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镜合长吸一口气,一时间忘了说好,或者不好。 艾尔温眼中泛起得意和甜蜜,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地用华语告别。“愿谈先生今早康复!” 谈镜合还陷在刚刚的事情中,呆呆地张嘴,发出一个单音。 “我。” “我期待您!” “你……” “您请放心,有我在,多年后的重逢绝不会冷场。” “不,其实——” “不知道您偏向什么口味呢?我好准备饭店。” “……偏甜。” 仰着头,谈镜合凝望艾尔温离去的背影,半晌,他拿双手捂住了眼睛。 /NEWS/ 《绘报》:11区有名的象姑馆兔阁近日忽然关店,拆掉了所有的装饰物。那天,许多倌人仰头望着被拆除的楼房。[附图]
第八十章 弟弟 ======= 锁上新闻馆的门,诺温抬手摸到湿漉的雨丝。他把钥匙揣进兜里,看了一眼四处模糊的幽暗。转身拿过自行车,他将车座上的水汽拂去,推着车走进朦胧的细雨中。 车子叮铃叮铃骑到某处公馆,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公馆里冲出某个着长衫的长发男子。 “啊!”柳菅喊了一声,坐上后座。 自行车又摇摇晃晃骑走了。柳菅抬着手,用力将雨伞举高,好撑着前后两个人。 “这里住得还舒服?” “不错的。只是常有人来骚扰。” 柳菅面如白纸,横坐着单车,在雨中悠悠掠过小巷,似惊鸿一瞥的水墨。 “兰斯洛特今天又来公馆外面走了一圈,还塞进来了卡片。” “写了什么?”诺温说着,车头左右晃了一下。 “唔。”柳菅瞥了诺温一眼,“艾尔温约你去吃饭。后天晚上。” “不用管他。”诺温半眯着眼。 “他真是不腻味。从家里追到鹿几岛,从鹿几岛追到平国。”[1] “你呢?秦升怎么不公开追捕你?” “大概是不在意吧。”经过某个窄巷,柳菅伸手触碰了一下墙壁。“他满心满眼只有拒绝他的大少爷。哪怕我背叛了他,他也不会伤心。” “……在霍西矿的时候,他就和镜合产生了嫌隙。他不爱镜合,只是执念和利益。” “哦——那你就爱镜合了!” “我在说你。” “我也在说你。”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都笑了起来。 诺温沉吟一会儿,说:“秦升的事,你还是得做个了断。往后我们要走的路更险。” 柳菅低头“嗯”了一下。 “我已跟洛归归达成合作,他会把我们制作的事实传达给北府。到时候北府下了通缉令,事情就要收尾了。” “诺。”柳菅敲了敲诺温的后背,“你已经在谈家拿到想要的证据了吗?” “算是吧。”诺温眨了眨眼,“略微有些奇怪,很直接就得到了。” 柳菅不知想到什么,面色颇为复杂地看了一会儿诺温的后脑勺,直到诺温奇怪地偏了偏头。 “没什么,祝我们一切顺利。” 柳菅浅笑着把伞举高。 有雨滴落在伞骨上,嗒地逃开。也有雨滴顺着伞面无力滑下来。 顾子规收了伞,插进门口的架子里。他走进秦家别墅,屋子里一片昏暗,唯有书房亮着光。 他轻步走向二楼书房,还未走完楼梯,就听到里头传来咆哮怒骂。 “他娘的会不会打!新兵蛋子都比他强!别说了,我再过去,亲自去!你,撤了他的印,叫他滚回来!” 最新一战,青泥山武装反守为攻,不仅将秦升打得落花流水,还凭高歌猛进的势头掀起新的农村起义。麻雀虽小,遍地皆有。他们的武装力量,正在迅速扩张。 顾子规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朝前方幽深的走廊飘去。 - 乱世多战事,谈镜合满眼都是心事。 捱到了艾尔温被迫约定的那一日,谈镜合挑好三套时髦的衣服,却在卧房里走来走去,迟迟不穿。 阿著来到在门口,奇怪地探了谈镜合一眼。“怎么了?对了,你的学业老师来访,说你重病请假,想探望你。” “打发了吧,”谈镜合停住脚步,立刻在床沿坐下,“重病在床呀。” 阿著轻笑一声,进来看见谈镜合铺了一床的衣服,不禁用眼神询问谈镜合。 “啊。”谈镜合翻身趴倒,把脸埋在被褥上。“我晚上要出去吃饭。” 看谈镜合回避的样子,阿著眼睫如蝶翼一扇,再抬眸时,眼中了无笑意。他抱胸靠到床边,垂眸俯视谈镜合,问:“谁约你去吃饭?” 谈镜合在床上动了动,含糊道:“艾尔温先生。一位外国商人。当时秦升成亲他也在呢。” 阿著紧盯着谈镜合,一时间没有说话。谈镜合奇怪地回过头,还没看到阿著的脸,阿著就忽然开口了: “谁?” 谈镜合又转过去,小声说: “艾尔温,一位出版商。” “只是吃顿饭吗?” “哦,还要引荐一下……其他的。” “其他什么?” “军官啊、国内商人呀、报社老板啦,还有……他的弟弟,也是新闻人。” “你为什么要去见一个客人的弟弟。” “只是吃顿饭呀!顺便见一下……弟弟。” “顺便?” “是、是呀。艾尔温说的顺便。” 阿著又沉默了一下,谈镜合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再次回过头,阿著却转身向外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 “好。那你就去,去吧。” 谈镜合揪起眉毛,瞪了一眼阿著的背影,又故意喊起来:“阿著——” 阿著脚步没有停顿,唯有关门的时候,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直直穿进房间,把谈镜合钉在原地。他缓缓开口,好似压着一口气,一点点挤出牙音: “穿厚一些,带个垫子。” “……” 谈镜合彻底失了声。 阿著快步走出廊子,那位学业老师还等在大堂。他看到阿著来了,笑着站起身,阿著扫了他一眼,他立刻僵在原地。吩咐送客,阿著自己去了已经许久没住的佣人卧房。 抓开柜子,他快步翻出一套长衫,看了一眼,不满地扔到床上。如此往复,直到他又找出一套西服,皱眉审视一番,才勉强关上了柜子。 看着镜子里那张脏黑的脸,他冷冷一笑。 在柳菅所住的公馆里,有一个大大的垃圾桶,里面静静躺过某张小卡片,上面用优雅的德文写着: “亲爱的诺温, X月X日晚上七点钟,请你一定要来隋岩堂吃饭。哥哥对你甚是思念。” - 晚上七点钟,谈镜合穿戴整齐,虽说心中惶惶,可仍是阻挡不住见梦中情人的渴望。 他确实已经有阿著了,但他就是想去见一下回忆里的诺温嘛,这也不冲突。阿、阿著刚刚都说了,好,去吧,多穿点,带上垫子。他自己说的! 谈镜合自我安慰着,从家里的后门走了出去,路上左看右看,就怕被阿著逮住。上了东平的车,东平说刚刚瞧见阿著出门了,谈镜合才放下了心。 新闻馆肯定很忙呢……谈镜合心想。晚上回来一定要好好犒劳一下阿著,嘻! 胡思乱想填满了谈镜合,直到东平停下汽车,转头望着少爷的时候,少爷还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月光爬上他蟹壳青的衣衫。 被提醒后,谈镜合赶忙爬下车,站定时瞧见面前那黑漆漆的店面,中间有三个狂草大字,“隋岩堂”。这里是石屋,里头专做炭烤生意,因为石屋凉爽,夏天吃也不热,很受贵人们的欢迎。 谈镜合走进门,门口有高高的石头槛,他还差点绊了一下。这一下也不算怎么着,周围立刻有又香又软的藕臂来扶,娇声吹着“当心”,又说“您终于来了”。 原来艾尔温先生已经吩咐过店家。谈镜合克制不住心焦,小心躲开丫头的手,问了包厢地址,就胡乱将人打发了,要自己去找。 石屋里的包厢排布简单,不一会儿谈镜合就找到了地方。他看着那扇小小的门,再看看四周冷色的岩石,不禁摸了摸手臂,有些冷意。 踌躇许久,他的手指抚上了那扇黑蓝色的木门。 吱呀一声,门打开,艾尔温抬起头,忽然笑了,对着门口的人冒出一口流利的德语: “好久不见了——弟弟。” 来人一身鸦黑西服,胸口口袋放了一块优雅的羊灰方巾。他长卷发披散,浓郁的金色好像满树果实垂挂,破坏了树身的漆黑沉郁。除了湖水般的绿眸,他与房间内的艾尔温至少有七分像。 诺温微微眨眼,高挺鼻梁上架了一副银色眼镜,掩盖住他的情绪。他优雅行至艾尔温面前,在桌子正对面落座。 石屋内极为凉爽,两人一左一右坐着,中间的方桌摆着炭烤的架子。食物还没有端过来,只有火焰幽幽地燃烧着。 “我还以为你不会赴宴呢。”艾尔温十指交叉,蓝眼睛朝对面人轻佻地眨了眨。 诺温双手插在西装外兜里,沉默地望着艾尔温。 “唉,又到了我自说自话的环节。”艾尔温难过地扁起嘴,从边上的冰桶里拿出一瓶葡萄酒,“哥哥特地准备了你喜欢的冰酒。” 他说到这里,诺温忽然笑了起来。艾尔温的动作顿住了,注视着诺温的脸颊。 “哥哥?”诺温微微偏头,把玩着这个词汇。 艾尔温叹了一声,把酒瓶放下,也笑眯眯地冲诺温摇头晃脑: “做你的哥哥,是我的荣幸。” 诺温的手指如弹钢琴一般在桌面上弹了弹,他说:“我喜欢谁,哥哥就要夺走谁,幸福日日环绕,叫人乐极生悲。” “你说兰斯洛特吗?”艾尔温做出思考的样子。 两年前,在平国新闻馆辛勤工作的诺温,忽然接到了回国的电话。莱希特家族从杀手岛买过来的杀手中,兰斯洛特能力最为出色,被直接指派为艾尔温少爷的贴身助手。艾尔温很满意这个决定,为表重视,还特地求了家族中的长辈,将自己的远房表妹苏珊许配给了兰斯洛特。 一切皆大欢喜,并通知诺温回家参加婚礼。 “杀手只不过是一把趁手的枪,你一个什么都不懂小孩子,才会仰慕他。我作为哥哥,怎么忍心叫你深陷旋涡呢。” 艾尔温拿出三个杯子,皆倒满了葡萄酒。酒液里有透明的泡泡游动,不一会儿泡泡就破了。 诺温探过身,将两个杯子挪到自己跟前。艾尔温唇角笑意更深,他的脚向前探去,嘴上问道: “今晚的宴席,怎么还差一个客人呢?” 感受到西裤被前方人的脚尖勾起,诺温面色不变,抬起左腿,优雅地搭到另侧膝盖。艾尔温的脚尖落了空,他转了转脚踝,继续轻佻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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