,颜寂各方面都可以对他进行降维打击,他不会再不自量力地往前冲了。 被领到射击场前他还抱着渺茫的一丝希望能够摸摸枪,但没想到颜寂原来真的是让他“摸”枪,更准确一点说,是摸枪零件。 看着颜寂在他面前示范枪械组装,他人都恍惚了。 满满三箱枪械零件,颜寂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居然让他在午休结束前全部组装好,方便给下午训练的队友们用! 弹匣与枪身吻合的咔嚓声很清脆,颜寂蹲在他面前,抬眸看他,“合格标准是一分三十秒,你第一次,我不规定时间,如果方锐带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没装好,你就在他们面前继续装。” 庄忖羽咬牙切齿,方锐来了要是看到他还没装好,指不定又要说什么祖安话了。 “你再示范一次,我记不住。”庄忖羽蹲下去,抬手抓起一个弹匣放到太阳底下眯眼看。 颜寂把弹匣从他手里摘走,从头到尾再给他讲了一遍流程。那些平平无奇又黑黢黢的零件在颜寂手里慢慢拼合在一起,庄忖羽又走神了,继关注颜寂的腰臀比后,他又开始关注起颜寂的手指,他发现颜寂无名指连接手背的地方有颗小米大的红痣,那颗痣总随着颜寂用力时凸起的筋骨浮动,在太阳底下甚至有些耀眼。 他很好奇,颜寂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外貌条件有多优越吗?在这个看脸的时代,颜寂在外面混成怎样都不会比在军队里差,况且现在早就不是红色年代了,没那么多仗要打,从军也不是多么光宗耀祖的辉煌事儿,更不是捞大钱的渠道,图什么呢? “军队有什么好。”庄忖羽看着颜寂手心的薄茧,扯了扯被汗黏在背上的衣服,“早起贪黑,日复一日重复这些没有意义的训练。国家其实并不需要你们吧,民间犯罪有警察,就算真有战争了,如今也是高科技对战,用不着单兵对抗。关在这里吃不着什么山珍海味,卸甲归田也带不走一把枪,出去顶多拿个军人证走走特优通道,如果找不到好的工作,可能就清苦一辈子,到底为什么啊。” 庄忖羽喃喃说:“庄荣那老家伙还真枪实弹上过战场,有军人情结就算了,连我爸也…” 他突然停住,觉得自己是晒昏了头才在颜寂面前念经。他看向颜寂,颜寂站起身来。偏斜的阳光被颜寂挡住,颜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咸不淡地说:“军队里的每个人都希望这些枪械永远没有用武之地,但很遗憾,世界上总有你未曾见识的苦难。庄忖羽,你的出身决定了你看到的世界,但你看到的并不是整个世界。” 庄忖羽抬头看颜寂,他逆着光,冷漠如同不会融化的冰山,可明明他说的话里有温度和悲悯。 庄忖羽知道颜寂在讽刺自己是贪图享乐的井底之蛙,但他却意外地不生气,因为他一直很清楚,军队和外面是两个世界,而他和颜寂则是分属于两个世界的人。 他一直活在光明里,颜寂却见过黑暗。 想起曲舟曾说颜寂半身染血,想起方锐曾说颜寂身中两弹,庄忖羽忽然觉得,颜寂或许并非针对自己,是军队把颜寂的个性锻造成这样。 “去跑五公里。” 颜寂指了指操场,无情道:“你一直在走神,既然不想学习组装枪械,那你就去练体能。” 庄忖羽猝不及防,张了张嘴,“我……现在不是午休时间吗!” 我是因为能摸枪才勉强和你过来的! 颜寂根本不听他废话,抬手就掐下了计时器。
第8章 庄忖羽带着一肚子憋屈跑完五公里,再也不想和颜寂对话,但枪还是得装,该学该练的不能落下,否则颜寂又要瞧不起他。 颜寂在他旁边看着,偶尔出声纠正,庄忖羽出了一脑门汗,耗了快十分钟才组装好一架88式狙击步枪。他拎起枪左右看看,纳闷了,明明以前在纪录片里看到别人一分钟就能装好的东西,到自己手上就不听使唤。 颜寂踢了一下庄忖羽的鞋,道:“放好,继续。” 庄忖羽瞥他一眼,把枪放到另一个空置的木箱里,憋了憋,还是问出口,“我什么时候能接触射击?” 颜寂低头看庄忖羽,这野小子正在组装第二把枪,把枪托拿在手上前后挪动,像是在找更方便的角度,那被剃发刀推光的脑袋上冒了一层发茬,灰黑色,看着又硬又扎手。 “等你能在一分半内组装一把88式。”颜寂说。 庄忖羽闻言捏紧了手里的弹匣。 方锐领着大部队过来的时候颜寂还在,曲舟两眼放光芒,日常训练硬是被他以一己之力卷成了射击比赛,生怕颜寂注意不到自己。 颜寂当然注意到他了,但来代替杨琦记录数据的庄忖羽显然更需要关注。 表格上一共六项数据:靶环成绩,射击距离,射击速度,弹道偏角,风向,风速。后面四项非长时间训练的专业人员很难记录准确,所以需要颜寂一步步指导庄忖羽借助仪器去感受。 庄忖羽还算认真,难得没被颜寂批评,散队去吃饭的时候和曲舟勾肩搭背的,曲舟问他,“你是不是要归队了?” 庄忖羽摇摇头。 “颜队表扬你啦?” 庄忖羽摇摇头。 “那你这么开心干什么?” 庄忖羽把他凑近的脸扭开,“我没有开心好吗?” “谁不开心会哼‘如果感到开心你就拍拍手’啊!”曲舟整个无语住,松开搭在他肩上的手,问他,“你问颜队没?他什么时候来带队?” 庄忖羽看他一眼,“他身体不舒服,没那么快。” 曲舟急了,紧跟在他旁边,“他怎么了?严重吗?” 庄忖羽嫌他烦,一肘子把人顶开,率先进了食堂,打饭阿姨一直很优待他,多给了他两个鸡腿,他并不是很喜欢吃食堂的饭菜,就把鸡腿分别给了呼尔思和曲舟,呼尔思大口干饭,曲舟还总挂念颜寂,心不在焉。 饭后庄忖羽又主动回了颜寂办公室,办公室里很安静,庄忖羽推门而入的时候颜寂正仰头喝水,喉结在他修长的脖颈线条中间滚了滚,颜寂放下水杯,抬眸道:“进办公室要敲门,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庄忖羽把手插兜里,混不吝地说:“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颜寂冷冷睨着他。 庄忖羽也不知怎的,自从中午看到颜寂虚弱的一面以后,就再不怵他,颜寂不理他他倒喜欢自个儿往前凑,还很大胆地把水杯旁边的药拿起来看,“布洛芬?你还很痛啊?” 颜寂把药盒从他手里抽走,又听到他说:“你还烧吗?” 颜寂微不可察地蹙起眉,“你坐小杨的位置,把今天收集的数据录入电脑,录完了就看资料书,少说话。” “生病了就去休息嘛,你害羞什么,我不能关心一下我亲爱的上级吗?”庄忖羽咧嘴一笑,他知道颜寂这样的人估计千年难得病一回,此时不捉弄,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说完,他又赶在颜寂发作前补一句,“好好好都听你的,我去录数据看书,你别生气。” 这话说得有些微妙,像成熟的大人面对无理取闹的孩子,又像耐心的丈夫安抚情绪不稳的伴侣,可偏偏没有哪个字说错了,态度积极又端正,无刺可挑。 庄忖羽坐回座位,偷偷观察颜寂,只见颜寂眉心皱起又放松,嘴唇动了动,最终回归到面若冰霜的状态。 庄忖羽指尖在桌面刮了刮,左腿抬起搭到右腿上,心情愉悦。 “不许翘二郎腿。”颜寂低头看着会议记录本,手里拿笔不知道在标什么,头也不抬地说:“这是我第二次警告你,再有下一次,你自觉去找方队领罚。” 靠,这臭脾气。 庄忖羽悻悻地放下腿,坐得四平八稳,又瞄了一眼颜寂,忍不住去惹他,“诶,你在看什么?” 颜寂不回答。 他继续骚扰,“颜寂,你为什么总冷着张脸,说实话我见过太多帅哥美女了,你在他们中间都是佼佼者,要是能多笑笑不是更好吗?你笑一个,我就不讨厌你了。” 颜寂终于抬头看他,只一眼,庄忖羽就知道自己玩火玩过头了。 下午六点,太阳还没落山,解散的新兵们刚吃完饭,难得空闲,在基地里晃悠,就看到某庄姓男子在沙坑里蛙跳,尘土飞扬,他眼睛里可能进了沙子,刚抬起手揉,就被旁边身高腿长的教官踢了鞋跟,催着往前赶。 梁骞和方锐饭后坐在升旗台上闲聊,看到在不远处蛙跳的庄忖羽,笑道:“他又闯了什么祸啊。” 方锐叼着根枯草,哼笑一声,含糊道:“他早晚死在那张嘴上。” 基地里两大教官都在操场,效果就如同在操场贴了两张符纸,把小鬼头们镇得不敢往前凑过去。 于是新兵们只好挤在操场旁边的榕树下看沙坑里的好戏,曲舟拽呼尔思的袖子,问:“咱是不是应该想想办法救救庄忖羽?” 呼尔思挠挠头,“可那是颜队诶,你不是…” 一语惊醒梦中人,曲舟拍拍呼尔思的背,“当我没说,颜队做什么都是对的,嗯!” 呼尔思嫌弃地看他,说:“等庄忖羽回来了我要和他告状,说你见色忘义。” “你说就说,我…”曲舟说到一半,忽然失声,眼珠子滴溜溜转,黏在一处不动了。 呼尔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披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路带风,停在升旗台下,抬头正和方锐他们说些什么。 他仰起脖颈的角度正好把整张脸置入夕阳余晖里,光是远远看个剪影,都是个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男人。 呼尔思起了恶趣味,撞撞曲舟的肩膀,“诶兄弟,他好看,还是咱颜队好看?” “啊…”曲舟还没回过神,但刻在骨子里对颜寂的崇拜催促着他发出声音,“颜…颜队…颜队最好看!” 呼尔思笑弯了腰,试图把他的头扭回沙坑的方向,但根本扭不动,“曲舟你醒醒,你的颜队不在那里,在这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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