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茶几上散开着四五本作业本,徐治蓝色笔袋里的铅笔滚得到处都是,顾野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们飞快的扭动着魔方,一脸认真的想较个高下。 或许这才是真的宋延,顾野想,在他面前,总是乖巧的,胆怯的,小心翼翼的那个小朋友,才不是真的他。 魔方这玩意儿顾野玩不来,最寻常的三阶魔方他都拼不好一面,他本来也不聪明,这次的毕业考试想来成绩也不会太好。 最先将魔方拼好的还是徐治,他将魔方往沙发上一扔,扒拉两把蓬松的卷发,黝黑瘦长的手指朝宋延比划:“我赢啦。” 宋延放下魔方,没有再继续拼,只是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哥哥。 他平静到有些冷淡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从沙发上下来,直直朝顾野跑来。 顾野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这次他又想:应该会笑的才是真的宋延。 徐治也发现顾野来了,他莫名有些怕顾野,刚刚面对宋延时的嚣张劲儿荡然无存,反倒像犯了错的学生,腿也不盘了,从沙发上乖乖下来,拿手语对顾野问好。 顾野对他点头,没等宋延扑进他怀里,就用手捏住了宋延的肩膀。 宋延回头,向徐治道别。 下楼时宋延很不安生,一直想打手语问顾野毕业考试的事情,顾野不理他,让他专心看楼梯,别摔了。 徐治从客厅出来了,站在楼梯口看着顾野带宋延走下去,走出那道蓝色的木门。 看店的女人在顾野出去前叫住了他,将一盒打包好的巧克力千层递到顾野面前,她温婉的笑着说:“才做好的巧克力千层,好吃的,吴姐让我记得给你的,她很喜欢宋延,小家伙教了徐治好多东西。” 顾野讨厌一切除他之外用小家伙称呼宋延的人,也不想收下这个淡粉色的纸盒,但他要尊重宋延。 “想要吗?”他打手语问宋延。 宋延看完手语后目光就移开了,他点头,表示想要。 于是要了,由宋延拎着。 从安琪甜点回绿潭巷骑车要半个多小时,宋延等不了半个小时,一到店门外就继续追问顾野考得如何。 顾野骗他说好,横竖好坏对他来说没差,无论如何他的成绩都够留在八中,这就够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宋延又高兴起来,坐在自行车后座都是晃着腿的。 夏天太热,顾野的心也太浮躁,他一到家,就扬手将白色校服脱了,赤着上半身从冰箱里拿出营养快线瓶子装着的冰水,抬头灌了小半瓶,奶奶刚收好毛线进来,见了就训斥:“管延延管得好,自己就不当回事了?冰水是这么喝的吗?胃喝坏了怎么办?” “没事。”顾野抹了把嘴,走到餐桌旁拿起一个玻璃杯,给宋延倒了半杯冰水,他觉得太凉,还兑了半杯白开水。 “你啊。”奶奶说他。 “我很好,”顾野赶在老太太之前说,“考试也好,我初中和高中都在八中读。” 老太太不识字,但也通过李雅山知道顾野当时志愿表填的第一志愿就是八中,她直叹气:“你主意不一早就打好了么?” 顾野没有意外,横竖他的打算也从没隐藏过,谁猜出来,多久猜出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餐桌上摆了台绿色风扇,宋延张着嘴对着风扇哇哇叫,他自己反正也听不到,顾野觉得这样蠢死了,就把他嘴巴捏住,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宋野嘿嘿笑,把巧克力千层从纸盒里拿出来递给顾野,单手打手语,要他吃。 顾野人粗,也没长能懂小家伙山路十八弯心思的玲珑心,但总归不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宋延每次从徐治家的甜点店离开前都会得到各式各样的甜点,每次带回来都是像供祖宗一样献给他,虽然他从来不要,最后都是宋延嫌浪费自己吃了,但宋延第一次带甜点回家时,顾野是曾经尝过的,也曾经说过好吃,之前顾野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但人就是偶尔会在电光火石间顿悟,于是顾野顿悟了,他一把接过宋延递过来的蛋糕,猛地扔到了地上。 他凶狠的盯着宋延,打着手语问:“你和徐治玩,不高兴,但还是继续,就为了这种东西?”
第16章 哥哥 == 黑白的奶油糊了一地,看不懂手语不明所以的老太太惊呼一声,问顾野:“你这是干什么呀!” “你别管。”顾野冷硬的回了一句。 宋延已经彻底愣住了,大脑无法思考,他慌乱无措的看着顾野,想找借口搪塞,想靠眼泪博情,但一想起两年前哥对他说过的“你如果有什么事情不告诉我,我一定会生气”,那些歪门邪道他就都不敢使了。 老太太不能不管这事儿,她第一次见顾野发这么大脾气,还是冲宋延,她要不管,这俩闹起来伤着了,哪个她都疼。 于是老太太去拉宋延的手,想先带他上楼,再下来和顾野讲道理,可她手还没碰上宋延,宋延就哭着朝她摇了摇头。 “去打毛衣吧,”顾野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老太太说,“今年冬天冷,去年的毛衣小了。” 老太太收回手,两只苍老的手互攥着,她原地怔了半分钟,最后还是走了,从里屋出去前,她还特意叮嘱顾野:“再生气也记着他是你弟弟,延延怕疼,你别动手。” 顾野点头,心里觉得挺可笑:每次朝他心里扎刀子的不都是宋延吗? 他最反感的事情,宋延桩桩都做了。 老太太出去后,顾野把餐桌旁的椅子拉出来,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没什么反应,只是往椅子上一座,背靠着椅背,好整以暇的抬头看着宋延。 他的动作,眼神,都像在说:“你接着装?” 宋延哭得鼻尖通红,他五官精致,皮肤又白,这么哭显得可怜极了,顾野毫无波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没不高兴。” 许久之后,宋延终于打手语说了一句。 顾野没有动作,没反对也没接受,只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 “和徐治是朋友。” 顾野微微点头,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他继续。 “就是这样。” 宋延怯怯的打完最后一串手语,便像接受审判一样,站直了身子与顾野对视。 桌上顾野刚给宋延倒的那杯水宋延还没喝,顾野拿起玻璃杯仰头一口灌完了,他把玻璃杯往桌面上重重一摆,站起来,踩过狼藉的巧克力千层,擦着宋延的肩上了楼。 年仅二十三岁就跳楼自杀的宋春柔死前是留了遗书的,她也是个有婉转心思的温柔女人,只是那份温柔敌不过软弱无能,遮不了暗无天日的生活,让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最不负责任的方式离开了。 宋春柔的那一纸遗书藏得深,没被老太太发现,没被顾铮发现,倒被三岁丧母的顾野八岁那年搞大扫除时,在顾铮的床板里看到了。 小孩心性该大肆宣扬,至少该告诉父亲,但顾野生来没有做小孩的命,他一个人蹲坐在地上,用他所有的词汇量,艰难的看完了宋春柔的遗书。 顾野绝对算不得一个记忆力好的人,他现在早已记不清二年级时看完就哭着撕碎扔掉的遗书的内容了,却唯独记得里面的一句话。 “阿野,妈妈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温柔,正直,强大,有责任,敢担当的大人,如果你弟弟能很好的活下去,妈妈希望他也一样。” ---- 顾野九五年出生,宋延九七年出生,现在进行时是零七年。 野哥现在就是太正了,他几乎每次发脾气都是因为宋延与他的“正道”背道而驰了。
第17章 哥哥 == 打手语吵架其实是件在他人看起来会无比滑稽,吵架当事人也总吵不痛快的一件事,正常人吵架,嘴一张,零星几个生殖器官外带父母祖宗骂出去,总归能撒几分气,和聋子吵,只能越吵越气。 顾野不想再同宋延吵,也绝对不会原谅到现在还不说实话的他,他上楼换了件宽松的黑背心,又拽了条裤衩团巴团巴放兜里,下楼时他看见宋延还在原地站着,没哭了,整个呆得像失了三魂七魄,顾野没理会他,直接出了里屋,他在外面和老太太打了声招呼,随后出门走去了老李批发店。 老李批发店生意不错,顾野到的时候,李叔正在给来批发冰棍的人拿纸盒装冰棍,顾野例行公事的打了声招呼说明来意,然后在李叔的频频点头微笑中上楼了。 手表上显示六点整,七点顾野家该吃晚餐,九点之前宋延该睡觉,但这些现在都与顾野无关,他到李雅山家客厅时,李雅山正赤着上身,只穿了条裤衩瘫坐在沙发上看柯南,他实在瘦,肋骨清晰可见。 “李雅山。”顾野走到他面前站定。 “野哥?”李雅山受宠若惊,这是顾野第一次来他家找他。 “我想……”顾野的话随着余光瞥到客厅角落放着的两个黑色行李箱戛然而止,他垂在腿边的手掌下意识前移,遮住了校服裤子兜那一块的凸起,他将想说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不咸不淡的说,“祝你玩得开心。” 李雅山受宠过度,他浓黑的眉一挑,不是调侃,不是嘲讽,是真情实感的发问:“野哥你被妖精下药了?” 家里的老太太指不定这会在怎样的哀声叹气,小家伙也肯定三魂七魄归体后又要伤心欲绝的哭了,顾野突然觉得再生气这些东西也是舍不掉的,他又对李雅山说了一句“你要玩得开心”后,就转身快步出了客厅。 李雅山“哎”了声,还没从沙发上蹦起来,他野哥跑没影了。 “什么毛病?”李雅山又倒回沙发上,疑惑不已的喃喃道,“原来野哥这么重视和我的友情?” 顾野回到家时,老太太在厨房忙活,她见了顾野回来仿佛并不惊讶,只是呛了他一句:“撒完野了?” 还以为老太太会哀声叹气的顾野认为自己或许也有自作多情的天赋。 宋延没有在里屋里站着了,顾野皱眉,问老太太:“他呢?” “谁?”老太太扬着调子,装聋。 顾野耐着性子:“小家伙。” 晚餐做的是香菇炒肉,老太太把撕好洗净的香菇捞出来放在沥水的菜篮里,边拿围裙擦手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停在顾野身旁,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才开口问:“还气?” 顾野注意到地面上的一片狼藉已经消失了,应当是谁拖过地了,于是他不答反问:“你收拾了?” “我才不给你收拾你发脾气捅的破篓子,”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这是他们这老人家劝人时一贯的风格,“延延收拾的,你一走,他哭了一小会儿,就去拿拖把和撮箕过来收拾了,我是不懂,延延不挺懂事的吗?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就是气他太懂事了。”顾野说。 楼上卫生也搞过,白色地板干净得发亮,木桌上书本码得整整齐齐,顾野上楼时,宋延甚至还在厕所洗之前到家时顾野扬手脱的那件白色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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