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益净示意他描述下去,自己愿意听。 林屿抬眼望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雪又落了下来,在空中翻飞漂泊,如同过去的回忆一般纯净而飘摇。 他缓缓地开了口。
第11章 3.2城郊 林屿说自己对画画最深的记忆在高三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 时值深秋,艺术班的学生们大多去集训了,林屿也打算和同学一起去d市参加美术集训,当他想要报名的前一晚,顾生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做留学作品集。 林屿和父母商量后,决定选择小语种的国家留学,经济上不算困难,艺术的自由度也更高一些。 他过了几天把决定告诉顾生,顾生就把他带到了自己准备作品集的机构,直接插进了顾生所在的小班。班里一共四个人,三个去英语国家,只有林屿还要准备语言,所以时间一度很紧张,一般上午上完文化课,下午来机构做作品,晚上还要补语言。 顾生笑他每天不是要考大学,是要去赶集。林屿闻言只得忙着手里的项目无奈地耸肩。 顾生作品集做的很快,他做最后一个项目的时候林屿才做到第二个。但在这个项目上两人的作品有所交集。顾生想拍摄k市文物建筑里居住人口的状态,林屿则是想画城郊被遗忘的古建筑里生活的人口。他们共通的参考点聚焦在城郊渡口的老楼。 两人商量后决定一起去取材。 一个阴天的下午他们相约来到城郊的江畔,林屿领着顾生上了轮渡船。整个旅程可以看出顾生隐约的兴奋,他以前过江坐的快艇,没有坐过公共交通工具,当天又恰逢中午下班的高峰,顾生说轮渡船像个江上漂浮的大罐头,他们俩就是被油水腌渍的小鱼。 林屿摇摇头无奈地说,大部分人都得每天在这个大罐头里飘摇,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小罐头。顾生笑着说他觉得都挺有趣的。 待两人到达对岸,船也才靠岸没多久,天上就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雨帘大的把他们困在了渡口。没一会儿轮渡就拉上了围栏,说是稍晚会有风暴,渡口今日不再开放。 林屿的裤脚被水溅的有些湿,他嫌弃的往渡口长廊内站了一些,苦恼地问顾生怎么办。顾生却是神色悠闲,他说要不然绕路打车回去,大概要两个小时。林屿从小就晕车,立刻否定了这个提议,而且从这里到他家打出租并不便宜。 “那就找个宾馆住,刚好逃明天早上的课。”顾生在渡口旁的杂货店买了一把伞,转着伞柄懒懒地说。 “你看看这附近有宾馆吗?”林屿无奈道。他们所在的江岸是k市城郊,靠近过去的旧车站。属于比较贫困的老区,方圆百里没有高楼大厦,只有一些老建筑和危房。 “看啊。”顾生指着对面一块红底蓝字的生锈广告牌,上面写着“宾馆”,下面画着一个箭头。 “住老区吗?”林屿惊讶道。他想自己勉强住城郊的宾馆是可以的,但顾生即使穿着校服,也有一种冷清的气度,和这一带的建筑格格不入。 “为什么不呢,你都来搞创作了总要融入生活吧。”顾生把自己的胶卷相机挂在了脖子上,撑开伞向雨幕中走去。 林屿跟在顾生背后缓步地走着,地上深深浅浅布满了水洼,顾生不太在意地避让着,走走停停地拍一些需要的场景。 老城区的古建筑保存的并不好,无人管理的片区很多,斑驳的石墙上爬满了青苔,在雨天显得愈发陈旧和阴冷。有的房子久未修缮,生锈的铁窗里也没有灯光,隐约可以看到内部居住的简陋和拮据。 有的老建筑旁边搭了一些违建,是像集装箱一样的房子。透过简易的窗,能够看到里面拥挤地摆着的上下铺和桌椅。有的人家直接拉开一块大麻布做顶,下面卖一些油炸小吃和杂货。雨天的生意并不好,店铺显得破败和可怜。 林屿以前来过老区,觉得这些人简直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来这里只是想要记录陌生的生活。他不清楚他们靠什么营生,也不清楚他们为何在城市的边缘落户。 他看着不时按着快门的顾生想,人和人大概生活在巨大的差距里。顾生的作品里有住在翻新的民国小楼里,谈笑风生的少年少女,也有蜗居在城郊江岸,在油烟熏黑旧屋里的大爷大妈。顾生本人更像一个过客,或者说一个局外人,一位旁观者。 “有想到画什么吗?”顾生停下脚步,转了转伞道。“你找好地方,我找个东西固定伞,这样好画一些。” “两个地方吧,一个是刚才抽着烟穿着蓝色长外套的老爷爷,雨天还在卖货的。”林屿顿了顿道:“还有那个旧理发店,我还没见过那种全是夹子的烫头机。” 顾生闻言也笑了,他拍摄的时候一直没有温度地冷着脸,这会儿才像个无忧无虑的高中生。“我也喜欢那家理发店,那种三面墙贴满老镜子的格局好奇怪。” “你敢不敢去里面理发?”林屿开玩笑地问。 “不太敢。”顾生笑着说。 “要不我们打个赌吧,输了的进去理发。”林屿灵光一闪突然说道。 顾生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说:“赌什么?” “就赌你不会住刚才来的时候指的那个宾馆。”林屿信心十足地说。 “所以我住了你就去剪头吗?”顾生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对啊。但我觉得你不会住,这一带也太破了。”林屿指了指一边的危房,斑驳的木窗仿佛伴着雨水透出腐朽的味道。 “好啊。”顾生想了想说,“很期待你的新发型。” 林屿撇了撇嘴,转身向理发店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嘟囔道:“还不知道谁期待谁呢。”
第12章 3.3宾馆 林屿在理发店前支好了画架,顾生在一旁用金属杆帮他撑好了伞,自己则找了个便携凳,清闲地坐在了一边,看着在拿速写本的林屿问道:“你整体创作有没有头绪?” 林屿挑了一只不算秃的铅笔转起笔道:“这个系列就画的像一帧帧暂停的电影吧,可能画几十张拼成一个系列。” “可行,但有点普通。整个作品集都只绘画吗?”顾生也拿过一支笔转起来,但没有画的意思。 “我就擅长画啊,所以画的比例多吧。你摄影作品呢?”林屿边画边说。 “我准备找些老电视轮放这些建筑过去的照片,用电子屏做电子地图,可以点击位置看到这些建筑里,人们当下生活着的照片。”顾生放下笔,撑着脑袋看着林屿的画面道。 “哦,通过今昔对比和现代的地理对比来观察生活变迁吗?”林屿随意地问道。 “嗯,想做的诗意一点。”顾生点点头叹了口气又抱怨说,“我怎么想什么你都马上猜得到啊,是我做的太简单吗?” “确实不算难懂哎。”林屿撅了撅嘴,“那你觉得我要不要做什么装置?只是画画纯艺申不过吧。” “用综合材料?你看这里的建筑质感都很明显,用腐木,麻布,锈铁来搭建场景,内容用绘画也可以,你要画十来幅还不如像话剧一样造几个景。”顾生想了想道。 “嗯。。。我考虑考虑。你不画吗?机会难得啊。”林屿低着头边画边答。他起稿总是很快,没几分钟色调已经铺好打算开始勾细节。 “不画了,懒。”顾生动动脖颈,把伞举高了点,雨也慢慢小了一些,只是偶尔滴答的落在伞面上,像一段安静的节奏。 理发店的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看着两个少年正对着自己的店面画画感到新奇,他给染发的顾客上好发膏,探出头问道:“你们哪个学校的,在店门口画什么呢?” 林屿朝他摇摇手道:“三中,艺术班。” “噢。厉害啊。”三中的艺术班在k市以成绩优异和专业拔尖闻名,招生都先要推荐信才能参与考试。 老板走过来看了看林屿的画,点点头道:“那你们画,我看你俩身上都有点湿,可以等会来店里吹吹。” “谢谢。”林屿抬头感谢道,他想了想又问:“老板,你们这就一家宾馆吗,我们进巷子前就看到了一个告示。” “你说的欣欣宾馆吧,门口那个竖牌子的是这里最好的宾馆了,以前战争时外军驻扎的旧楼改的,设施还算好。”他眼神瞥了眼顾生道:“其他的宾馆都是老城区的民宿了,条件更坏些。” 林屿闻言笑意浮上了面容,他勾着嘴角对冷着脸的顾生说:“我们不介意这些的,对吧。”然后转向理发店老板道:“老板,可能明天我们要来照顾你生意了。” “可以啊,我看你们俩头发都挺长,学校不管吗。”他这话其实主要问的顾生,顾生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教养很好的说学校不太管艺术生这些。说完就从口袋里摸出音乐播放器,戴着耳机不再理旁边聊天的两人。 林屿画了半晌才收起速写本,对顾生说去下一个场景。顾生朝他扬扬眉,示意自己的裤脚全湿透了,林屿看着无奈道:“你怎么什么水坑都踩啊。” 顾生戴着耳机似乎没听见抱怨,他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指指远处宾馆的招牌,做了个口型道:“去看看。” 林屿收拾好东西只得跟着顾生的脚步向宾馆走,他们绕过很多小路才走到宾馆门口。两个人看着这家宾馆都有点发怔。宾馆其实是三栋独栋的小楼,大概都有四层左右,由于是上世纪的建筑所以看起来很陈旧。 林屿不知道是后来翻新还是原楼的效果,整栋楼漆成了暗红色,每层楼上还有一个半圆形的复古小阳台,阳台上悬着一盏破旧而古老的白炽灯。 林屿和顾生面面相觑,林屿先开了口说:“这是不是不太对,有点像。。。” “鬼宅。”顾生抿抿嘴接话道,他踟蹰了一下,还是走向了前厅,“跟着我。”他轻声道。 所幸宾馆的内里是普通快捷酒店的装潢,林屿和顾生都松了一口气。顾生要了两间大床套房,简单地办理了入住,就拿着房卡往楼上走。 酒店的楼梯架构还是旧时的,所以非常陡峭,顾生在前面走着,一直在提醒林屿当心。林屿不知是不是刚才画画累了,大脑有些昏沉。在他虚虚地踩上三楼的楼梯时,胳膊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那只手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造型有力的戒指,显得手指很白很长。 “这么陡的楼梯发什么呆。”顾生语气不善地拉着他道。 “啊,抱歉。”林屿的胳膊长年都是冰凉的,被朋友戏称“夏日空调”,他感到握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宽大而温暖。 “你手怎么这么冷,沾上雨水像蛇一样。”顾生嫌弃地抓着他,但还是上了三楼才松手。“我和你对门,有事联系。”说完顾生就拿房卡进了屋。 林屿抚上顾生抓过的地方发了会儿呆,这才把房门打开。他的房间是个靠里的套间,虽然设施还算干净,但整个布局很阴暗。进门是一个没有窗户的前厅,走到卧室里开了一扇四十厘米的小窗,显得有些逼仄。房间里的排气扇运作着,发出呼呼的响声,隔壁不知道是否在装修,不时传来咚咚钉钉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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