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消化内科出身的主任,要去观摩一个小儿脑部手术,穆之南心里想着“看就看呗还观摩学习”,点了点头,说“好的”,便加快了脚步逃离会议室。 第二日,忙碌了一整天的医生们回到家,谁都不想动,穆之南见杨朔没有像往常一样自告奋勇去做饭,问了一句:“饿不饿,想吃什么?” “不饿,没什么想吃的。” “那我叫个外卖?” “嗯。” “点什么?” “随便吧,都行。” 说到这里,他已经看出来杨朔在生闷气,却还是先找了个距离比较近的饭店,点好了餐,把手机放下,才问:“怎么了你?不开心?” “对。”杨朔扭头直视他的眼睛,说,“我特别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不喜欢他总让你叫学长,不喜欢他显得跟你久别重逢特别熟那样儿。” “你说白礼郃?” “还能有谁!” 按照常理,穆之南此时应该笑一声说别乱吃醋,但今天他郑重其事地解释道:“他确实是我学长,以前在学校也确实跟我很熟,但毕业了就没联系了。他去儿童医院我在六附院,他是内科我是外科,井水不犯河水。儿童医院我从来都不去,在那儿的同学我也只跟梁一成有联系,你放心。” 说完他起身脱外套。 仅仅是脱外套而已,丝毫没有其他意味,而他说的那番话也很正常,正常到近乎严肃认真,但杨朔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些其他的欲念,他把这归咎于长时间的凝视,他一向抵抗不住穆之南那双眼睛,也看不得他脱衣服的时候,将手背到身后,先露出肩膀,透过白衬衫隐约显出肋骨的形状,然后侧过身,将衣摆从裤子里抽出来,露出一段腹外斜肌…… 一手扶着他的后颈,一手扯开他的衣领,杨朔蛮横地把穆之南按在沙发上,吻了一阵子,听他的喘息急切起来,刚张开手掐住他的腰,门铃响起,他们的晚饭送到了。 一份香辣虾和一盘芥兰,穆之南点外卖居然也做了颜色搭配。 吃了一口菜,他“嘶”一声:“下次不要这么凶,舌头好疼。” 杨朔给他端了一碗水:“洗洗再吃吧,又咸又辣。” “没那么娇弱!”穆之南抬头看他,微笑道,“你发起狠来还蛮可怕的。” “怕什么?觉得我会打你?咱俩之间一向都是你对我动手的吧。” 穆之南嗔笑。 “对不起我承认我乱吃醋。”杨朔坚持把虾剥了皮,在清水里涮了涮再放进他碗里,“不喜欢我凶,我以后都温柔着来,好么?” “温不温柔无关紧要,谈不上喜不喜欢。”穆之南虽然觉得洗过的虾味道寡淡,却还是吃了,“我喜欢你,所以你怎样都可以。” 这些天的环境变化,总给他一种无法言说的不确定性,就像刚才,明明是和爱人做亲密的事,但有那么一两秒钟,他害怕了,似乎是对未知力量的敬畏,或者是对不确定的未来心存疑虑。 李靖转去PICU之后,穆之南硕果仅存的学生杨亚桐最近也有些奇怪的举动,一向守时的他最近偶尔会迟到,有时候穆之南查房都快查完了他才匆匆赶来,而今天甚至请了一上午的假。 午餐时间,穆之南在食堂抓到他,刚想问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却见他侧过头,刻意躲开。 他把杨亚桐按在桌子旁边坐下,问:“你怎么了?出车祸了?” “不是不是。” 穆之南看出他下巴上的伤,像是被打的,问:“谁干的?” “……老师,没什么。” “告诉我谁干的!”穆之南厉声吼道。 杨亚桐吓了一跳,嗫嚅着说:“……前男友。” “报警了没?” “没有。不能报警,我把他也打得挺惨。” “他骚扰你?” “不是不是,老师,不是您想的那样,他是……病了。” “呵!”穆之南哼了一声,“什么病?精神病么还动手打人!” “呃……就是精神方面的问题。” “啊?哦,不好意思啊。” “没什么,他也不是第一次来找我发疯了。” 穆之南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也没什么人生经验可以分享,只能放轻了语气:“那你,要保护好自己啊,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不肯去住院,我……租了个公寓,把他反锁在里面,每天早晨给他准备好早饭和午饭,用监控让他吃药——” “你闭嘴!别说了!”穆之南打断了他,他很难理解为什么杨亚桐这么冷静温和的人能做这种事,居然还说得轻描淡写,“你是个医生,他说不住院就不住院了?而且这种行为不合法你应该知道的。” “嗯,知道。” “那你还做!” 杨亚桐低着头,用筷子拨弄米饭,一粒一粒,似乎在数这一坨饭有多少颗,然后慢悠悠地说:“老师,我有时候怀疑,是不是在学业方面,我把所有积攒的人品都消耗完了,别的地方就乱七八糟。我和他明明也不是不相爱,但就是没办法相处下去,就断了,但是断也断不干净,我现在,没办法不管他,我舍不得……这事儿您就当不知道,我心里有数,不会乱来。” 穆之南抬手按了按空气:“好了,我知道了。吃饭吧不说了。” 师徒俩都沉默着吃饭,没人注意到白礼郃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穆之南背后。 杨亚桐又想起了什么,说:“老师,您别替我担心了,这可能就是我人生中的某段劫难吧,过去就过去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李靖一样运气好,他总能遇到温和善良的人,比如阿姨,比如他前女友,比如段青卿。” 提起李靖,穆之南感觉好几天没看见他,于是问:“李靖,他最近怎样?” 杨亚桐笑道:“他呀,去了PICU简直如鱼得水,天天回来可兴奋了。” “是么?那看来他转专业是个不错的决定。” “每天回来都拉着我叨叨叨,说又遇到什么病人,多危重小杨主任也给救回来了,跟着他上门诊,各种各样的疑难病blah blah blah,对小杨主任那叫一个崇拜。” 穆之南刚才一直拧着眉头,听到这里才露出些笑容:“他是值得崇拜的。” “老师,小杨主任是个什么样的人?”杨亚桐突然问。 他想了想,说:“很热情,很善良,对这个世界有着异乎寻常的责任感,好像全天下的事都跟他有关,有时候也毛躁,也会冲动,但整体来说是个非常棒的人。” “您看他是有爱情滤镜的吧,我从本科开始就听说过六附院儿科的大魔王了,非常残暴,每一组从PICU出来的实习生都会少一条命。” “哈,没那么夸张,你也见过他工作时候什么样儿,压力太大了,任何人都很难做到温和待人。”说到这,他突然想起和杨朔一起爬山的往事,问,“你去过寺庙么?很大的那种。” “去过啊,怎么了?” “那些很高大的佛像,其实并非全部都慈眉善目,总有些面貌有点吓人的,你也不能说他们不是好人对吧。” “那是当然,神仙也需要威慑力。” “嗯,一样的道理。” 杨亚桐觉得他举的例子实在牵强,笑了笑:“那照您这种理论,ICU的裴主任就是那种很和善的佛,对吧?” “切!”他提到了一个穆之南无比熟悉的人,语气也变得不客气起来,“他呀,脸上和和气气的但是内心一潭死水,没意思!” “呃……啊?”杨亚桐鲜少听到自己的老师对别人有什么负面的评价,又听他接着说,“我跟他上下铺住了差不多六年,什么兴趣爱好都没有只知道学习,寡淡得要命,也就他太太能受得了他。你见过他儿子没,小小年纪一脸老成,跟他爹一模一样。” “哈哈,所以小杨主任是用个人魅力吸引您的是吧?” “职业要求我们对待病人和家属要温和,所以他把剩下的,几乎全部的耐心和细心都给了我,所以我只能说……对不起了同学们。” 杨亚桐听着令人艳羡的爱情,想起自己和那个人,似是生生咽下一块青柠,闻起来很香,但内心泛着酸苦。
第38章 救猫咪 新官上任,白主任被各个药企或医疗器械公司的轮番拜访,连续很多顿饭都没办法自己吃,他在这天中午又赴了一场约。 这是一家开在酒店顶楼的餐厅,露天的花园,来这儿吃饭的大多都看中的是顶楼的风景,菜做得如何反在其次。事实证明,口味确实差强人意,摆盘倒是精致,显然是为了拍照好看。 白礼郃的目光被隔壁桌婴儿餐椅上的小朋友吸引,这个小男孩长得太可爱了,圆乎乎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围兜上居然还是西装领结的图案,整个小人儿憨态可掬。他看上去大概一岁多,讲话还不太清楚,却在努力表达,想要糖,想要小fafa,想要球……家长们在聊天拍照,他也不闹,抓着自己的勺子啃着玩儿。 有些苦涩的微笑,在白礼郃脸上浮现,但很快就消失了。他很难避免在这样的时刻想起自己那个还没出生便失去了的孩子。 就在白礼郃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之后不久,听到一声惊呼,只见孩子爸爸抱着他慌乱地叫“宝宝”,小孩胡乱挥着手,呼吸困难,脸色发紫。 “我是儿科医生。”白礼郃跑过去问,“他吃了什么?” “不知道啊,我,我没看到,可能是每日坚果里面某个东西卡住了。” 白礼郃把孩子抱在自己腿上,趴着,抬起他的下巴,对着背部拍了几下。他的力气不小,拍得家长们心惊胆战。 随着小孩“哇”地哭出声,在场众人放下心来,孩子妈妈一边千恩万谢,一边心有余悸地抱着孩子哭。 白礼郃却跪在地上,拨弄孩子吐出来的东西,是一颗杏仁,已经碎了,其中一个大颗粒堵住了气管,但是这些拼凑不出接近完整的杏仁,如果不是嚼碎咽下一部分,就是气管内还有残留。 他说:“我感觉很大可能在支气管还有小颗粒的残留,不然你们跟我回医院做个检查看看?” 小孩还在哭,明显是被吓到了,哭声里夹着尖叫,小脸涨红,圆眼睛里全是泪。家长们都只顾着哄孩子,只有爸爸疑惑地问:“但是都吐出来了应该就没事了吧?孩子挺害怕去医院的。” “最好还是检查一下放心。” “您是哪个医院的?一定要去你们医院检查么?” 白礼郃听到这话,忙说:“哦不不不,当然不是给你们指定医院。这样,你们就近找一家,只要有儿科的就可以,尽快做个检查。记得挂急诊。”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白礼郃准备回医院了,他从电梯门的镜面里看到那个小男孩,坐在妈妈腿上,被喂着一口粥,他皱了皱眉头,这家人心还真大,居然可以像没事发生一样,继续坐下吃饭。他转身回去,对他们说:“这样吧,我也知道不能随意信任一个路人,你们跟我回医院,给孩子做个胸部CT,如果检查结果没有问题,不需要你们付一分钱,可以么?”看到家长们还是满脸的警惕,他接着说,“其实我也不是个爱多管闲事乐善好施的人,但因为我的身份就是儿科医生,我的职业敏感性和医德不允许放着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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