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遇到一大片山茶花,庄忖羽想摘了给白覃,过程中不小心捅了蛇窝。巨蟒轻而易举缠紧他瘦小的身躯,蛇的肌肉和鳞片像波浪一样刮着他的皮肤,他被绞得胃腹抽搐,浑身骨头嘎吱作响,幼小的意识从那时起就被烙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种濒死的记忆深深刻在他的大脑皮层上,时至今日还是会激起他强烈的应激反应。 那天他不仅差点丢了命,还在明白大人们回老家原来是处理父亲丧事的同时,发现父亲留给自己的平安扣落在了山里,想来是在挣扎中遗失了。 “唔!” 身后传来一声轻喊,庄忖羽战栗了一下,惊觉蛇已经不在自己身边,而是溜到了身后不远处的另一名选训兵旁边。 不知发生了什么,骚动很快又平息了。 没过多久,天上开始飘雨,并且迅速转为瓢泼大雨,硕大的雨点砸在地上,严重影响了庄忖羽对外界的感知。就在这时,他隐约捕捉到了蛇吐信子的“嘶嘶”声。 沾了雨水的蛇皮滑腻冰凉,贴到庄忖羽平放在地表的手背上。那条蛇又折返了,它绕上庄忖羽的脖颈,从他的肋骨处钻下去,又绕到他的腰窝位置。所过之处,全是鸡皮疙瘩。 雨势越来越大,世界轰鸣,心脏也在狂跳。 又过了很久,蛇的尾巴尖轻轻耷在庄忖羽的胸口,刹那间,有什么情绪如火药桶被引燃。 庄忖羽猛一把掀开伪装罩,就地滚了两圈,抬手扯掉眼睛上的布条,随即钳紧蛇身,眼里饱含嗜血的恐慌与愤怒。 他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但他没理睬。 蛇身逐渐绞紧,他感觉自己好像慢慢和多年前那个幼小的身影重合了。不同的是他现在能够和蛇抗衡,但颈项间再无那条红绳子穿着的平安扣。 他不记得自己是被谁拉开,怎样拉开的,滂沱大雨里他湿透了,歇斯底里又偏激,变得不像他自己。他知道他归队的第一次训练就这么被自己搞砸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坐在颜寂办公室里,头上搭着一块宝蓝色的干毛巾。 颜寂站在他旁边,把一杯温水往前推了推。 “你对蛇有应激?” 像问句,也像陈述句。庄忖羽没说话。 他低头看着颜寂同样湿透的裤腿和鞋子,恍惚想起来是颜寂把他和蟒蛇分开,颜寂的胸口是温热的,暖得他一哆嗦。 “对不起。” 一直没能说出口的话轻飘飘地顺着气息从唇间吐出,庄忖羽抹了把脸,“我很丢脸,是不是?我总是搞砸。”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不管是庄荣还是白覃,都对他很失望。他不服管,固执己见,一身反骨,可他也并没有把自己选择的人生过得很精彩。 从前到现在,他一直是那个幼年丧父的孩子,越没有安全感,越逞强猖狂,张牙舞爪。都是虚张声势罢了。 颜寂的目光落到庄忖羽掩面的手上,淡道:“那是训练用蛇,用来测试你们的忍耐能力。你有蛇应激,但你坚持了八分钟。野外的蛇在非捕猎状态下不会在有体温的活物表面逗留太久,就这点来说,你并没有搞砸。” 庄忖羽抬头看他一眼。 “但还是要扣分,”颜寂低头和他对视,“你差点弄死那条蛇。” 颜寂果然还是颜寂,他就不可能说什么软话来安慰人,公事公办得让人无奈。 庄忖羽愣了会儿,忽然很轻地嗤笑一声,“行。” 他把头上的毛巾抓下来擦了一把脸,又嗅了嗅上面清新的肥皂味道,问:“你的毛巾吗?” 颜寂不置可否,“擦干头发,带你去医务室。” 庄忖羽把脸在毛巾里埋了很久,才敷衍地擦了擦头发,把毛巾搭脖子上。 去医务室的路上,他跟在颜寂后面,没老实几分钟又追上去,双手插在兜里,踩着颜寂的影子走,“你的毛巾好香,刚洗过吗?用的什么肥皂?” 颜寂瞥他一眼,明显不想搭理他。 庄忖羽目光闪烁。颜寂越是冷淡,他越是忍不住要惹他。 “颜寂。”他猛一下扎到颜寂前面,张开双臂拦住他的去路,身体前倾,鼻尖几乎要蹭到颜寂的鼻梁。他眨眨眼,说:“你看起来也挺年轻的,怎么性格这么老成,你到底几岁了?” 颜寂没动,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警告。 庄忖羽跟没看见似的,歪歪头,“我23岁了,你比我大五岁?十岁?” 颜寂忍无可忍,抬手扭住他的后衣领,抵着他的脖子直接把人往医务室拖。 “诶诶,别这么暴力,我才刚缓过来…”庄忖羽吸吸鼻子,闻到颜寂身上也有若有若无的肥皂味,他反手抓过颜寂的手腕,凑上去嗅了下,低声说:“你好香。” 颜寂把他往前面一掼,压着火道:“你有完没完?” 庄忖羽踩到小水坑里,啪嗒啪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体,揉着后脖颈被压痛的地方,大言不惭:“我说你好凶,这不是事实嘛。” 颜寂绕过他,脚下生风。 庄忖羽把脖子上半干不湿的毛巾取下来,攥到手里,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又跟上去,轻轻扯了一下颜寂的衣袖,说:“你别走。” 颜寂慢下来,眉头微皱着看向他。 庄忖羽垂了垂眼,“我心情不好,你不能对我这么凶。” 这甚至不是一个礼貌的问句。 颜寂扯开他的手,“我为什么要照顾你的情绪?我们是什么关系?” 庄忖羽又捏了捏毛巾。 他其实并不想去医务室处理伤口,也不想回宿舍接受舍友们的关心和问询。待在颜寂办公室就很好,颜寂话很少,不会表现出过分的关心,但让他能够获得短暂的安心。 “你是我……队长,”他憋了半天,别别扭扭地说,“对,队长要关心下属的情绪。” 在颜寂回答前,他补了一句,“我手上都是小伤,去你办公室拿医药箱处理一下就好了。” 然后又趁颜寂没说话,他扯住颜寂的衣角,说:“走吧。” 颜寂,“………”
第11章 庄忖羽没能得逞,颜寂不惯着他,让他要么自己去医务室要么回宿舍。 胳膊拧不过大)腿,庄忖羽气愤地决定没收颜寂的毛巾不还了,进宿舍门时他臭着张脸,曲舟本来张嘴想喊他,和呼尔思对视了一下,把话憋了回去。 庄忖羽将毛巾掸在床头,泄愤般用力脱衣服,被雨水淋湿的衣物黏)在身上,越是用力扯,越是难摆脱,这让他更抓狂了。 这辈子他没遇过像颜寂这么油盐不进的家伙,从来都是他勾勾手指,别人上赶着往他跟前凑,颜寂倒好,他都放低了姿态去扯人袖子,这人还爱答不理,冷脸相向。 他站在床前扭着身子扒衣服,明晃晃的腹肌怼着下铺呼尔思的脸,呼尔思终于忍不住把他往外推,“你别离我这么近。” 庄忖羽放下手,表情扭曲,“你说什么?” 呼尔思挠挠后耳根,说:“你腹肌是很好看,但我不想一直看。” “?”庄忖羽无话可说,一把将湿衣服从头顶拽下来,甩到呼尔思身上,“你在说什么屁话。” 呼尔思拎起他到衣服往外扔,“脏死了脏死了你赶紧去洗澡。” 庄忖羽不耐烦地“嗯”了声,把裤子也脱了,捡起地上的衣服一起囫囵塞到盆里,又从自己的肥皂盒里挖了半块肥皂,动作忽然顿住。 他把肥皂拿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眉又皱起来。明明和颜寂毛巾上的气味差不离,他是着了什么魔,居然会觉得颜寂香。 庄忖羽冷笑一声,阴恻恻地带着换洗衣服走出宿舍。 公共浴室里有人,庄忖羽没太在意是谁,径直找了个淋浴头,开水搓澡。 没搓多久,他忽然听到旁边的人嗔道:“你可真行。” 庄忖羽关掉淋浴头,扭头便看到了张余行。 张余行一边擦头发一边说:“我们一直训练得好好的,你一回来就出幺蛾子。” 庄忖羽剜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庄忖羽,你能不能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了。”张余行紧了紧拳头,说道。 庄忖羽转身,指着他沉声道:“你现在最好别惹我。” 张余行咬紧了牙,“我惹你?我为什么要惹你?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庄忖羽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危险,但张余行不怕,他受够了和这样一个总是胡来的人住在一起,更无法接受将来小组训练要和庄忖羽组队。 下午庄忖羽被颜寂带走以后,方锐通知了接下来的小组训练安排,四人一组按宿舍来分,小组训练的表现和个人训练一样,都会纳入日常训练得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个消息对张余行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和庄忖羽组队,无异于在冲刺的运动员身后挂上几百斤的秤砣,他的日常训练得分将失去一切保障,长时间以来的努力会付诸东流。 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那边庄忖羽已经开了花洒继续冲澡,完全没把张余行的愤怒当回事儿,以至于张余行忽然扑上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防备,被张余行锁着喉咙往后推,冰凉的水洒进眼里。 庄忖羽眯紧眼睛,转眼就抬手扣住张余行的脖子。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都憋着股气,闷声打起来,拳头落在紧实的肌肉和坚硬的骨骼上,阵阵沉响被水声覆盖。 张余行的体格虽然比庄忖羽小了一圈,但好歹是以前部队里的尖bing,庄忖羽在他身上讨不着什么好处,嘴角还被他豁开一条可怖的伤口。这彻底激怒了庄忖羽,捏紧了骨节咔咔响,恨不能把人往死里整。 这场斗殴的结果就是两个人被方锐抓到楼下狠狠训了半小时,再狠狠扣了十分。 张余行的表情像是快哭出来,但强行憋着眼泪,满脸恨与怒。 “T164,你有什么意见吗?”方锐走到他面前,逼视着他。 张余行直视方锐锐利的目光,咬牙切齿地说:“方教,我申请换宿舍,我不和庄忖羽组队。” 方锐抬起一根手指点点他的肩膀,“T164,你一直表现很好,但我现在对你很失望,T166说是你先动手的,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样?” 张余行眼睛更红了,“是,方教,我申请…换宿舍。” 他的尾音在颤抖,庄忖羽嘲道:“你他妈要哭就哭,装什么坚强,先动手的不是你吗,你现在搁这儿给我cosplay身坚志残小可怜呢?” “T166!”方锐扭头吼了庄忖羽一声,狠狠指着他,“你给我老实等着,我一个一个解决你俩。” 庄忖羽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感到抑郁。 方锐继续教训张余行,“按宿舍分组本身是考虑你们在一起住了这么久,有基础默契。你和T166有矛盾,其他宿舍就没人有矛盾吗?小组作战本身就对组员的灵活性要求很高,前线情况千变万化,你们随时会有战友牺牲,又有新队友补位,到时候你以为你还有时间因为和新队员性格不合,哭着闹着要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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