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好事?”诺温压下眼睑,眼眸中透着不悦。 谈镜合忽然回头,面无表情,盯住诺温的眼。诺温脸色不好看,抿唇任他打量。 “先生不知吗?”谈镜合露出一个有些轻慢的笑,“平静稳妥,我觉得就够好了。” 诺温皱眉思索一阵,倾身向前,谈镜合立即朝后,露出戒备神情。 “我没想做什么。”诺温垂下眼睑,抬了抬空空的手掌,恍若投降。谈镜合多次被他戏弄,闻言还想讥他,忽然瞧见他手上戴着戒指。 谈镜合又朝后抵了抵,要把自己藏进车座和窗户间的角落。 “你都戴上戒指了,还好意思问我有无家室?”谈镜合的目光在那戒指上点点,又别开。 诺温眼波一闪,立刻问:“我戴戒指,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谈镜合吸住下唇,半晌,扯起嘴角:“干我屁事。” 可是这半晌,诺温已经达成了靠近的目的。他俯身搭住仪表台,将谈镜合圈住,偏头紧盯谈镜合。他的目光四处来回,像把小刷子,弄得谈镜合面上极痒。 谈镜合凝住呼吸,接上诺温的目光,缓缓启唇:“诺先生此前离开国际新闻馆,匆匆赶回国,听闻是仰慕的人要结婚,将你撇下了。” 诺温没料到他会提这茬,脸色沉冷,但不插嘴,继续听谈镜合说话。 谈镜合从怀中掏出包烟,抽出一根夹在指间。他伸出手,用烟头戳了戳诺温的鼻梁,说:“是否回国两年,觉得那位情人确实没戏,又回来找我?” 诺温阴下脸,用力抓住谈镜合的手,荒漠的风暴卷进他的眼。 谈镜合看诺温发怒的样子就想笑,他不等诺温说话,继续扎诺温:“你以为谁都会等你吗?笑话,本少爷可没工夫陪你玩。送完行李,该哪儿来滚哪儿去,别、招、我。” 诺温将谈镜合朝后一按,自己倾身跃起,一下就窜到了副驾上。他是如此高大的一位外国先生,跪在谈镜合身上,将车内本就狭小的空间挤得没有任何空隙。 “谈镜合。”诺温的声音包含警告,又故意把语调弄得温柔舒缓,像毒药一样湿湿地喷在谈镜合耳朵上。“我说过,我可是个混蛋。” “不用你说,我已体会透彻。”谈镜合双手环胸,明明被困在狭小昏暗的空间里,双眼却异常明亮,似要刺破诺温的乖张。 诺温喉中发出一声低吼,他猛然按住谈镜合的肩膀,用力磕上了谈镜合的嘴唇。谈镜合怒火中烧,指甲在诺温脸上狠抓。诺温发出一声闷笑,于谈镜合唇上一咬,叫谈镜合吃痛地大骂。这下好了,一人脸颊被抓,一人嘴唇被咬,都带着细小血痕,却谁也不让谁,继续要斗。 唇、舌,本是柔软亲昵;吻、吮,本是缠绵悱恻。可被他们作为武器,笨拙地挥向彼此,于扭曲争执中吸食长久渴望的爱意。 在微微错开的某个缝隙中,谈镜合双眼猩红,冲诺温吼道:“别他娘碰我,我们不是情人!” “火车站里我为什么要赶你走,你他娘明白吗?” 诺温也飙了脏,双手包谈镜合的脸颊,额头与谈镜合相对。他脑子充血,柳菅教过的那些和好方法全都忘了。他贪婪地注视着谈镜合,说残忍的谎话:“不做情人,就滚远点!我看到你就想扒光你,懂吗?” 谈镜合一口气提起来,被诺温气得堵在胸口。可他却没有继续讽刺,只是用力甩开了手,遂颓然向后靠去。 谈镜合红着眼,轻声说:“你告诉过我,永远不会用强奸的方式宣扬权威。” 诺温也怔住了,他抬手去端谈镜合的下巴,谈镜合别开了脸。诺温神情难看,沉默良久,说:“嘴唇破了。” 谈镜合恍若未闻,自言自语:“为什么,明明是你丢下的我。我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你却又来招惹我?” 诺温渐渐无措,他卡在控制台和谈镜合中间,有些尴尬。谈镜合疲惫地揉揉眉心,最后抬起头,堪称痛苦地求问诺温: “我们如何能彻底分开?” 他们两人彼此对望,在沉默中得到了无法实现的答案。 谈镜合悲伤的求问很轻,很淡,却叫诺温刹那间找回了理智。他像被烫到手,迅速回到驾驶座上,然后捏紧了方向盘。谈镜合颓然低头,却听见诺温发紧的声音。 “对不起。” 诺温艰难地吐出一句道歉,就像柳菅训练他时让他说的那千百遍。眼泪忽然从诺温眼中涌出,他眨眨眼,试图让眼泪消失,泪水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这不是运筹帷幄的先生,也不是时刻周到的阿著。这是诺温。粗粝而狼狈,乖戾而直白。优雅是人皮,体贴是面具,强势是手段。这些组成一个壳,名叫诺温·莱希特,但这不是“他”。在冠姓以前,他的骨血早就已经形成。从对谈镜合的退让、对谈镜合的愤怒、对谈镜合的温柔、对谈镜合的克制中一点点渗透出来,笨拙地拢成一块,硬要塞给谈镜合,稍微受挫,就故意把谈镜合推开。 以前没人教他,现在他磕磕巴巴学会了。 他低头胡乱用手掌擦眼泪,在谈镜合惊愕的目光中,不得不承认: “我不知道怎么爱你,对不起。” 柳老师正坐在小轿车里逗弄小棉棉,车内一阵欢声笑语。某个空隙,大家偶然谈到那对恋人,柳菅便说: “诺温都故意开错路了,那希望能成咯。” /NEWS/ 《金沙报》消息:前日上午,16区一良家少妇被沙漠匪徒劫走,昨夜于沙海发现其尸骨,家人悲恸欲绝。
第一百零九章 沙漠狼 === 风暴肆虐的荒漠中,谈镜合抱胸低头,思绪纷乱。没等他整理出什么有效的,旁边那位忽然坐直身子,低着头,冷着脸,红着鼻尖,开车门出去了。 谈镜合分神地想,就连这样,他都是美的。 过了会儿,谈镜合悄悄朝外探过去,只看见诺温的一小片衣角。他伸长了脖子才看到更多,诺温正背对卡车,独自蹲在沙丘下头。他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在沙砾中划动。湿哒哒的沙土裹上他的手。 看了一会儿,谈镜合撑不住,便靠回副驾驶。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思考半晌,从随身的行囊底下翻出一方小小的帕子。 帕子白色的料子有些泛黄,上头的玫瑰还是曾经那般娇艳。谈镜合攥着帕子,神情犹豫,最终还是低下头,将帕子塞进自己的衣兜。 荒漠上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谈镜合把报纸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天已经再次晴朗,可诺温却始终不见身影。 谈镜合看了一看空洞洞的座位,心中蓦然一紧。过去的画面像无尽梦魇,让他一想到就头皮发麻。谈镜合呼吸不稳,一把丢掉手中报纸,用力拽开车门。 黄沙漫天,荒原一望无垠,谈镜合脚步慌乱,四处寻找。风吹乱他一丝不苟的发,四处寻找半天,仍不见诺温的踪影。 脚步渐渐慢下来,他唇角漫出一丝冷笑,踉踉跄跄走回车旁。虚浮地靠着金属门,谈镜合仰头望向昏黄天际。风沙迷了眼,他合上眼睑,喉中低吼被风带走。 神色极其难看,谈镜合攀上卡车,在座位上静坐半晌。越想心中越酸楚,他忽地一拳垂向汽车驾驶盘。 车子立刻发出响亮的喇叭声,在喇叭声消停以后,谈镜合胸口上下起伏,开始收拾行李。他不会开卡车,但也得自己走出这片荒漠。 然而在喇叭声消散以后,仿佛出于应和,不知哪里竟传出一声粗厚狼嚎。怪异的嚎叫声似冲天礼炮,在空旷的荒野上炸开巨响,下一瞬,天地被吼叫穿破,远处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 谈镜合手中行李啪嗒掉在地上。他有一刹那的空白,反应过来后,便立即翻找车中置物柜,很快找到一个火把。 将车窗关上,他蹲在座位下,露出一双眼觑着四方。不久,远处的沙丘中有几匹沙色西北狼奔来,身形不大,四条腿却强健有力。 谈镜合吓得朝下一躲,握着火把的手心渗出汗。过了一会儿,他再抬起头,那几匹狼却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脑中不知想到什么,谈镜合手指痉挛性地一颤,他迅速起身,在狼群只剩背影后,立即冲出卡车。 与狼群保持着一段距离,谈镜合往前疯跑。他觉得心脏咚咚跳,好似要晃出胸腔。 不知跑了多久,谈镜合跟着狼群来到一处沙丘下。还未彻底靠近,他便呼吸一滞。 诺温独自站在一处岩石前,手中只有一把枪一把刀,正与两只狼缠斗。沙漠狼极烈,凶狠朝他袭来。他左手拼死按住一匹狼的脖颈,右手阻挡另一匹的血盆大口。奈何他只有一人,衣服早在狼爪下如落叶被撕碎,身上落得斑驳血痕。 在谈镜合到达的那一瞬,闻讯而来的狼群立即加入战斗,一齐扑向诺温。 谈镜合丢了三魂七魄,立刻去拿火机,要点燃火把。可是惊慌的状态下,他连火机都摁不准,试了好几下,偏偏点不出火! 而前方,诺温成了块被蚕食的点心,叫一群狼扑得看不见身影。在偶尔的缝隙间,诺温或咬牙将刀插入狼脑,或费力伸手射出子弹。中间他还被狼的利齿咬住,内衫登时被血浸透。 谈镜合急得满头大汗,狠狠一按火机,终于点燃火把。他高举火把,朝那活生生的狼群扑去。他看不见凶狠的西北狼,眼中只有浴血奋战、脸色苍白的诺温。 火把是沙漠狼的克星,当谈镜合举着火把冲进狼群时,几匹狼登时四散开来,在原地咧嘴蹭了一会儿,没多久便跑得无影无踪。而诺温的刀还插在一匹狼的脖子里,他用力拔出刀,将狼的尸体蹬开。 诺温浑身是血,瞳孔如黑漆漆的深潭,没有一丝人气儿。他微弓着肩,朝前走了两步,无焦距的眼眸望着谈镜合。 谈镜合举着火把,气喘吁吁,似乎还陷在刚刚的险境中。他朝前走了几步,看见诺温的样子,有些担心,便留了几步距离,巴巴地瞧着诺温。 诺温抬手擦了一把脸颊,手背立即染上血污,瞧着很是瘆人。他垂下眼,望着那道痕迹,不知道在想什么。 谈镜合抿抿唇,朝诺温伸出手,低声说:“回车上吧。” 诺温眨了眨眼,撩起眼皮,视线在谈镜合脸上不断来回。谈镜合想他是受惊了,便打算等他回神。 这么想着,谈镜合打算收回的手,却忽然被人碰了碰。 诺温伸着手,没有握也没有抓,只是将手掌贴住谈镜合的手指。谈镜合淡淡的温度传到他的皮肤,然后流入四肢百骸,叫他的眼睛渐渐找回焦距,化成一汪绿色的湖水。 这个动作并无任何奇特,四周也只有广袤的荒野,谈镜合却蓦地红了耳朵。他便不收回手,只是悄悄说:“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诺温轻呼出一口气,稍微用了点力气,牵住谈镜合的手。他也用低低的声音说:“我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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