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浑噩噩过了一个夜晚,做了一个怅然若失的梦,等到第二天来到学校,他才知道确实有些东西悄悄变质了。 林屿进班级以后,便有同学看着他窃窃私语,他朋友本就不多,除了顾生班里也就一两个要好的伙伴,都一言难尽地望向他。 这时候有个女孩声音不高不低地说:“哎呀我最近丢了一副新的耳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他一旁的男孩搭上话道:“我也是啊,刚买的一套进口铅笔就在教室里消失了。”那女孩附和道:“真是奇了怪了,你说这班上会不会有小偷啊。”男孩用余光瞥了瞥林屿道:“这可说不准呢。” 林屿闻言有些愠怒和尴尬,他知道他们是说给自己听的。朱讯昨天回去后可能是散播了什么,他本就是校园明星,又是顾生的男友,应该颇有微词。虽然陷入这样的境地他感到委屈,可钢笔确实在自己那里,也是百口莫辩的事实。 嘈杂持续了一会儿,顾生戴着耳机从门口进来,他的位置在林屿后桌。顾生在周围看戏的目光中坐下来,拿出课本开始看单词,行动一如往常。 过了一会顾生才发现周围奇怪的目光,他拿下耳机疑惑地看向旁边欲言又止的男生,温和地问怎么了。男生见他不知情的模样,有些义愤地说:“班长最近有丢东西吗,我们班好多人都发现自己少了些贵重物品。”然后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林屿,好像要把他看穿。 顾生闻言眯起了眼,神情里划过一抹不悦,但转眼就消失了。他先是很客气的谢谢了男生关心,又马上说没有丢东西,大家丢失的东西可以再找找。而后埋下头翻出手机编辑了什么发送出去,又抬起头凑近前桌林屿的耳后道:“下课一起去买咖啡啊。” 林屿闻言微微转过脸,看着顾生待自己一如往常,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旁的人看话题中心都没有风暴,都悻悻地散开了。 下课后顾生并没有带林屿去买咖啡,他领着他来到了学校背阴的小花园,人很少,两个人都站在冬季不明亮的角落里,气氛有些冰冷。顾生站定后靠着墙壁抱起双臂,看着远处明亮的教学楼问道:“钢笔真的是你拿的吗。” 林屿愣了愣,他看向顾生。顾生皱着眉头姿态镇定,有些兴师问罪的样子,但他的眼神仍然柔和,甚至有些从未见过的尴尬。林屿莫名地感到有些安心,他点了点头说:“嗯。” “为什么要拿?”顾生疑惑地看过来:“我的东西只要你想要我可以直接给你。”他说的很自然,就好像那只限量的钢笔并不怎么值钱,都是随便可以赠与林屿的小物件。 “我想要。”林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脱口而出。他当然记得钢笔滚入自己书包时的瞬间,那时也想过要还给顾生。 可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把笔留下来,且小心地收好。在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把玩。 林屿收藏的笔很多,只有这一支被小心翼翼地包装着,放在抽屉里显眼的隔断中,就好像顾生在他心里最中心的秘密位置。 “为什么想要?我记得你不喜欢老式的钢笔,收集的都是新材料吧。”顾生对他的理直气壮感到困惑,追问的口气变得严肃起来。 “因为他是小偷啊,偷值钱的东西哪有什么为什么。”朱讯从一旁的小径里走出来,向顾生扬了扬手机示意自己收到了信息。 他冷冷地对林屿说:“呵,终于承认是你偷的了。阿生还说是你收集的,你还真以为能骗过我,知道那只钢笔想买都买不到吗?” “小讯这件事与你无关。我发信息是要你删了说林屿的帖子,不是要你过来的。”顾生打断朱讯的质疑,想推他回去。 “怎么与我无关了,阿生脾气好,但我可看不下去。你不能总赖着他啊,去美术馆粘着,聚会沙龙也蹭,现在还顺他东西,他怎么就交了你这么个得寸进尺的朋友。”朱讯轻蔑地说道。 “我说了你不用管。”顾生冰冷的声音响起来,他看到朱讯惊讶又受伤的表情才缓和了一些语气:“林屿不是那样的人,你不了解,先回去。” 林屿看着争辩的两人面无表情地说:“笔我会还给你的。” “无所谓,但你拿东西总该有个理由。”顾生答的很冷静,他搂住了想要替自己出头的朱讯,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心。 林屿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他自嘲地笑笑说:“就和他说的一样,大概是我得寸进尺吧。” “行,我不逼你。”顾生闻言脸色有些晦暗,他鲜有生气的时候,但确实对林屿莫名其妙的敷衍态度感到厌烦。他丢下一句“以后别再这样了。”就揽着朱讯离开了小花园。 林屿看着他们靠在一起从阴影里走进阳光下,最后消失在明亮的操场尽头。而自己仍然窝在冰冷幽暗的角落里,心里翻滚起一阵的苦楚。 他也不想像跟踪狂一样收集顾生用过的钢笔,还默默地攒钱试图融进他的生活圈。 顾生总是离他很近很近,近到上课时他凑近自己时,转过脸就能吻到他。顾生又离他很远很远,远到即使他的逼问已经接近了告白本身,顾生也猜不出甚至意识不到。 后来的两人三天没有说话,林屿觉得就好像三年这么漫长。然而生活没有给他那么多多愁善感的时间,也没有顾生说的那些以后。 在一个雨夜,林屿的父母来接他放学,他还记得那是认识顾生三年以来第一次周末放学没有与他道别。 回去的路上由于雨水的缘故发生了车祸,他的双亲抢救无效去世,自己也因为事故失去了一条手臂。 他之后也再没有见过顾生。
第6章 2.2邀约 林屿被闹铃振醒时,右肩的残肢痛又涌了上来,他想可能是昨晚在昔川旁边坐久了,受了些风寒。这些年他已经很习惯与疼痛相伴,只要是阴雨天患处多少会有些不适。 他按灭闹钟,首先打开招聘软件,发现自己投出去的简历都石沉大海,失落的同时又感到厌烦,因为现在能解决他燃眉之急的只有去顾生家的工作了。 他没精打采地去国学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并且结清了课时费,摇摇晃晃地领着箱子往家走。经过山一画廊的时候,没忍住多站了一会儿。 前些天开业门口的装置被清除了,只剩下透明的落地窗。一眼望去画廊一片雪白,纯净又高雅。看了一会儿,纯白的画廊里出现一个全身漆黑的人,他和刚进画廊穿着正装的顾客说了些什么,然后目光望向窗外,刚巧和林屿四目相接。 林屿想他可能是太久没见顾生,这两天要把十多年没见的遗憾全部补上,所以才总是能遇到他。顾生看了他一眼,又对顾客说了几句话,就从画廊里出来了。 顾生见到林屿先是拎过了他手里的箱子,然后笑着说:“好巧,又见到你了。”然后指指画廊的三楼问:“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林屿本想推拒,但看顾生似乎并没有让人离开的想法,他拿着自己的箱子站在一侧,虽然是个邀请的姿态,眼神却有种不容拒绝的恳切。 林屿犹豫地答应了他。 顾生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并没有昨晚的严肃和压迫感。他一路上先对顾客致歉,而后领着林屿往三楼的办公区走。 “不要紧吗,看起来是藏家。”林屿跟在顾生背后,看着顾客问。 “没事,认识的。”顾生对办公区的前台点头示意,想揽着林屿往办公室走,但林屿一侧身躲开了。他看着一愣,只得放下手臂一时无言。 顾生的办公室很大,面积比林屿的公寓还大些,三楼的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清整个繁华的长乐街。办公室的桌椅都是特殊造型的合金,应该也是顾生收集的艺术品。还有些亚克力和布艺装饰,颜色都在灰色调里,整个房间家具的质感都很有特色。 “这里很有你的风格。”林屿环顾后赞美道。 “是吗?”顾生请他坐在会客沙发上,慢悠悠地道:“原来你心里我是这种感觉啊。” 然后把林屿的箱子摆上了矮几。 箱子里放着一些卷轴,有些卷轴由于太长所以伸了出来,顾生指着它问道:“是画吗?” “是字。”林屿说。“我在后面的国学馆教书法。”他眼神飘忽,隐瞒了被辞退的事实。 “可以看看吗?”顾生闻言期待地望向林屿。林屿一时不知道这是艺术商的通病,还是他和以前一样对自己的作品抱有期待。 “可以的。”林屿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卷轴递给顾生。这些卷轴都是林屿大学快毕业的时候写的,书法教室需要老师作品装饰,他就都带过去挂着了,直到被辞退才带回来。 顾生把卷轴摊在办公桌上,抿着唇安静地看着。林屿感到既期待又紧张,即使在学校被导师查看作业时也没有这种氛围。顾生推开卷轴,先大致看了看,又贴近纸很仔细的观察起来。林屿有些费解,他的字写得并不小,不需要这样近距离的审视。 “你运笔一点问题都没有啊。”顾生看了一会道,他指着一个字的转折说:“这么精细的力道都可以照顾到,完全可以画画吧。” “啊,是嘛。”林屿不解地附和:“可我专业是书法啊。” “你画画更有天赋。”顾生看着卷轴很快地下了结论,他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过激,又补充道:“当然你字也写的很好,同龄人里很不错。但画画更有灵气一些。” 林屿耸耸肩道:“我不太想画了,有时候达不到想要的效果会很失落。”想了想他还是坦然说道:“不太想回忆起以前灵活的时候。” “是嘛?”顾生认真地看着他说:“需不需要心理医生?我可以给你推荐。”他转身走向书柜,从里面翻出一张设计简约的小海报,上面写着“山一画廊网络山水征稿”,海报上印着接受各种形式的创作,有纸本也有数媒。 “这是营销部的网络征稿,是面向新生艺术家的,征稿前三名的作品我们准备和许昌老师合作做一个山水群展。”顾生热情地推荐道。“许昌老师是你以前最喜欢的艺术家吧。” 林屿当然知道许昌是谁。他们高中的时候许昌在k市旁的d市办展,林屿省了一个月的餐费,就为了看展,拉着顾生往返d市好多趟。许昌少年成名,以纸本山水为主,后来转向用多种媒介去表现山水,最出名的是靠声音和电子影像捕捉山水的精神。林屿一直都是他热衷的粉丝。 听到顾生这么说他心里当然是期待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山水这个主题和顾生的画廊风格不太搭。 “可你的画廊主旨是先锋艺术吧?”林屿狐疑地看向顾生。顾生闻言有一瞬间似乎在回避林屿的眼神,但又立刻迎了上来。 “宗旨也可以破例,只要艺术家值得。”顾生虽然是打趣的口吻,眼里却映出些许认真,就好像这场展览是专门为林屿打造的一样。“参加吧,林屿。”顾生温和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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