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占领小矿山,但秦弓砍断了小矿山和外界的栈桥,逼我们投降。我们发现小矿山有条小路能下山,便声东击西。一部分人从小路下山,将秦升的兵引走,一部分人从山腰搭溜索离开。” 霍舅接上话茬,说:“我和老师带人在山腰搭溜索,小当……他去引诱秦升,结果,他——” 霍舅呵出一口长气,恨恨道:“他被秦升当场打死了!” 薄天啸也是一脸沉痛,他说:“只剩我们逃了出来。最近是东躲西藏,一直赶路,来到了这里。” 谈镜合一下子明白了他们来到河顶村的意图,但心中的权衡却让他不愿意点破。他只说:“河顶村与下面交流少,你们放心出来吧,不会有人来抓你们。” 霍舅和薄天啸对视一眼,又小声交流了几句,便同意了。 霍舅转过身,冲山崖下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一个接一个的矿工从山崖下翻出来。谈镜合好奇,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山崖下有几个不大的山洞。山洞往下是稀疏的枯树、硬石,顺着崖壁再往下,是到某段不常走人的山路。 谈镜合心中有些愕然,想不到这群矿工会以这样野蛮的方式上了山,而薄天啸一个文人,竟也跟着他们一路爬了上来。 等矿工们全部都上来了,霍舅清点一遍,十九人一个不少。谈镜合让他们分散开来,先带着几个人往里走。 谈镜合本来暂时忘记了端粥之事,直到他带着几个矿工来到了借住之处。他一下子就看到阿著和洛归归并肩坐在饭桌旁,小彤站在一旁,正与他们说些什么。 谈镜合原地踏了一步,然后故作从容地往屋子里走。他还没进去呢,阿著忽地抬起头,神色沉冷地盯住谈镜合。 “过来。” 谈镜合顿了一下,也不看阿著,只对着空气问:“叫谁呢?” 阿著微微偏了偏头,视线带着浓厚的压迫感。谈镜合在原地硬撑了一会儿,然后撇着嘴,乖乖走了过去。 “坐。”阿著站起身。 谈镜合不自在地在饭桌边坐下,和阿著面对面。洛归归扯了扯嘴角,也站起来,往屋里去了。小彤识趣地转身。 “等等。”谈镜合唤了一声,“小彤,我带了几个人,你看看能不能安排一下住处。约莫二十个,有大通铺最好。” 小彤的身影顿住,他看了看站在院子外面的几个矿工,硬着头皮上去招呼。 阿著扫了一眼那些矿工,很快收回视线,继续看着谈镜合。 谈镜合的眼珠左右滑动,就是不愿意看阿著。阿著也很耐心,他站在谈镜合面前,一只手撑着桌沿,视线不远不近地笼罩着谈镜合。 谈镜合被看得脸颊发烫,他不耐地拿手推了一下阿著,结果手腕被阿著巧妙勾住。谈镜合这才仰头和阿著对视,他见阿著的神情还是有些冷淡,但却带着一些古怪的复杂。 “有事快说。我饿死了。”谈镜合嘟囔道。 阿著忽地压下身形,把谈镜合围在他的气息里。谈镜合闻到一丝熟悉的冷香,是他亲自给阿著买的男式香囊。阿著神色不善,压低声音问谈镜合:“你忘了三月发生的事,你不跟我说?” 谈镜合愣了一下,然后他别过头,说:“我们有机会说话吗?” 阿著的呼吸一滞。确实,昨晚他们一直保持着距离。 谈镜合见阿著沉默,心底又升起阵阵委屈。他忽然直直站起,也不管自己的脑袋顶到阿著的下巴,就硬要走出阿著的包围圈。阿著却迅速伸出手,极力箍住谈镜合的胳膊,不让谈镜合走动。 自从昨晚阿著带着大家回来,直到现在,这么久的时间阿著都没有抱一下自己。谈镜合察觉到身上蓦然袭来的熟悉温度,心里有些酸胀。他缓和了语气,问阿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可阿著还是一言不发,他低着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尽在咫尺的谈镜合。谈镜合心中的软意在这番沉默中消耗殆尽。他的脸冷下来,双手使劲一推,扭身逃开了阿著的怀抱。 阿著没有再用力拉回谈镜合,他望着谈镜合逃开的背影,面色有些罕见的恍然。 谈镜合钻到厨房,正想看看有什么吃的,小四却端着一个碗快步到他面前。那是一碗炒饭,什么稀罕的料都没有,但却放了一个鸡蛋。 小四馋得不行,却把碗递到了谈镜合手中。“少爷,这是专门给你做的。” 谈镜合接过炒饭,嘴唇紧抿。小四继续说:“少爷这仆人真是体贴极了。居然舍得在我们这破地方花钱买鸡蛋,就为少爷的一顿早饭。也不知道在您家做工月钱多少,下人都如此阔绰。” 这话到了谈镜合的耳朵里,却不是什么好听的东西。他耸肩嗤笑一声,端着炒饭离开了厨房。 匆匆用过早饭,谈镜合赶紧去村口把霍小舅他们一起带过来。洛归归看谈镜合这奇怪的举动,也懒得多问,和阿著一起去了昨晚的小木屋,太监的尸体还放在那里。 “谈爷,我们到底住哪里?” 有个矿工问谈镜合。谈镜合也没有头绪,只是按照小彤留的话,带人往村庄后山去。 到了后山,谈镜合整个人都傻了。 只见小彤独自站在某个简陋的牛棚前,最早跟谈镜合来的几个矿工在牛棚边沿。谈镜合上下瞧了一眼那摇摇欲坠似的牛棚,鼓起勇气上前几步,还没走近,一股熏天的臭味就袭向他,有腐臭、动物的粪便臭,还有什么药物的臭味。 谈镜合捏着鼻子瞥向小彤,一脸疑问。 “这是一处废弃的牛棚,除了牛还养羊、养鸡,后头的小茅屋住畜牧人。只是几个月前牛羊发了疯病,把畜牧人给撞死了。这院子现在暂时空着,就它能装下这么多人。” 小彤看了一眼后头跟着的矿工们,说:“虽然是简陋一些,也臭了一些——” 他还没说完,谈镜合皱眉打断:“臭得像老太太们排队跳进绿浦江!” 小彤无奈一笑,口气却有些不容置喙:“只有这里。” 谈镜合走到霍舅和薄天啸身边,他们两人都蒙着面,只露出眼睛打量四周。谈镜合心知这地方糟糕透了,只说:“不行就换。” 薄天啸略有一丝犹豫,霍舅却沉声道:“可以。” 薄天啸拧眉看向霍舅,有些担忧。霍舅面不改色,裹着白布条的结实小腿迅速迈进棚子。那些矿工们也一齐跟进去,闻到那味道,都面露难色。 霍舅在牛棚内站定,脚下正好踩上一块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他也不别脚,转身对着矿工们说: “兄弟们,我看这里行。没准到时候一碰面,咱能直接把那些娇儿熏死!” 矿工们一阵笑,霍舅朝谈镜合点点头,却未看薄天啸。谈镜合心中一阵思量,然后笑着道了别,带小彤离开了。 - 回去的路上,小彤说:“这些人好生强壮。” 谈镜合讳莫如深:“所以别多问。” 小彤有分寸,立时换了话题。他问谈镜合:“阿著同你聊了吧?” 谈镜合眉毛一挑:“我失忆的事,是你同他说的?” “是。我看你们俩彼此关心却冷着对方,就跟他说了,免得误会越来越大。” 谈镜合几乎要笑,却笑不出来。他瞥了小彤一眼,没有说话。小彤想了一阵,又说: “会不会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导致你们俩彼此有了隔阂?” 谈镜合皱起眉,想了半天,脑仁一阵疼。他干脆放弃,只说:“我看他是找到了新主人,所以轻慢本少爷!” 若真是发生了什么误会,刚刚叫阿著解释的时候,他怎么一言不发?想到这个,谈镜合的心里就一阵莫名的抽疼,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快步往回走去。 而阿著这边,景况也不是很明朗。 两人一同到了小木屋,阿著低头检查着老太监有些发臭的尸体,洛归归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翘脚观看阿著。 “喂——”洛归归抬了抬脚尖,“这太监的眼睛你已经检查过三次了。” 阿著的动作顿住。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呆愣注视着自己的松鼠,一把扯下自己的白色麻布手套,站了起来。 白色手套丢到地上,那只莫名其妙跑进来的松鼠立刻过来拱手套。阿著低头看着松鼠,神色沉郁。 “你不会是想吃了松鼠吧……”洛归归瞧着阿著不善的目光。 阿著回过头,说:“你想吃?” 洛归归耸肩笑了一声,见阿著有反应,便直接问:“谈圆忘记玉安楼那些事了,你要怎么办?” 阿著又转了回去,继续盯松鼠。 “要是我洛爷,那一定要让谈圆想起来——你他娘在玉安楼羞辱我,把我当贱婢来养,还有脸要我乖乖侍奉你?” 洛归归的笑容有点轻浮,有点阴森。阿著神色不变,甚至还蹲下身,从风衣兜里掏出了一小把瓜子递给松鼠。 “前些日子他那样伤你,如今一个‘忘’字出来,又开始怪你太过冷淡。谈圆真是自在,简直把你当说招来就招来的狗儿——哎,瓜子哪来的?” 阿著神情淡淡,说:“随身准备的零食。” 洛归归立刻就明白了,这是给谈少爷准备的旅途零嘴。他当即没了兴趣,恹恹歪在凳子上,看着松鼠。 阿著喂了一会儿松鼠,这松鼠没见过人,不怕,悠哉地在屋内逡巡。阿著站起身,很突然地发问:“你为什么说他伤我?” 洛归归觉得阿著明知故问,不过俩人关系也稍微熟悉一点了,洛归归就说:“没有吗?你常常盯着他,却不愿上前和他说话。其实,我的人都帮我查了,玉安楼那件腌臜事,可能是谈圆推到你头上的,难怪你难过。” 阿著一脸古怪,他追问道:“我盯着他?你觉得我喜欢他?” 洛归归对于阿著的关注点有一些困惑,他反问道:“这不是——显然?” 他说完,阿著怔了一下,然后迅速收回目光,低头看向瞎转的松鼠。洛归归却继续说: “阿著,你要是光明正大讨好谈圆,我可能还会斟酌一下。” 阿著缓步走到松鼠跟前,姿态优雅地蹲了下来,他眼神温和,观察着松鼠的一举一动。 “但你拼命压着对谈圆的在意,反而让你对他的喜爱明显到要溢出来了。” 阿著伸出手,手指迅速掐住了松鼠的后脖颈。松鼠受了惊吓,拼命挣扎起来,短小的四肢在空中扑腾,嘴里发出惊恐的吱吱声。阿著打量了一会儿松鼠的动作,扭头看向洛归归。 他问:“你刚刚说什么?” 洛归归看了看松鼠,忽然一抬手:“你可以当我在放屁。” 阿著轻轻打开门,动作流畅地抬起手,如投掷标枪般一把将松鼠扔出了门外。他看着外头明媚的春光,听着松鼠尖锐而短促的尖叫,平静道:“走吧。案子才查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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