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逸没有和他多加客套,而是直奔主题说,“这个网络山水征稿是两个多月前,顾生突然要营销部加上的,许昌老师当时答应的也很犹豫。”她看着林屿的眼睛很坦荡地说,“我看了你的作品,很有感情,但是思考和创新的部分都比较薄弱。” 她斟酌了一下言语最后说,“山一画廊的初衷是推广销售先锋艺术,许昌老师的作品是很符合的,但你的作品可能和我们的主旨不符。”她瞥了一眼面露茫然的林屿说,“我相信会有画廊关注你的艺术作品的,但山一画廊可能不太合适展出。” 林屿闻言,感觉反应落在了言语的后面,只是不停地点头附和。 顾逸说完后,林屿兀自沉默了片刻,理清了一些头绪,才遗憾地抿抿嘴朝顾逸说,“我知道了,麻烦你了,还过来一趟。” 顾逸看着他也觉得有点可怜,但又没什么立场安慰他,只是放缓了语气问他还有什么想问的自己都可以回答。 林屿乖顺地垂着眼睛本想说没有,可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顾逸说,“网络山水征稿这个项目计划,是顾生什么时候提出的呢。” 顾逸不解地看了看他,还是拿出手机翻找出了和顾生的聊天记录。 “二月四日。山一画廊首展后的几天。”顾逸看着手机说道,又问,“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林屿闻言安静了下来。 他想起自己在笔记本上画着好几颗星号的,在顾生家与他再次重逢的日期。 正是二月四日。
第36章 8.3花束 送走顾逸之后,林屿就像泄了气的氢气球,本来轻飘飘地飞在天上,最终却狼狈地坠落在地。 他想过自己的作品被拒绝,但现实摆在眼前还是显得残酷,更觉得自己辜负了顾生的期望。 躺在狭小的房间里,墙壁上的抽象画颜色清淡,线条看着零零散散又暗含逻辑。这样的作画方式让他想到顾生。 想到顾生让他觉得很难过。 如果自作多情地认为,顾生很早就想过要帮助自己,那么创作期间的顺利都能说通。林屿想起在这栋房子里重逢那天顾生背负的自责,想起他为了弥补朋友的失职做的一切。 天降的展览,崭新的假肢,勉强的告白...以及每天像例行公事一样发的信息和通话记录。林屿还回忆起顾生过去一直靠近,但从没有上前一步的态度。 他的脑海里不禁冒出了一个让人伤心的结论。 他想顾生可能只是看自己可怜,或者有很深的愧疚,并非和自己一样有着很浓很重的情谊。 就好像捡到一只曾经没有机会喂养的流浪狗,出于本质的善心想要施舍和怜悯。如果小狗听话乖巧,便会讨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温柔和爱。 林屿抱着床上带着很淡香氛的抱枕,陷入了一种柔软的困境中。他胡思乱想了片刻,还是起身去工作室整理整理了画作。大件作品小画廊收的可能性小,但小幅作品还是有卖掉的可能。他想已经占用了顾生的工作室这么久,如果一直利用顾生的善良,未免太不知好歹。他不靠顾生,或许也可以卖画养活自己,只是条件应该会有点艰苦。 可林屿恰好是最不怕艰苦的人。 就在林屿琢磨着联系别家画廊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顾生的电话。按常理顾生并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电,林屿疑惑地接了起来,问顾生有什么急事。 顾生愣了一下说,“没有。”就开始长时间的沉默。 林屿莫名其妙地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复,就准备和顾生说自己今后的打算。 然而顾生酝酿了很久,最终很生硬地挤出一句话问道,“明天晚上的话,我抽空给你过生日吧。” 林屿闻言先是愣住,随后又噤了声。过生日这件事如果顾生不提,他压根都忘光了。 过生日这三个字对如今的林屿来说是很遥远的事。属于父母还健在,肢体还完整的时候的记忆内容。况且高中时,虽然林屿每年都腆着脸追着顾生说生日快乐,但顾生从没记得过他的生日,就连生日祝福都没有问候过一句。 如果说过生日是尘封在记忆中埋藏过深,却被林屿的潜意识期待着的宝物盒,那顾生就是一位他从来不敢想象的,挖掘时间的矿工。 林屿捧着手机迟钝地问顾生,“你怎么知道我明天生日的。” “护照。”顾生略微停顿地补充说,“明天徐匀要回老屋,阿姨和厨师应该会跟着回去,我们自己弄点吃的,晚上在家里休息。这样安排的话,你觉得好吗。” 林屿听说顾生要回来 ,心里的阴霾去了不少,赶紧答应了好的,又说,“那我去买一点吃的等你。” 顾生闻言嗯了一声,缓和了一些方才突兀提议的尴尬。他问了一些林屿这两天的近况,林屿胡乱和他聊了两句,也没有说顾逸审稿没有通过的事。他想许久不见顾生,不应该让这些自己的琐事给他添烦。 顾生知他假肢的康复训练完成的不错,说很期待看到林屿重新拥有手臂的样子。 林屿捂着手机小声说,“那你明天早点回来,就能看到了。” 顾生笑着应了好,要林屿放心。 林屿挂下电话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站在原地发了一小会呆。 他太久没有过生日了,可父母为他过生日时的温暖还记忆犹新。 林屿妈妈会在他生日那天把家里的花艺都换成新的造型,爸爸会去一家市中心的定制蛋糕店,买一种林屿喜欢的水果蛋糕。生日当天父母都会送给林屿一封信,母亲有时候会写诗,父亲写一些祝福的话语。 林屿很清楚,自己的心底是暗暗期待着明天的。他不知道第一次顾生为他过生日会有怎样的不同。但他了解顾生最近工作的辛苦,是可以趁此机会稍作休整的。 思及至此,林屿生出一些热情,便打车去采购明天要用的物什。 他先去商场的花店买了几只特里昂百合花。林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家里会种植这种百合,到了春天就是它绽放的好时节。母亲从花盆里采摘,去叶,最后和别的春花一起固定在圆形花器里。浅浅的水上倒影出春日的痕迹。 林屿很想念从土里生长的百合花,没有商店里这么香,也不会花期那样短。 但他不知道顾生喜不喜欢百合花,所以明明已经打包花材出店,还是转身回去买了一束白玫瑰。 从花店出来,林屿又去商店买了一些顾生曾经喜欢的零食。他从货架上拿下这些的时候感到了迟疑,他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顾生是不是还喜欢吃高中时会吃的这种孩子气的食品。所以他还买了一些看起来更为妥当的新鲜水果,把零食都压在了下面。 最后林屿去了那家爸爸经常购买定制蛋糕的蛋糕店。 过生日自己买蛋糕确实看起来有些怪异,但林屿并不指望顾生记得这些,就决定自行准备。况且顾生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买这种小店的生日蛋糕。 采购完一切准备打车回去的时候,林屿突然想到工作室的裁纸刀钝了,需要补充。可附近又没有画材店,他就到旁边的便利店碰碰运气。 夜色完全地倾泻下来。冷色便利店的灯箱夺目地亮着,像个城市里的小小水族箱,为奔波其中的游鱼们提供生存养分。 林屿忙了一天,头脑有些昏沉,他从日常货品架取了裁纸刀后,在结账区花花绿绿的小盒子面前停住了。 这些盒子让他想起和顾生在a国亲密的日子。 想到顾生让他脸颊发烫。 他甚至在便利店苍白的灯光下,想到每次做到最后前,顾生想试探又收住的手。 林屿迷迷糊糊地思考着,或许有些事就是需要自己主动的。 于是他从整整一面货架的宝险套柜子上,匆匆忙忙取下了一盒,低着头向收银台走去。
第37章 8.4纸条 生日的当天林屿醒的很早。五点多钟的天灰蒙蒙的,从小房间的窗户望过去,像是一幅加了雾化滤镜的放大照片。 林屿辗转一会儿仍没有睡意,便起床做了一些基本的康复练习,又把用于庆生的物件往顾生的房间放。 搬运蛋糕和食物都进行的很顺利,摆设在放映室的冰冷的矮几上添了几分温馨。 林屿简单地布置完房间,又去解决令他颇为头痛的花材。 花材的主要问题在于找不到匹配的容器。顾生家的花瓶多是金属质地,形状为立瓶,和林屿妈妈善用的陶土宽盘截然不同。因此林屿也不太清楚怎么放置花材更好。他选了两只相似的直筒花瓶分别插百合花,又选择了一个球形金属花瓶放玫瑰。 可是在他剪枝拆叶忙了好久后,所有的瓶插造型都显得不伦不类。 林屿对自己的花艺作品感到无奈。由于顾生家里实在没有相对朴质的花瓶,而自己也不拥有珍贵的花材,最终只能让前卫的花瓶和俗气的花勉强地凑合在一起。 他观察着委屈地挤在高瓶里的特里昂百合,思考后还是重新处理了它们。他把拥挤的花朵重新拆分,而后将盛放的一株留在了顾生的房间,把另几株还未全开的拿去了自己的房间。 忙完这一切天才刚刚亮透。林屿吃过早饭就又回了顾生的工作室。 工作室里他把自己的作品都打包好,整齐堆放在了角落。林屿打算把这批小尺寸的画盘给酒店,或者挂在艺术网站上低价卖掉,应该也能在找到新工作前多些储蓄。现在他还有了假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再找一份书法的工作不会是难事。 林屿打包的小画都是关于昔川零散的景象。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大概由于仅仅是触景生情的内心情感,才会被顾逸认为轻浮和没有思想。 而那幅十米的长卷想卖掉更难,林屿又不甘心贱卖,就只能先放着等待时机。不过林屿觉得,可能这辈子都没有什么卖出的契机了。 对着自己的画作发了一会呆,又转头去看工作室里顾生的作品。 从林屿的角度来看,顾生这些年的画和雕塑都很沉闷。虽然过去的顾生也倾向于选择严肃的主题,但在材料和思想上都从不保守。顾生的写实能力其实很强,但他偏偏不用,只对抽象画感兴趣。 但在这间工作室里,林屿不仅看到了材料简单,内容单一的普通画作,甚至还有顾生雕刻的写实的雕塑。 林屿不禁回忆起年少时和顾生去看的话剧,台词里说的“毅然决然地成为了自己曾经瞧不起的人”这样一句话。回首分离的岁月,自己和顾生都没有逃出时间的长河,也被生活冲刷地面目全非。 林屿又反复观察了自己的画和顾生的画。 虽然具象和抽象的表现方法完全相反,却都是自我与现实挣扎的产物。也是林屿高中时候常常调侃的,卖不掉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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