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镜合倒是有些惊讶,眼皮子抬了抬,打量了顾子规一眼。 “我猜测,或许那十一报馆窃取了贵报的文章,现在贵报要着急弥补。在这种情况下,主笔确实十分重要。”顾子规说得有条有理,最后又打了张感情牌,“若谈少爷肯出手帮助萧呈唤,以后萧呈唤便是镜界报馆最忠诚的主笔!” 谈镜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顽劣的笑。他拿手指勾了勾顾子规的下巴,轻佻问:“你是戏园花旦,萧呈唤的情人?为他冒雨赶来求助,这份情实在动人。” 顾子规微微躲过谈镜合的触碰,不卑不亢:“我虽不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但父母也竭力让我上了大学。我和萧呈唤是同学、挚友,自然要帮忙。至于唱戏……这是我的爱好,别人无权置喙。” “哼。” 谈镜合又笑了一声,他慢吞吞地站起来,看着外头毫无节制落下的雨。 “少爷我懒得出门,叫人帮忙问问吧。” 说罢,谈镜合走到前台的电话边,食指懒懒地拨动起来。 /NEWS/ 《日不落新闻》公告:征召漫画师、摄像师,薪酬丰厚,待遇优渥,欢迎投递包含过往作品的简历至洛神报社,详细地址见报纸1版左下角。
第二十七章 局中 = 子美街,福橘居。 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有片刻停歇,屋檐积蓄的雨滴簌簌落下,屋子里有些闷热。 蒋芙搔了搔脖子,又翻了个身。萧成昱也有些燥热,感到怀里空了,便坐了起来。 他低头瞧了一会儿蒋芙,然后起身去把窗户打开。准备回床的时候,外间传来吵人的铃声。 床上的蒋芙又翻了一个身,还咕哝了些什么。萧成昱披上袍子,往外间走去。 在外间侍应的贴身小厮已经爬起来了,睡眼惺忪地接了电话。 “找蒋公子?……啊,公子已经睡下,不若明日?……急事吗?嘶,现在大晚上的——啊,主子!” 小厮见萧成昱走过来,连忙把电话呈上。 “何人?”萧成昱的声音十分清冽,如质地上佳的玉石在碰撞。 “萧少晚好,我是谈家小儿,谈镜合。”电话里的人说,“半夜有急事寻我芙哥哥,打到他家里,他家的佣人说他在萧家的公馆。我要了号码,冒昧来寻人。” “可他已经睡下,午夜把人吵醒似乎不合礼仪。”萧成昱淡淡道。 “我自然知道。只是我同蒋大哥关系非比寻常,事件又万分紧急,便出此下策了。” 萧成昱皱了皱眉,眼神投向卧室内间的门。 沉吟一瞬,他说:“抱歉,谈少爷——” 萧成昱正想拒绝,内间忽传来拖鞋趿拉的声音。蒋芙本就被热得半梦半醒,电话铃一震,他的瞌睡全散了。在床上装了一会儿死,他爬下床,从衣帽架上扯过萧成昱宽大的外套,抬臂罩上,慢吞吞往外走。 蒋芙走到萧成昱旁,从人手里夺过电话。萧成昱的手空了,就搂过蒋芙的腰。 “阿圆,大半夜你干嘛呢?”蒋芙揉着眼睛,语气看似责备,却十分亲切。 “哥,你是我哥!”谈镜合在电话里卖乖,“我不是要做报纸吗,结果我的稿子被十一报馆给抄袭了!” “哦?”蒋芙清醒了一半。 “我们定了元宵发刊,就在后天,结果今天头版文章被抄了,只能连夜出新的稿子。可我们这赶了半夜,也没写出好的新闻稿。原因无他,傍晚事发的时候,我的主笔也莫名消失了。现在我心急如焚,只想把那个莫名消失的主笔揪出来!” “小事,哥哥给你寻人。那人叫什么?”蒋芙翻了翻边上的电话簿子,上面记着各地政要名流的电话号码。 “那人叫萧欢,字呈唤。” 谈镜合说得平静无辜。 蒋芙翻电话簿的手顿了一下,他将听筒从左耳换到右耳,唇角勾起一抹笑。 “圆圆,你够精啊。我说为什么你不先去找那‘秦升哥哥’帮忙,反而大费周章地来寻我,感情是通通算好了。” “哎哟——我就是个不通笔墨的草包,要有我芙哥哥一半的精明与渊博,我也不会大半夜寻主笔了。” 蒋芙听得忍不住笑。谈镜合可不是爱拍马屁的主,所以这一说起奉承话,就显得极为滑稽。明明毫不真诚,却让人打心眼里感觉开心,可乐。 萧成昱低头看着蒋芙的笑脸,抬起手拨了拨蒋芙的碎发。蒋芙抬眼瞧他,眼神有些怜悯而幸灾乐祸。 萧成昱做出询问的神色,蒋芙却摇摇头,只对电话里的人说:“你要的人我尽量帮你去找,能找到最好,找不到那我也没办法。” “是,是!这种事我不能强求,也不能逼我芙哥哥。”谈镜合说。 蒋芙又是一声笑,“你可别逗我了——对了,秦升有没有联系你?” “我整夜都在新闻馆,没见他把电话打过来。” “……好吧,你先忙吧,我去给你找人。” “好,好,谢谢哥哥!” 结束通话,萧成昱用蒋芙头发编的小揪都快完成了。蒋芙把他的手拨开,然后对边上的小厮说:“我俩回房了。后半夜要是再来电话,除了秦少帅,其他人都不用给我接。” 二人回了内间卧室,蒋芙坐到床上,眼看前方思索了一阵。 萧成昱掀被子躺下了,翻身抱住蒋芙的腰。他也没开口询问,只等蒋芙先开口。 蒋芙把手伸到被子里,捉住萧成昱宽大的手掌。 “你爹是不把阿欢关起来了?” 萧成昱摩挲着蒋芙精贵保养的手,“是。” “明天你得过去逛一下,把人弄出来。就算解不了禁,也得把人带到咱们这里。” “阿欢性子野,磨一下也没坏处。” “不合适。”蒋芙把边上的灯关了,也躺下来,“风云渐起,各方都主动或被动地进了局,连我那从来懒得参政的谈家少爷也牵进来了。这种情况下,要小心制衡,不能用蛮力搅局。” 萧成昱稍一思索,心里便有了计较。 “明日一起去吧。”萧成昱拥住身边人。 雨又忽地下大了,哗哗雨声在全区铺开,仿佛刚刚骤停的雨势只是个天真幻境。 凌晨一刻钟的时候,谈镜合叫大家都散了,各人回自己的住处,谈镜合到楼上休憩。 由于除夕之后阿著就和少爷一起睡,除了小菱睡的佣人间,新闻馆只留了主人休息处。谈镜合明知如此,在进屋的时候却锁上了门,不叫那人进来。 阿著收拾完编辑部凌乱的纸笔,撑着精神洗漱完,拖着疲惫的身子挪到二楼。走廊里只点了壁灯,阿著揉着眼,下意识来到主休息间。 推了推门,阿著却感到一股阻力。 不远处的壁灯发出幽暗的光,等这光达到阿著这里时,只剩下微弱的亮。走廊上空无一人,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房门的锁,嘴角控制不住想要发出一声笑。 他果然轻轻勾起了嘴角,一声低低的笑叹喷了出来,和空气融为一起。倏而他用力抬起头,满是厌恶地看着房门。 过了一会儿,阿著又用力推了一下房门,房门发出明显的声响。然后阿著显得很失落一般,慢慢在门边滑坐了下来。他弓着背,膝盖弯曲,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脑袋枕着手臂,就这样慢慢地睡着了。 三点多的时候,谈镜合下床起夜,他推门,却推不动。用肩膀顶着门用力推了推,门撑开一个巴掌宽的缝。谈镜合垂着眼睛,瞧见了在门口熟睡的阿著。 指甲抓了抓拇指,谈镜合抿唇看了好一会儿门口的人,最后高抬手臂,粗暴地将门推出去。阿著本就坐得不稳,被推得一股脑往边上倒去。 浑身一个激灵,阿著登时吓醒了。他满脸错愕地仰望着谈镜合,张了张口,没发声。 谈镜合大步向厕所走去,也没管身后尴尬低头的阿著。 等谈镜合回来的时候,阿著已经不在门口了。谈镜合心想,他大概有了自知之明,跑楼下睡去了,免得再被粗暴地推一把。 只是不知怎的,见门口没人赖着,谈镜合心里也没多高兴。 待谈镜合回房之后,镜界新闻馆闪出一个幽幽的黑影。而那一晚的秦少公馆,柳菅和秦升大吵一架,跑出了家门。 教会医院的办公室里点着昏黄的灯,把墙架上摆的圣子雕塑照得如栩如生。霍尔医生把脚搭上矮凳,整个人仰躺入宽大的椅子,静静等候着今夜的来宾。 吱呀。 半成新的木门被人有节奏地敲了两下,接着,黑色的雨伞尖从门缝中伸出。雨水不断沿着伞头往下流,渗入厚厚的灰色羊绒地毯。 雨伞将木门张开,来人的棉布鞋也是黑色。 “老兄,我都等半天了。[德语]”霍尔医生叼着烟枪,话语含糊。 诺温抖了两下雨伞,雨伞像剑一般有力地上下挥舞,雨滴跃出弧度,最后却落在另一双脚上。 “雨大。”柳菅从后面进来,他理了理自己的帽子,快步走到几案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 诺温掀下帽檐,到软沙发中间坐下,金发被雨弄得纷乱缠绕。“你们最近如何?” “顺利。”霍尔耸了耸肩,“你们要是准备好了,我随时可以跟着离开。” “难。”柳菅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烤鸡,撕扯着鸡肉送进嘴里。他私底下很安静,多半都在吧唧吧唧吃东西。诺温低头抄起火柴,将茶几上的煤油灯点亮。 “今晚出大事了,所以才叫你们出来。”诺温将烧黑的火柴扔在几案上,一只手掌托住脸颊。火光明灭。 “篱笆和会至今,终于定下了合约条款。只是这条款对于平国是份羞辱。” 霍尔点点头:“线报说,平国十分悲惨,4区这块脖子部位原本被意志城邦咬着,这次意志城邦失势,4区竟被塞进给东和国的血盆大口。” 诺温说:“可见哪怕平国有了宪章,有了国会,也还是当年的落魄犬。什么总统,什么军阀,可撑不起这破烂身躯。” 换了个姿势靠着沙发,诺温将双腿交叠,眼睛盯着煤油灯的灯芯。 “那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霍尔也走到沙发边倒了杯红茶。 诺温抬起头,“老莱的势力还没渗透进平国,平国又时局混乱,日后谁为大还不一定。只要我们在这时候站稳,将来收取平国的消息网不过小菜一碟。” 说罢,诺温转头看向柳菅。柳菅正吸着骨髓,一抬眼,诺温和霍尔都看着自己。 “哎。”柳菅少年老成地叹气。霍尔把软帕递给他,他胡乱擦了擦手,很是不拘小节。 “秦升十分难搞,看着是个痴情隐忍没实权的少帅,实际上弯弯绕多得不行。4区的事情他也未对我提及分毫,甚至脸色都没有半点变化。” “他对那谈镜合也是假的?”霍尔推了推眼睛,斜眼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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