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镜合的视线在江煜那里磨了一会儿,直把人看得心里忐忑,谈镜合才眨巴着眼满脸天真地说:“两个妻子就算好?对本少爷来说,十个都不够呢!” 包厢里便哄堂大笑,一时间又满了乐活的气息。 秦升也跟着笑,只是皮笑肉不笑,瞅着很渗人。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戏,又偏头与柳菅说话。 瞧见秦升的脸色,嬴渚猛喝了一杯酒,拉过谈镜合的手,又快又急又小声地说:“你那个私奔的少奶奶,还有消息吗?” “全无。”谈镜合撇了撇嘴,“不过我也没打听。近年文化革新真是愈发厉害了,不少小姐太太都开始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看这纯粹是无稽之谈。” “反正您先娶一个太太再说呗。”嬴渚又呷了一口酒。 谈镜合嗤笑一声,白净的手指捻了一颗圆润的青葡萄到嘴里,“阿渚,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一直都喜欢男孩,并且现今有个魂牵梦萦的心上人。除非放弃找他,不然我才不会再娶正妻。” “若是找到他了,你要同他做契兄弟吗?”嬴渚问。 “看他愿不愿意了。”谈镜合喝了点薄酒,脸颊就红了。他娇俏地笑起来。 又没过多久,外头有人姗姗来迟,看大家的反应,这似乎是最后一位贵客。 “阿圆,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大才子段刻,蒋芙帮你约来了。” 秦升刚说完,那门就轰得被人推开了。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像风一样快步走了进来,他估计很渴似的,直接抄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就灌了下去。 “哈!”那人舒爽地拿袖子一擦嘴,在惊愕的贵公子面前朗笑一声,“本人段刻,来迟了!” 谈镜合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和果子,有些惊愕地看着来人,心底原先对于“风流才子”的想象在此刻粉碎清零。 蒋芙是邀请段刻的人,他站起身引着段刻坐下,然后对大家说:“段先生从篱笆城邦回来不久,多少人邀他出来聚聚,他都避而不见呢。” “段先生是大才子,自然要舍得那些没必要见面的人。”有人刻意说了一句,叫人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是了,段刻先生不是丢了篱笆城邦的洋人,跑回国见父老乡亲了嘛。”秦升淡淡接话。 段刻低头勾起一抹笑,坐下来之后继续喝酒,对周围的暗枪来回视若无睹。 - “篱笆城邦最近可热闹。”著名银行家的弟弟李少爷说着,“全球乱战终于结束,战胜国都前去参与战后协约会议,也不知道咱们派过去的外交官能力如何。希望能够赶出洋人,废除租界!公理终究会战胜强权!” “外交官的能力当然是有的。”巡警局副局的儿子,刘公子,怪声嗤笑道:“派过去的外交官可是2区鼎鼎有名的洛期,他那张嘴,比他弟弟洛归归不知道强了多少!” 听刘少爷这么说,蒋芙低头笑了一声,他问道:“刘公子既然夸赞洛期,怎么语气听起来甚是不满呢。” “蒋少爷难不成不知道?”刘公子长得尖脸细眼,话语也刻薄尖辣,“洛期在篱笆和会上舌灿莲花又如何?列强才不把咱们平国当回事!什么‘废除租界’、‘退出军队’的要求都是咱们痴心妄想!北府随行的官员最会见风使舵,见列强态度戏谑,就赶忙叫洛期先下来了,说什么‘明日再议’。我呸!北府软弱,也就掐掐自己人的喉咙。” “刘少,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嬴渚皱起眉,出言提醒这刘公子。 “谁说我乱说。”刘公子抬起眼,仔细看了秦升一会儿。“昨夜新闻馆闭馆,秦少不知道吗?” 听到此处,谈镜合的瞳孔蓦地睁大。他垂下眼睑,掩唇喝了一口汽水,耳朵却支棱起来。 “刘公子何必阴阳怪气打哑谜。” 进门起就在喝酒的段刻忽地开了口,他伸出手指虚虚一晃,看似随意道:“洛期在篱笆和会上舌战群雄,外国的报纸都大肆报道了。国内却没有任何风声,显然是被人压下去了。” “是啊!”刘公子朗声响应,“国内为何不让报道,大家心里都门儿清。若是在座的实在不明白,那秦公子总该晓得。” 秦升很是沉着地默了半天,直到此刻,他才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刘公子一眼,说:“刘公子今日过来不是看戏,是做戏呢。” 那刘公子大哼一声,一双吊梢细眼直盯着秦升,非要秦升回答。 “不错。”秦升忽地抬手夺过谈镜合手里的汽水瓶子,仰头喝了一口。喉结上下滑动,秦升唇角一片水光,锋利的眉眼亮得惊人。 “北总统府派遣洛期,作为我们平国的代表去篱笆和会,洛期也很争气,在和会上据理力争,企图让各西洋城邦撤租界、退军队,归还我们的土地。” “然而……”秦升顿了一下,看向段刻。段刻正呷着酒,感受到秦升的目光,他洒脱一笑,笑容里带着看透时局的悲怆: “然而,弱国无外交。” /NEWS/ 《正义公报》本报消息:昨夜凌晨,11区租界内玉晖酒楼燃起大火,灭火队来之前,数百民众携自家器具前去救援,火情很快得以控制。此火烧得突然,根据今早前方记者传来的消息,此次火灾源自酒楼厨房。目前,玉晖楼名厨林元阿的妻子彭氏因火灾不幸身亡。
第十六章 饥饿森林 === 饥饿森林的游戏向来以杀戮和吞吃为核心。 狼和狐狸互相缠斗,兔子帮助狼一起打败了狐狸。兔子抬头挺胸,高兴自己是战胜的一方,想着能分一口狐狸肉。可恶狼始终是恶狼,在狐狸被打倒之后,他还要继续对兔子的进食。 “西洋各城邦邀请平国去参加和会,不过是免费看一场戏罢了。无论演出多么精彩,等到演出结束,他们原本定好的结局不会变。” 包厢的气氛愈发凝重,秦升十指交叉,压低的眼环视众人:“我们这次派遣外交官过去,只是走个场面,西洋不会把我们的东西还给我们。” “如刘公子所言,大家都知道现在的局势如何。与其放任报纸大肆报道外交官的精彩演讲,让民众欢天喜地,最后得知平国协议失败时群情激奋,不如现在就压下关于篱笆和会的报道。” 相较于1区、2区,11区在言论上的控制并不过分强势,但必要时刻,他们也会出手。秦升的话基本已经默认,这一次新闻馆被“闭嘴”的操作,就是11区军阀所为。 海外也有平人记者,新闻馆很早就得知外交官在篱笆和会的精彩发言。这本是激动人心的新闻,然而1区、2区等地都没有报纸报道此事。11区的报人们不知所以,都先写好了新闻稿,在他们要印刷发行之前,收到了来自11区军阀的禁令。 11区新闻街的报人要么学识渊博,要么出身名门世家,甚至很多都是两者兼具。军阀的禁令一出,文人们立刻意识到了问题,再稍微一打听,便都大致明了,不禁心里充满悲愤。 以《正义公报》为首的报纸们便在除夕当夜联动闭馆,以一片漆黑的新闻街宣告内心的不平。此举实属无奈,却不得不做。除了对“弱国无外交”的事实感到悲哀,新闻自由的扼杀也使报人们十分愤慨。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的百姓都有权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薄天啸横眉陈述完,怒其不争般猛甩衣袖,心里一腔热血还在拍打他逐渐衰老的身躯。 诺温安静听完,他的嘴唇翕张,却说不出话来。 薄天啸对着窗口看了许久,内心的情绪逐渐平复。等他回过身的时候,诺温手边的茶碗已经见底了。 薄天啸赶忙抬起手,想招呼妻子进来再添茶。 “无碍,薄老师。”诺温抬了抬手,“这件事关系整个平国,任谁都会心绪纷乱,您不必在意细节,我们先谈事情吧。” 薄天啸点点头,冲诺温作了一个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西洋城邦如此欺辱平国,能臣再有实力又如何?上头这样保守稳健,一心只想堵住消息,让民众不太过激愤,这又能带来什么?现下吾国破败凋零,不如点燃火把,让吾国四万万同胞一起呼吁做援,兴许还能有一丝希望。” 仔细听完薄天啸的话,诺温点了点头。“老师不忌惮我是意志城邦的洋人,肯同我说这些,我很是感激。也请老师放心,我来到平国虽有自己的野心,但确实很乐意为平国的自由贡献一份力量,不然我今天也不会贸然拜访了。” 薄天啸对国际新闻局势很了解,听说过诺温和他父亲的矛盾。诺温肯露出真面目只身来到他家,虽说根本目的是为了获取消息、重构消息网,但薄天啸也感受得到诺温的诚意。 “我自是信你。刚刚那番话不都是证明嘛。”薄天啸说。 “好,那就回到刚刚这件事上。要我说啊,其实不难办。”诺温微抬下巴,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态,“舆论如水,只要开了一条缝,就算想尽办法堵着,也没办法完全阻止。何况那么多报人都或多或少地了解这件事,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定能将消息扩散出去。”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薄天啸认同地点头,“昨夜新闻街一同闭馆,但第二日的报纸不能不发,免得失信于人,报人们当晚就在附近旅社待着,预备凌晨去赶工。夜晚等待那些时间里,我们就一起写了呼吁的标语大报,预备刊印张贴。” “这不失为一种方式,只是时候未到。”诺温摇了摇头,温和而笃定。 “既然此时军阀头子对新闻界加强管制,那公然发布信息肯定不妥。我们必须得用秘密而精准的方式传递消息。我看平国这些年流行一种新的拜年方式,‘飞片’,似乎很合适。” 说着,诺温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叠卡片,“老师既然在广文大学教书,不如先私下将热忱的学生们聚集到一起,跟他们讲明利害,再拜托他们飞名片传消息。” “真的要将学生们掺和进来?这会不会不妥。”薄天啸提出自己的担忧。 学生最好用。诺温的手掌搭在自己膝头,纤长的五指拍了拍大腿。他抬起脸,对薄天啸说:“老师,最爱国、最热情、最具有执行力的,非青年学生莫属。您也说了,现在乱世,不破不立。学生们会害怕吗?不,他们最是愿意为这片沃土大声疾呼。” 薄天啸想了一会儿,先商讨起下一个问题。“如果真的如此,那我们要商讨的就是通过何种办法私下通知学生,以及何时通知。” “秦系军阀希望把篱笆和会的相关消息都压下去,不愿意最后协商失败,消息传至国内,群众发生暴乱,影响到自己的统治。”诺温的手指持续在自己的大腿上轻拍着,“但他们不知道,一旦前期把消息全部封锁,如果最后消息一股脑地冒出来,那形成的舆论无异于洪水般的惊天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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