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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通话也同往常一样短暂，宋延还没伤春悲秋完，顾野就已经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扔，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因为夏季燥热，哪怕桌子旁摆了风扇，哥捂在嘴上的手心仍旧是潮潮的，宋延鬼使神差的伸出舌尖在哥手心舔了一下，随后就皱起了眉，哥的手心咸咸的。 “真是猫。”顾野小声呢喃着，把手从他嘴唇上移了下来，他坐直身子，打手语问宋延最近和徐治相处的怎么样，怎么这几天放学去接他时都没有遇上过徐治。 昨天宋延从去年顾铮买回来的一小箱文具里找到了一本绿色的小线圈本和一支巴掌长的圆珠笔，于是他兔子捋胡子，突然爱上了写字表达，宋延的字最开始就是顾野教的，他将顾野的风格学了个十成，都是工工整整的宋体字。 —徐治爸爸回来啦，最近一放学就接他去玩了。 —和他玩得很好，昨天教了他两位数的加减法，他有点笨笨的。 —明天放假啦。 顾野伸出手，拿指腹在那几行字上摸来摸去，他沉默了很久，才拿起桌上的笔，在下面写：那明天去玩。 宋延兴奋得顾不上写字，比划着问：“去哪玩？” 顾野依旧在纸上写：游乐园。
第20章 哥哥 == 顾野诚然是希望宋延始终是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小朋友的，但他不是，更不可能是。 看到纸上的游乐园三个字，宋延脸上的兴奋骤然消失了，他双手攥着圆珠笔来回揉搓，最后在顾野皱起眉后，才在纸上写上一个字。 —钱 经常会有那种展现社会底层的影视作品，顾野有看过一点，他平日里很少会有这种感觉，这种电影里儿子拉着父亲的手向父亲撒娇想要玩具时，父亲因为囊中羞涩而百般难堪的窘迫感，因为不该是这样的，他不该替顾铮承担这份窘迫。 可此时此刻顾野确实窘迫了，璒立的游乐园建得很大，门票也并不便宜，顾铮没有去游乐园的钱给他，他在冲动之下写出游乐园那三个字时，所想的是先挪用生活费，再在这个漫长的暑假去找一份什么兼职将那个钱赚回来。 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兼职会招一个十二岁的未成年就是了。 宋延的这个“钱”字照脸抽了顾野两巴掌，让他窘迫，让他清醒，让他第一次在面对宋延时不知所措。 砰砰—— 是宋延拿瘦小的拳头在桌面上锤击了几下，顾野看向他，宋延又拿起那支橙黄色的圆珠笔在纸上写：哥哥，明天可以带我去爬山吗？我还想去庙里许愿。 不用他说，顾野也知道他指的是璒立的云岚山，风景秀丽，山途坦荡，寺庙荒凉，不用花钱，挺好。 谁是天真无邪的那个人呢，顾野现在想，自己才是天真无邪的那个人。 翌日碧空如洗惠风和畅，顾野没像浪漫电影里的男主角，不管不顾，只为高兴就好的带宋延去游乐园，而是背上装着老太太特供的两瓶冰糖柠檬红茶，以及两个黄白的雪梨的书包，带宋延坐公交车去了城郊的云岚山。 本地人对云岚山才不稀罕，更何况炎夏爬山能烧死人，所以顾野带着宋延到山脚下的时候，几乎没见着其他的人。 “唔唔。”宋延从喉间发出声响，待顾野看过去后，他笑着打手语：“今天不是很热嘛。” 手语其实挺不好表达语气词的，宋延自然也还没有学习到能准确用手语表达语气词的境界，但每次顾野理解他打的手语时，都会配合他的表情在脑海里自动加上语气词，比如现在的“今天不是很热嘛”，就蛮有一个人衣衫单薄站在冰天雪地里说好暖和的强颜欢笑的意味。 顾野伸手握着他的脸颊两侧捏了捏，回了个“累就休息”后，便带着宋延上山了。 云岚山不高，早年就修了台阶，走起来也不陡，宋延一路上都很乖巧，没说累，也没有像去年和顾铮来爬山时，对着不认识的植物和害怕的虫类呜哇大叫，他沉默至极，小手始终紧紧的攥着顾延的拇指。 路上顾野也遇见了其他来爬山的人，但都是下山的，他在和宋延一同喝完一瓶冰糖柠檬红茶后，终于到了云岚寺。 云岚寺年久失修，庙柱红漆斑驳，庙里香火惨淡，甚至连一个滥竽充数的和尚都没有。 顾野和宋延在如来佛祖的佛像前站定，宋延十分虔诚的在面前破旧的蒲团上跪了下来，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许愿，顾野不信佛，不许愿，只站着随意的点了下头就算完。 宋延不知道是不是将全家人的愿望都包圆了，跪了得有三分钟，才站了起来，顾野没想问他许了什么愿，牵起他的手就往外走，他们走出寺庙，到了主路后，沿着台阶往下走一段，就有个平台，水泥路延伸过去是个旧亭子，宋延攥着顾野的拇指往下扯了扯，顾野以为他想过去，就转打算往那边走，可当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他那段铁打的缘分。 电光火石间，他迅速向前一步，然后转身，拿手盖在宋延眼睛上，遮挡住他的视线。 他整个人都懵了，光天化日，他居然看到夏诠将贺阵按在亭子外的松树上拥吻。 他居然看到两个男人在如此赤裸裸的接吻。 ---- 晚上看了《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一部无论是演技，剧情，配乐都非常优秀的电影，非常推荐。 很喜欢里面的一段对话。 “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个恶灵吗？” “是啊，真希望我是你的恶灵。” 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21章 哥哥 ==== 非礼勿视，顾野捂着宋延的眼睛，干脆单手抱起他往下走，他不知道夏诠和贺阵有没有发现他和宋延，但看他们拥吻得那么认真，想来应该是没有看见的。 宋延不知道为什么哥要捂住自己的眼睛，他只不过是看到了夏诠和贺阵在亲亲而已，那不是表达喜欢的意思吗？但他也没有在顾野身上挣扎，乖巧的由他抱着走了段路，他其实特别喜欢被哥抱着的感觉，很温暖很安心，但哥真的很少会抱他，随着年龄的增长，宋延总担心，哥会不会有一天再也不抱自己了。 顾野很累，也很热，和宋延贴在一起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他着实有点遭不住了，就把宋延放了下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青色台阶上空无一人，他松了口气，牵起宋延的手往下走。 纵使顾野在情感与欲望方面一窍不通，也知道他们两个男人在这种地方亲嘴是不对的，可明明做坏事的是夏诠和贺阵，却让他在这里心虚，这让顾野尤其烦躁，从云岚山到家这一路上都皱着眉。 宋延可太会察言观色了，本来打算去离家近的那家书店借些儿童版名著的想法都不敢说出来了，到家时正巧是午饭时间，老太太刚好将菜从厨房端出来，见他们回来就笑了：“闯得巧，还赶上热饭热菜了，热不热？累不累啊？” 话自然是问的顾野，顾野点点头，就去了厕所。 下午顾野在教宋延简便运算的时候，宋延边瞅哥脸色边鼓起勇气的在线圈本上写字问：哥，你今天为啥要捂我眼睛呀？ 顾野就知道这小家伙会问，他气愤不已的拿笔回写：他们在做坏事！ 哇，宋延惊叹不已的看着那个感叹号，原来哥还会因为这种事情这么生气啊。 —亲亲不是表达喜欢吗？夏诠肯定很喜欢贺阵。 —你看到了？ —看到了呀。 —快忘掉。 —我也想和哥亲亲。 —不许亲。 —亲亲嘛。 话题彻底跑偏，顾野扔下手里的红笔，警告的盯着宋延，宋延朝他嘟起的嘴巴立刻一缩，乖乖紧抿了起来。 不亲就不亲嘛，宋延耸耸鼻子，凶啥。
第22章 哥哥 ==== 顾野习惯忘记不喜欢的东西，没过多久，他就将在云岚山上看见的惊世骇俗的画面刻意遗忘了，也并没有在两个男人亲吻意味着什么这件事情上纠结。 他几乎整个暑假都在教宋延学习简便运算和古诗，甚至还教了他一些简单唇语的辨认，他的小升初成绩在一个平常的上午出来了，如他所料，他成绩并没有太好，但也上了八中重点班的分数线，出成绩的那天，李雅山还特意给他家的座机打了电话，兴高采烈的说他上了八中实验班的分数线，不是最差的普通班，为此李叔特别高兴，还给他奖了钱，顾野认真的听完并且恭喜了他，心里却有些莫名的难过。 在生日的前一天，顾野又例行公事的带宋延去了墓园给宋春柔扫墓，回来时路过璒立游乐园，顾野看到游乐园门口围了一圈人，又有救护车出入，顾野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他载着宋延，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听到旁边骑着电动车的一对情侣在说游乐场出事故了，大摆锤的锁扣不稳，有两个人在玩的时候直接被甩出去了，救护车来了有什么用，人都被甩到隔壁建筑地基上死透了，游乐场出如此大的安全事故可是致命打击，估计连再开下去都成问题。 顾野听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是第一次知晓他人的死亡，却是第一次带着宋延离死亡这么近，就在昨天晚上，他还向顾铮要了明天生日带宋延去游乐园玩的钱，他不免想到，如果不是今天的那两个人出意外了，明天他一定会带宋延去游乐园，他们大概也会玩大摆锤，也有可能会站在死神的镰刀下，这种“提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顾野到家了都还没缓过来。 老太太年纪越大反而越开朗了，近来喜欢和巷子里的其他老太太聚一块唠家常，品八卦，顾野到家淘完米后，老太太才回来，她还一同带回来了游乐园事故的消息，悲惨的八卦传播速度永远是最快的，人们好像在茶余饭后没有一点关于他人的悲惨谈资会死掉一样。 老太太并没有对这件事言语太多，只说死了的那两个小年轻可怜，都不过二十岁，又替顾野他们庆幸，庆幸他们是明天才去游乐园。 学了些唇语的宋延最近很喜欢在别人说话时盯着他们嘴唇的张合动作，想从中看出他们在说什么，可今天宋延观察了奶奶很久，只看懂了“可怜”和“死”两个字。 晚上睡觉前，宋延侧身面对着顾野的后背，拿手指在顾野后背上写字，他写了很多个开心，顾野知道他是因为明天可以去游乐场开心，聋子可听不着八卦，对救护车也没多大感触，或许还以为是游乐场在搞什么活动才围了那么多人，顾野有些难过，因为他总是让宋延的期待落空。 闹钟上显示的时间早已过了九点，顾野在胡乱想了许多阴暗的事情后，翻身捉住了宋延的手，他稍稍起身一巴掌拍在开关上，卧室里的节能灯亮起来，白色的光芒让两人都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顾野很快就再次睁开眼，看了一下头顶不停转动着的吊扇，宋延欺身离近了些，带着疑问看着顾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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