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在很多年后,在这样一间空旷的工作室里,理解了顾生少年时常说的“你是我的镜子”这句话。 顾生太聪明,看什么问题都总比自己来得快,懂得早。 他好像同时也想通了顾生告白的犹豫。 久别重逢,看到难得的知己陷入困境,不论是谁都会想办法拉一把。顾生看到林屿想要爱,三思后觉得给的起,就张开怀抱伸出手。林屿想如果自己想要的是钱,顾生必定会倾囊相助。林屿想如果自己想要的是创作的环境,顾生可能也愿意为他圈起山海。 顾生就是一个过于善良,又不会拒绝的人。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只要别人需要,他就愿意付出,就像对待他所有的情人和朋友一样。 林屿在工作室发了一会呆,给顾生打了几个电话并没有打通,就回房单独看了一会书。 在接近午餐的时候林屿接到了顾生的回电。 顾生的背景音从一个嘈杂的环境转到了安静的地方,他充满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刚才在和朋友看电影。有什么事嘛?”林屿闻言一愣,继而不解地问道“你在外面吗?” 顾生平静地回答说是,说这段时间比较忙碌,太久没有和朋友会面,下午也还有一个聚会。他的语气轻快,听上去心情很好。 林屿沉默了一会才问道,“不是说晚上一起过生日吗?” “是啊,怎么了吗?”顾生疑惑道,“我大概八点左右回去,在家呆一小时左右再回公司,还有一些工作要做。” 林屿这才明白,顾生对待生日的态度就和对待玻璃对戒的感觉一样,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他并不是没有时间,只是不觉得应该分给自己。林屿有些委屈,便置气地说,“那你还是不要赶回来了,一个小时也休息不了,还要几处奔波比较累。” 顾生那头传来和他对话的人声,他敷衍了几句对林屿说,“那到时候看情况吧,我不回来你会不开心吗?” 林屿淡淡地说“不会的,”说“你工作比较重要。” 顾生并未听出什么异样,只说,“那就好。”又说“我晚一些和你再联系。” 挂机后林屿立在原地一直没有动。 他看着被自己用心摆弄很久,却没有绽放的百合花,感到一阵惋惜。 置身于这个狭小的房间他有点莫名地伤感。林屿从衣帽间拎出行李箱,把衣服和杂物一件件收好。东西和来时一样,因为少所以收拾的很快。工作室的画作太多,他没有打算今天全部搬走,所以只能继续占一些顾生的便宜。 晚上八点半过后,顾生也没有来电。林屿看着空无讯息的手机,以及空空荡荡的房屋,泄气地摇了摇头。冷清的客厅的落地窗外,天空像蘸了墨的河水,黢黑的可怖。天上几颗孤星遥遥相望,如此的明亮,也如此的触不可及。 林屿最终留下了一张和顾生告别的纸条。 他站在花园的护栏前,回望这幢漂亮而安静的小楼,看了又看。还是默然转身,离开了这个过了一个冬天的地方。 顾生是在与友人告别后,于九点多钟归家的。 他在玄关轻声呼唤着林屿的名字,过了一会,才发现家里并没有开灯,显得有点异样。 他疑惑地先上三楼,在卧室和工作室都没有发现林屿。继而不安地来到自己房间,打开灯之后也未有人在。 只是空气中飘着很淡的清香。 顾生看到书桌上放着一束明显经过精心处理的,呈圆弧形的洁白玫瑰。玫瑰旁边放着几盒标签略微熟悉的糖果,好像是自己少年时常买的品牌。放映室的矮几上有一块尺寸不大的水果蛋糕,用粉色丝带和透明盒子包装,看起来新鲜和甜腻。 蛋糕附近正是房间里香味的来源,一朵全然盛开的特里昂百合。百合花的边缘纯洁如雪,而中心的粉红色热烈地蔓开,像一颗被戳通的,破碎的心脏。 花瓶下放着一张手写的纸条,写着,“打扰得太久,又联系不上你,先回去了。蛋糕是我很喜欢的,请你尝尝。林屿。” 顾生拿着卡片看了很久,久到这些字漂浮在眼前都变得很陌生。他又环顾了四周的食物和花朵,最后迟缓地陷进了沙发里,沉默地抱住了头。
第38章 9.1冰块 顾生按压着太阳穴也没使头痛欲裂的感觉减轻。他对情感烈度的理解始终十分单一,若是把感情比做音量,他能听到的区间只有最弱和最强,中间的过渡音量只会引起他的困惑。而在看到林屿的便条之后,顾生的情绪好似陷入了悲伤的轰鸣,是一种被抛弃后所产生的无力的痛苦。 高强度的冲击褪去后,顾生又垂下双手淡淡地恢复了平静。他看着桌上漂亮的蛋糕给林屿去了电话,对方并没有接通。顾生也没有再打,而是坐在沙发上思考了一会儿,就起身向工作室走。 打开工作室的大门,林屿的画框整齐地靠墙放着,墙角处立着一只两米多高的卷轴,看起来孤单又抢眼。他先解开画轴的丝带,又小心翼翼地把它平铺在了工作室的地板上。 顾生独立于铺陈开的画卷前,升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奇感受。 和上次看到的,受到强烈冲击的未完成画作不同,画轴末端的红黑线条与卷首的激烈交织相比,变得柔和缱绻起来。他们缠绕着,再慢慢延展趋于平静。颜色也从浓墨逐渐转为淡墨,而后每条曾经纠缠的线条都伸展着变为直线,最终很淡很淡的消失在了画卷的尽头。 长卷的尾声竟是一片白纸。好像一声长长的,最终释怀的叹息。 顾生屏息看了一阵子,继而莫名地感到心跳在加速。甚至由于心跳的太快让他手心发汗。他想起林屿对着一张画曾说的“像心脏被切开绽放成花火”的比喻,又想到画画的艺术家本人玩笑般地告诉他“这是见到一生所爱时画的画。” 那个时候顾生觉得这些统统都是普通人才会有的感情,离自己太过遥远,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会拥有。 但他明白当下的自己似乎正在感受,正在经历着。 他在画前站了半晌,而后沉默地把画卷收好放回原处。做完一切之后,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和电话那头的人约了一个酒吧,就关上了工作室的灯。 陈益净不是第一次晚上被顾生约在中央大厦的空中花园喝酒了。往往顾生有了社交疑问和恋爱问题总会和她相聚于此,她推想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她今天的出诊时间很长,本来打算早早休息,就随意点了一杯高度酒在吧台等顾生,打算速速了结顾生的烦恼回去睡觉。然而在她看到只点了一杯饮品,坐在身旁欲言又止的顾生时,就感觉美梦计划八成得泡汤。 “吵架,冷战,分手,哪一样?”陈益净摇着酒杯看着里面的圆形冰块慢慢溶解,调侃地问道。 “我不是很清楚。”顾生平淡地陈述说,“我不懂现在这个处境。” “要你庆祝林屿生日你去了吗?”陈益净状似随意地问道。 “早上和朋友聚会,晚上回去他已经不在了,只留了便条。”顾生形容了房间里的摆设,以及自己一天的日程安排。叙述了他对林屿生日的关注,以及对特意安排了一小时陪伴这种仪式感的解释。 陈益净开始只是没精打采地听着,听到后来只得不住地摇头,听到顾生对仪式感的阐述更是叹了口气。 她耐心地安慰道,“普通人过生日和你不一样,不是为了社交目的,单单陪伴就有快乐。”她顿了顿又说,“你不理解仪式感也没有关系,只要死记硬背林屿在生日这天,需要你长时间的陪伴就可以了。也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果你的感情还想继续的话。” 顾生皱着眉想了想,迟疑地说,“可是我已经尝试了很多不能理解的事。”他看着陈益净认真地补充道,“这段时间我虽然无法陪他,但也试图在发他喜欢的表情文字,还定时定点地发信息和打电话。我想这已经是一种很真诚的陪伴了。” 陈益净点了点头表示赞许,“确实比以前不管不顾别人来的好的多。林屿应该也不是要和你分手,但他是属于比较敏感,情绪需求很高的人,你这些努力或许显得杯水车薪。” 顾生脊背微躬,显得有些疲惫。他揉了揉眉骨沉默了一会,还是开口说,“你这次能不能帮帮我,我觉得好像不太一样,不想。。。不太敢听到他说分手的话。” 陈益净耸耸肩说,“每次我都是尽全力在帮你啊,但你又很难做到。”她看顾生有些狼狈的苦笑了一下,又同情起友人的遭遇,只能说“你能具体说说这次恋爱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顾生托着下巴仔细回顾了一会儿,总结道,“感觉不像游戏。” 陈益净挑了挑眉问道。“怎么讲。” “与利益牵扯和性的取向无关,不是一步一步达成目的,而是。。。想试图让他开心一些。”想到林屿,顾生的表情舒展了一点,还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说,“我也能试图整理出一些他面部表情的细微含义,通过分析肌肉走向和语言的反馈。” 陈益净闻言有些惊讶地问,“现在能识别一些细微的表情吗?你都没和我说过。” 顾生点点头说,“林屿的一些表情我高中的时候就能辨别,但只在和他面对面交流的时候管用。”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玩地事情笑着说,“况且我觉得喜欢林屿并不像以前的爱慕者一样。” 陈益净接着他的话揶揄道,“不再觉得喜欢人和喜欢一棵树的感觉一样了?” 顾生眨了眨眼,眼底带笑地说,“有时候还是会有这种感觉,我毕竟很难共情正常人。”他顿了顿又说,“但我发现好像看林屿的画的时候,能够感受到一些情感。是很陌生的情感。” 陈益净追问他是什么样的感受。 “就好像把一台坏掉的电脑,每一个零件都更新到最优,最终流畅运行的感觉。也像在脑中记录艺术作品的具体信息分类时的快乐。或者可以说是一种超越了兴趣的愉悦。”顾生有些激动地补充说。 “林屿的画高中的时候我就在关注,也能在里面读到一些能看懂的感情。但这次看懂的好像更多,我来这里之前看他的画居然心跳加速。虽然经历了分别时高强度的悲伤,却又能迸发极致的快乐。你说这是不是快要疯了?”顾生握着杯子的手有轻微的颤抖,他疑惑地呢喃着,似乎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陈益净静静地看着顾生,她手上酒杯里的冰球已经完全融化,本来颇难入口的烈酒喝下去也变得温和了些许。她摇了摇酒杯,垂下眼笑了笑道,“什么疯不疯的,我想可能真的要恭喜你了,虽然也感觉不可思议。” 她轻轻地与顾生碰了下杯,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可能真的恋爱了。”
第39章 9.2特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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