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霖没想过会是这个请求,但很快回神,摆着手回了声“没事”,又说:“滇南那个项目你跟得差不多了,这周就收个尾,小事。” 徐术还是说了声谢谢,语气诚恳。 严霖想,徐术自己可能并没发现,但给人的距离感其实很强,他们当了这么多年同事,却一直没熟络起来。 走廊里很安静,能听见门禁系统平稳运行的电流声。 忽然,响起了一声提示音,是徐术的手机。他点开看了两秒,又将屏幕摁灭。 “有人找 ……那我先走了。” _ 徐术走后,严霖进了走道尽头的吸烟室。 他从口袋里摸出根烟,但捻了两下没点,又放了回去。 而等严霖回到病房,席鸿谦已经醒了,整个人显得很疲累。严霖想,时隔多年的发情期再次被强行打断,想必不会多好受。 “老大。”严霖走到病床前,将席鸿谦扶起来后,就说:“徐术刚来了——没进来。” “嗯。”席鸿谦哑着声音应了一句。 “他……说什么了?”不等严霖接话,席鸿谦再次开口。 “说要请假。”严霖补充道:“年假。” 席鸿谦似乎早就猜到,闭上眼很淡地笑了一下,有点无奈的意思,说了句“把我手机拿来。” 严霖走向门边的置物盒,他刚翻出手机,席鸿谦又出声打断了他,“严霖,不用拿了。忘了……设过自动审批了。” 严霖叹了口气,就停下了动作,又回过头看向席鸿谦,试探地问道:“真要让他去?” 其实,他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席鸿谦要让徐术离开。毕竟徐术作为失败的“实验品”,就算李家复原了那批实验记录,又顺藤摸瓜发现了徐术,也根本不会对徐术产生兴趣。 但他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 果然,席鸿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帮我联系津非怙,有件事需要他来查。”
第27章 宁光镇 宁光在海明省西北部,比较接近内陆。 和其他建国后才逐渐聚集的城区一样,由实用且不讲究美感的居民楼组成。 因为不存在任何商业价值,所以绝不会有大型商场入驻,只有两条落满商铺的对街,记录着镇上的人流量。 小镇高铁仍没通,如果想从市区过来,必须转一趟三小时的大巴才会到。 第二个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高琴尚且称得上年轻。 她偶尔会回忆起那年,她刚刚逃回宁光的那年,这个她中学毕业后就一走了之,并以为不会再回来的地方。 跟随丈夫下车时,高琴明显感觉到了这里与沿海城市的不同,并觉得不习惯。空气中不再有海水味道,宁光又是略微下陷的地形,五、六月份就已经非常闷热。 汽车站口聚满了摩的,中年男人们操着乡音,重复且机械地喊着拉客的话,她身边也围满了大包小袋、皮肤粗暗的本地人。 有一个瞬间,高琴其实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走向。 彻底落脚后,她和丈夫将积蓄攒攒算算,又腆着脸东奔西走借了几笔钱,这才盘下了家店。店面不大,紧凑着十来张木桌,靠着在市里学到的手艺,他们做起了烧鸭。 高琴不是没想起过那个刚满月就被丢下的孩子,但很难产生更多的爱意。 她和丈夫一样,因为接受过频繁的、固化的、冰冷的实验程序,思想轻易就被基地同化,觉得那不过只是个失败的试验品,是她长久欲望的实体化。 而且实验基地里,一出生就带上标记的婴儿,没有一个不带着先天疾病,即使在药罐里泡着长大了,也不过是个Beta。 他们尚在讨生活,又哪来的精力和余钱,去养个病秧子。 刚回宁光的那几年,高琴确实不敢再生,但日子一久,似乎有些事就渐渐淡了,二人又起了心思。 铺子生意真正好起来的那年,高琴怀上了。 他们跑遍了海明省大大小小的灵庙,拜了又拜,比谁都虔诚。十月后,孩子生出来一看,身上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夫妻俩喜极而泣。 这胎也是个男孩,但因为来之不易,到底被娇惯着长大了。男孩自小就长得好,既不像高琴也不像他爸,两人不敢在明面上提,偷摸着讨论过几回,存下了期待。 初二那年分化一看,果然是个Omega。虽然量值不高,但在这小城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狠狠给他俩长了脸。 高琴每年都去庙里还愿,默许这是老天给她的福报。 却不再想那恶报,该是应到了谁的身上。 _ 青年初次出现的时候,早已过了饭点,而且又是工作日,所以店里只高琴一人。 铺面大半的门脸儿,都被悬挂的烧鸭占去了,右下角是个可推拉的窗口,方便了非堂食的顾客。 到了店门口,青年却没立刻进去,他抬头望了会儿店牌,才推开另半边的玻璃门,连接处材质易锈,摩擦间生出了些微的金属噪音。 “帅哥,几个人?”高琴听到声音,随手点下视频按键,热情地起身招呼道,“想吃点什么?” 青年穿了件板正的衬衫,身形清瘦,脸色有些苍白,六月闷热的气温里却没流什么汗,显得非常得体。 高琴确定,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青年年纪不大,性子却沉稳,对她的问话,青年也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很安静地看着她。 高琴觉得青年的目光有些奇怪和莫名,像是试图在她身上找出什么,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们家招牌是烧鸭,帅哥要不要来点儿?”高琴耐心不是太好,青年也明显是个Beta,但她扫了眼对方的穿着和面相,再次堆出笑推荐道。 过了几秒,青年回了话:“我一个人。” 说完,他收回目光越过高琴,看向墙面上的菜单,要了份烧鸭套餐饭,又掏出手机扫码付了款。 递小菜时,高琴碰到了青年的手背,温度很低。 _ 青年连续来了三天,每回都点烧鸭饭。 可他又吃得很慢,不像合口味的样子,默默吃完后就离开了。 高琴不是没试图和他搭过话,但青年明显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话题总是很快结束。 她也分不出太多的心思,因为儿子最近打来好几通电话,说想要国际交换生的名额。儿子成绩不好,她和丈夫花了钱才勉强让他进了末流院校,现在又说想出国。 虽然高琴没有马上点头,但彼此心里都清楚,同意不过是迟早的事。 城镇不大,从这头走到那头,也不过半天光景。 如果下午没什么客人,高琴就会亲自开电车去送外单,第三天她开车路过如意桥,在桥头的大树底下,看到了青年。 那里有个移动茶摊,支了些塑料凳供人乘凉。 青年就坐在张红色的塑料矮凳上,偶尔低头去喝一口消暑的凉茶,有那么几个动作,也会让高琴产生错觉。 觉得他像个本地人。 等灯间隙,高琴看到青年接起了电话。 他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眼角很快开始发红,就好像正在承受一场无法避免的伤害,虽然早就知道,但依然难过。 青年挂断了手机,将凉茶碗放到一旁的摆桌上,慢慢抬起了手,再平平压到脸上。 信号灯变色后,高琴就开车离开了大桥。 那便是她最后一次看见这个青年。
第28章 万国 对外,徐术只称要去临市。 那里有片民国建筑群,以保留古址特色为基调作了翻新,因此改建得非常成功,是近年的热门景点。 但徐术真正的目的地,其实是宁光镇。 一座找不出任何特点的小城,却是他的祖籍。 徐术不清楚徐飒阳是不是发现了,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大学前的那次长谈,徐飒阳把该说的都说了,半点儿幻想都不给徐术留。 或许是做惯了外科手术,徐飒阳总是会把所有东西都慢条斯理地剖开,再鲜淋淋摆到台面上。 这次也不例外。 徐飒阳告诉徐术,李家释放了联姻的意愿。 李家作为正正经经的高干家庭,又红又专,是席氏一直想拉拢的资源。蒋清也是个“红三代”,当年席闫明能同意席鸿谦娶个病秧子,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而那晚的消息也早被李家锁下了,对外只称阻隔贴失效,二人匹配度又高,因此才出了事。 席鸿谦虽已成过婚,但李家放出了话,明里暗里表示,只要双方属意,二婚倒也无妨。 话尾,徐飒阳问徐术“怎么想的?”和“后面要怎么办?” 徐术没有回答。 徐飒阳料到了徐术的沉默,于是叹了口气,才说:“你的事,我还没……” “哥,我自己说吧。”徐术打断后,又很轻地说了句“早该结束了”,就挂下了通话。 _ 徐术很快回到明东。一出动车站,他先赶去了小林医生的住处。 奶圈正趴躺在猫爬架上,它听到徐术的声音后,耳朵尖抖了抖,但没转过脸,只斜着眼用余光瞄瞄来人。 徐术换上拖鞋走过去,弯着腰哄了它两句,猫依然斜眼看他,不大理人。 小林医生跟过来,拍了下徐术的肩,笑着说“它这两天都很乖”,又说“它想你了,早上还钻进猫箱里,待了老半天。” 徐术揉了把奶圈儿的脑袋,很认真地说了句,“我回来了。”然后,他托住小猫爪,顺利将它抱进了怀里。 奶圈儿趴在徐术肩上,安静了两三秒,还是探到他脖子边,嗅了又嗅,像在确认有没有别的猫味儿。 而一吃过饭,奶圈儿就枕着徐术的腿睡着了。 安顿好猫,徐术打车去了市中心。 那套公寓他其实已经来过多次,却依然不觉得熟悉。 进门后,徐术径直去了客房。他清理掉浴室里用过的洗漱用品,又将床上四件套拆了,装进洗衣袋放到阳台,晚点会有家政阿姨来处理。 之后,徐术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找到更多的痕迹——除了他常用的褐色玻璃杯。但杯子本来就是给客人用的,所以徐术没有收掉。 徐术来时特意带了个纸袋,等收拾完,却发现一半都装不满。 最后放进袋子里的,是他穿过的睡服。 一套长袖和一套短袖,长袖那套穿的次数多,面料变得柔软,衣摆处还有股淡淡的苦木味儿。 那是因为席鸿谦量级太高,所以怎么也洗不掉。 整理比预计用时快很多,因此徐术没有立刻离开。 他在沙发上又待了一会儿,慢慢地环视整套公寓,然后想起了看电影的那天。 他觉得最好的一天。 那天他们一起在沙发上看了部电影,那天的芒果很新鲜很好吃,连睡前的奶都比以往甜一些。 这场病,是基因改造遗留的暗疾,反复发作、经年难愈。 一度让徐术痛到无法忍受,是他厄运一生的佐证。 到最后,他却要感谢这场病痛。 他用苦痛换来的这半年,是命运施舍下的美梦。 徐术觉得很值,也愿意醒来。 _ “……席总?” 大门突然被打开时,徐术反应了两秒,才下意识从沙发上站起身,看向门外的人。 可能是发//情期被强行打断的缘故,他觉得席鸿谦看起来有些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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