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开始操办丧事,到处都挂着白布。 - 下葬那日,天气炎热异常。谈镜合穿着不透风的白色丧服,浑身不顺地跟着送丧队伍。等正式下葬以后,大家回到家里,白事宴已经准备好。 作为兄弟,谈镜合自然和谈韦一桌吃饭。同桌有几个年龄小的妹妹弟弟,嘻嘻哈哈地玩闹。 谈韦静静地坐在他们中间,显得有些木然。谈镜合坐下,把丧服的扣子解了几颗,还没解完,他的手指忽地顿了顿。 身侧那道目光幽幽地射向谈镜合,叫人心里无端起了烦躁。 谈镜合嘴角微动,继续解开自己的丧服外套。等他将那丧服揉成白色的一团,再抬头的时候,谈韦已经别过了眼,只是脸上带着讥诮。 他也不看谁,对着眼前的一盘鱼片说: “鱼死了,被捕杀的痛苦也就结束了。” 谈镜合执起筷子,伸手夹了一张鱼片,在蘸料碟子里涮了涮,张口吃了。肉质鲜美,吃得谈镜合满脸快意。 “鱼跳进海里,却死了。”谈镜合挑了挑眉,“怪谁呢。” 谈韦张了张口,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岸上的鱼就能活吗?没有任何人给鱼似水柔情,倒是阳光暴晒。” 谈镜合又去夹了张鱼片,喂给自己身边的小棉棉。棉棉张口吃了,转头跟旁边的三姨奶说话。 搁下筷子,谈镜合说:“最开始就选错了自己的位置,如同最开始就扣错了扣子,再怎么生拉硬拽,衣服都穿得不伦不类。这鱼非要上岸,就别怪最后死得难看。” 谈韦的面色愈发阴鸷起来。他说:“渔夫冷血,就别怪最后撑一个鱼死网破!” 谈镜合怎会怕他,漫不经心道:“且看着吧。” 二人继续吃喝,谈镜合虽说不愿与他计较,到底心情被影响了。丧宴过后便再无其他大事,守灵也用不着谈镜合,他便回了屋。 洗了澡,谈镜合缩在被子里。他也不是睡觉,只是这般闭眼躺着。没多久,屋里响起吱呀的开门声,有熟悉的脚步踏进来。 没多久,阿著在床沿坐下,俯下身,细细在他耳边说道: “虽说讣告登的是二姨娘不小心掉到池子里,可某些小报知道谈家的一些传闻,便捏造了一些事情。我已命人在《烈报》上发了警告和澄清。无论如何,二姨娘就是自己害死了自己。” 谈镜合蚊鸣似的应了一声,却不睁眼,只是抬手覆在阿著的大腿上。 阿著以为他是内疚,便说:“二姨娘院子里的丫头说,姨娘之前就犯怪病,人神神叨叨的,只是姨娘清醒的时候警告过,这事不要朝外说。想来她的精神早就出了问题,出了这样的事和你那日对她说的什么,没有关系。” 疲惫地摇了摇头,谈镜合转过身,微微睁开眼,仰头看着床顶的雕花。他的声音闷闷的,说:“阿著,你总对我好,所以这方面你不知道我。” 阿著顿住了,问:“什么意思?” “莫乐书对我来说,是十足的恶者。对于我厌恶的人,哪怕因我而死,我也不会怜悯,只会觉得解脱。”谈镜合的眸中露出一丝不常能窥见的冷漠。 阿著低下头,手指轻轻拂过谈镜合的鬓发,问:“那你为何闷闷不乐呢?” 叹了一声,谈镜合说:“其实我娘还在的时候,莫乐书对我十分温柔,虽然讨好居多。我也曾幻想过的,若在我娘走后,莫乐书能够放下这扭曲的爱情,或许一切都不会走到这一步。但她自己选择了最偏执的路。我只是叹息人生世事无常,曾经言笑晏晏的人也走上了陌路,甚至要用死亡终结彼此的联系。” 说了一长串,谈镜合蹭蹭脑袋,扭过身,在阿著下垂的手指上亲了亲。 阿著的手指神经质地跳了跳。他问:“镜合,莫乐书做了这么多事,但她若真想同你和解,你会原谅吗?” 谈镜合真有些困了,打着哈欠说:“我不知道。但是吧……” 他发出一声困倦的声息,然后慢吞吞地接上:“我只对温柔屈膝。” 莫乐书或许是真的爱段析,并且爱屋及乌,有一丝疼爱谈镜合。但她极端扭曲的作为,只能叫谈镜合对她愈发厌恶,而不是原谅。 把谈镜合哄睡了,阿著走出房间,又穿过院子,走到谈宅后门。一路上和许多人打了招呼,阿著面色沉静,往附近的教会医院走去。 霍尔医生今天不值班,独自窝在宿舍中吃茶看报。下午三点钟,他的房门准时被敲响。 诺温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又优雅地站起身,看向睡衣拖鞋打扮的霍尔。 “垫子塌了。”诺温直接坐到了霍尔的大床上。 霍尔费力将一大块糕点咽下去,含含糊糊解释说:“他们说要给我换的。但我想……反正我们也快走了……” 听霍尔提到这事,诺温揪了揪自己的假胡子。几个月都没长长,居然没被那少爷怀疑。 “我的先生啊。”霍尔一把擦掉自己唇边的碎屑,面色略微凝重起来,“阿六那里忽然断了一切消息,怎么回事?” 柳菅代号六月十五,苍白美丽,年龄又小,组织里总是对他有很多昵称。至于作为首领的诺温,严肃一些是先生,甜蜜一些就是“诺”了。 “那批人要具体作战计划,上次和六儿见完,他就断了一切联系渠道,全力准备消息获取。” “这是最后一次了吧?他不能再继续和那少帅牵扯了。” “但愿。”诺温将白色手套扯掉,问:“近日新闻界的消息控制还算不错。” “确实,你对自家报纸够狠的。”霍尔打量了他一眼,在诺温的目光扫过来之前又迅速别过脸。诺温抖了抖手套,懒得和他计较。 诺温说:“接下来的舆情引导,我不再参与,全都由你完成。等舆论达到高潮,一切水到渠成,平国的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说着,诺温掏出一叠稿子,霍尔忙接过,发现是几篇新闻稿。稿子的风格各有差异,但都讲述着同一件事。 “这些稿子够发了,不够也不用再助燃,会适得其反。”诺温伸出手拨了拨那几篇稿子,“今天以后,行动结束之前,除非我联系你们,你们不用再找我。” “那你打算……” “最后这段时间,我会在谈家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诺温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袖口。他双眸沉静,微扬下巴,克制而桀骜。 /NEWS/ 《随文杂想》社评:军队一把手和大学生有私情,这应该被抵制吗?可仔细一究,这两位似乎未违反任何道德规范或法律条文。谁说他们不准在一起呢!
第七十六章 金翅雀 === “卖报啦!卖报啦!今日热点,深挖秦帅桃色秘闻,不仅与顾男有染,数月前还弄死一玉安倌人!快来看呀——” 报童张着清脆稚嫩的喉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叫卖报纸。不少人走来买报,报童带着的一大叠报纸很快只剩几张。 段刻咬进最后一口肉包,将油腻的纸袋子扔到行街的垃圾桶中。他擦了擦手,走到报童前拿了一张报纸。 夹着清晨的早报走进镜界新闻馆,馆内员工忙碌着各自的活计。前台上新放了一个小小的八音盒,达拉达拉放着清脆的乐歌。 快步穿过大堂,段刻掀开编辑部的帘子,胖瘦副主笔坐在里头,正在争执些什么。谈镜合翘着腿窝在椅子里看报纸,阿著在一边给他削苹果。 “哟,各位,早上好!报道都看了?”段刻抄了条长凳,将报纸在桌面上摊开。那硕大的标题和暧昧的照片登时映入眼帘。 谈镜合接过阿著递来的苹果,咬了一口。阿著起身去外头洗手,谈镜合把果肉咽下去,说:“没想到啊,我们当时都不知道谁弄死了折予,还以为是莫乐书。现在才晓得,这背后躲着的居然是秦大帅。看来这些访员比我们厉害。” “折予便是那个玉安楼的小倌吗?” 段刻看着新闻稿。这是某份小有名气的都市报纸,文章写得很是香艳,叫人看着报纸就觉得红粉扑鼻。今日关于秦大帅和玉安楼小倌的事情,它描述得那叫一个活色生香,仿佛秦大帅做腌臜事的时候,他们报社记者就趴在床底下偷听。 谈镜合凑过去,用手指戳了戳头版上的那张大照片。里头,秦大帅搂着折予,正要进房间,被人拍下了侧脸。虽说模糊,但可以看出拍得极近,想必那记者拿了如今最先进的袖珍相机。 “这便是折予,风姿卓越,极讨人喜欢。可惜就这样被糟蹋了,不仅如此,当时十一报社还把事情推到我头上。” 谈镜合撑着脸颊,一副很是忧愁的样子。愁了几下,他又疑惑说:“这明明是秦大帅折腾折予,为何吹春要说是一个女人干的?还引诱我去给莫乐书的坏事取证?奇怪,真是奇怪!” “你会不会抓重点!”段刻摸了摸胡子,把新闻稿快速浏览完,说:“若真是秦大帅弄死了折予,那他的声誉则算毁了,军团的向心力也会受影响。” “啧!”谈镜合捶了段刻一下,又说:“当时十一报馆说,是谈韦约了折予,所以我才以为是莫乐书来的。若这是真的,拿难道是谈韦给秦大帅打掩护行方便?这背后的关系……有些复杂啊。” 段刻颇为怜悯地看向谈镜合:“乖甥,依我看,这事态好像无论怎么发展,都在把你们谈家和秦家扯上联系,呵呵。” 谈镜合皱了皱五官,还想说什么,阿著掀帘进门了。谈镜合抬头看了他一眼,忽地忘记自己刚刚嘴里要说些什么,便继续看那份报纸了。 段刻却没停,继续问:“除了你爹,谈韦和秦大帅还能有什么更深关系?” 阿著顺嘴回答:“二少爷在军校读书,莫不是因此和大帅深交?” 谈韦就读的军校不在11区,而在南方13区。十三军校是平国的军事摇篮,秦大帅就是从那里出来的,还常去母校演讲。 想到这里,谈镜合忽然一阵毛骨悚然。他也说不上来为何,只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像一张铺天大网,在最开始就织好了,只是最近要收网,才显现出了其密密麻麻的洞格。 “还是别想那么多了,这事本身就够厉害的。不仅毁坏秦家的声誉,还更一步印证了秦大帅喜欢娇嫩的男孩。他和子规的恋情……”段刻摸了一把自己风骚的头发,“我想,没几天就会有秦大帅勾连麻党的消息出来。” 谈镜合不知作何感想,只悻悻放下报纸,起身抱住阿著。阿著拍拍他的背脊,没有说话。 段刻扫了他们一眼,哼哼地转过头。 - 子美街是条非常漂亮的古街,萧少爷的私宅福橘居坐落在其深处。明明是夏日初始,今日的福橘居却显得十分寂寥。原来是受了情伤的萧呈唤坐在亭子里,把今早送过来的报纸撕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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