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镜合垂下眼看看一旁的土地,然后又问:“怎么离车那么远,还遇上了狼?” 诺温手指动了动,谈镜合能感到淡淡的痒。诺温说:“刚刚车后头有两匹狼。” 谈镜合略一思考,猛地抬头。 诺温没有解释更多。他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口,脸色虽平静,却愈发苍白。谈镜合看他那些伤口,也觉得惨不忍睹,想赶紧牵他回卡车里。 诺温的手忽然用力,将谈镜合一把揽进了怀中。谈镜合的下巴磕到诺温肩上,正好撞到某处伤口。谈镜合吓得想后退,却被诺温死死按住。 下一刻,诺温面无表情抬起手,朝不远处射了一枪。金属器械的响动在耳旁裂开,子弹穿透风沙射向远方。谈镜合窝在诺温肩头,眼中只有诺温黏着沙砾的下巴。 枪是消音的,那头却传来一声惨叫。谈镜合僵在诺温怀中,听后头渐近的脚步声。脚步纷乱,这不是一群狼,是一群人。不知为何,谈镜合内心产生更大的恐惧。 不一会儿,后又有人笑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响,最终停在谈镜合脑后。 “卡车不错。”那人说,“今儿捡了个宝贝。” 捡谁的卡车?谈镜合闻言十分不快,不安地抓了抓诺温的衣服,被诺温按在怀里。诺温的声音在谈镜合耳旁响起,不咸不淡,从容却带着压迫。 “车不错,还得有命开。” - 语毕,诺温便侧过身,继续朝外发射几枪。谈镜合这才看清来者何人。原来是一帮沙漠匪徒,手持刀枪棍棒,正将他们包围住。 面对诺温的枪,他们倒是丝毫不怵,直接拎着家伙就上来了。诺温没有停顿,手臂肌肉暴起,将谈镜合整个人抱到裸岩上。裸岩后头便是沙丘,谈镜合会意,立刻朝沙丘上爬。 等他爬上几步,一侧便有匪徒来追。诺温立刻调转枪头,刹那间,一颗小小子弹没入那人太阳穴,那人应声倒下。可追谈镜合的人被打掉,另一头,有成群的劫匪蹿到了诺温跟前。 谈镜合手脚并用爬到沙丘上方,身后没了脚步声。他稍喘一口气,回头一看,竟全部匪徒都围上了诺温。 他们约莫有十人,皆不算高大,但如那沙漠狼一般,结实、矫健。除了领头的那位独眼持枪,他们都没有热兵器,但却面色狰狞,带着极大的精神力朝上冲。似是饿了十天八天,忽地看见粮食。 谈镜合不住回头看诺温,跑着跑着,就在沙丘上跌了一跤。他干脆不跑了,回头紧盯诺温的状况。 诺温正在直面两个匪徒的攻击。一位瘦长的善使菜刀,招招向诺温命门劈来。另一个矮胖的抡着大棍,不断朝诺温的四肢袭来。诺温灵活跳过大棍,那使菜刀的忽地换了招数,猛砍向诺温的后脑。 先前是车后有狼,诺温只身一人把狼引开;现在是丘旁有匪,诺温四面受敌让他先走。 他为什么总要让我走? 谈镜合抓了一把沙,从腰间掏出枪。子弹上膛,谈镜合身体不住打战,手心渗出汗液。 我不要再听他的决定! 谈镜合咬咬牙,翻身后仰,滑到沙丘另一侧。趴在沙丘上,谈镜合双手持枪,深呼一口气,朝前扣下手指。 诺温为躲避菜刀,朝后下仰。一旁的匪徒立即朝诺温脚上抽来一棍,诺温登时跌到了地上,虽迅速起身,可到底是摔倒,立刻落了下风。 危险之际,后头竟飞来一颗子弹,不知打中匪徒哪里,叫他哎呦叫唤,一下扑子跌到诺温身上,挡住了其他匪徒的袭击。 诺温立刻将那匪徒踢开,侧身朝上一看,果然,沙丘上露出一个脑袋,两个枪管,谈镜合双眸灿若星辰,正朝前疯狂射击。 他虽叫赛娜教导过一阵子,但许久不练枪。刚刚他本是要打手臂,却偏偏打中了匪徒的屁股。但无论如何,总算帮诺温了一把。 不过,看到谈镜合还在附近的诺温,当即沉下脸来。但他无暇分神,只得继续迎接匪徒的攻击。 谈镜合在身后,诺温神经更为紧绷,出手也更加狠辣。不一会儿,近身的几个匪徒都倒了下去,后面要往上扑的显然犹豫起来。诺温得了喘息,扭头回看谈镜合,却心跳瞬停。 那个唯一有枪的匪帮首领,不知何时从旁侧抄上沙丘。他一个箭步,黑长枪枪口直指谈镜合脑门。谈镜合本专注射击,没立刻反应,只得低着头,尽量让自己埋进沙丘里。 诺温周身气场骤变,他望着沙丘上的两人,瞳仁毫无光亮。 首领将谈镜合做成了人质,一时打斗停止,四下一片寂静。匪徒们握着武器,面露得意。 “今儿个是我运气不好。” 那个首领慢悠悠地说,他挑眉瞅了谈镜合一眼,转身看诺温。 “没想到有这样好斗的商旅。”那首领语气不轻不重,“大家不过是在这贫瘠之地讨口饭吃,您何必赶尽杀绝?” 诺温一言不发。在他背后,荒漠地平线如人干燥的唇隙,火红的太阳球渐渐下落,像被吞进口中。 “唉。”那首领晃了晃枪,将枪口按进谈镜合的皮肤,他继续和诺温谈条件:“我不要卡车也不要钱,你也甭再伤我的人。就当我们从没来过,一切就这样结束,如何?” 光线渐暗,首领站在沙丘上,渐渐看不真切诺温的神情。 “那这样。”首领转身看着谈镜合,枪仍是稳稳握在手中,“人质先朝后走一步。当然,走远了,我就开枪。” 谈镜合咬咬牙,默默挪开脚步。可没等他挪开步子,底下忽然传来尖叫。谈镜合眼珠滑向下方,瞳孔一缩。 诺温捞过一个匪徒,短刀直插胸膛。匪徒瞪大双眼,濒死前瞧见一颗子弹飞过,另一侧立马有人倒下。下一刻,诺温大步踹翻某个匪徒,手起,刀落,匪徒无力地软在地上,沙子顷刻变红。有匪徒想逃,脚步未远,枪声先行,立刻击杀。 诺温本是自卫似的防范,一瞬间,却成了主动的杀戮。 首领和谈镜合皆是愕然,但谈镜合的身体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即借着沙丘朝后滚去。那首领不是吃素的,迅速朝下射了几枪,大步去追,没多久勾住了谈镜合的脖子。 首领暴跳如雷,手枪强硬抵住谈镜合的额头。然而在首领靠近谈镜合之后,诺温那头便没了声音。 沙漠上空的火球被吞没,天空中还散落着浅淡的余晖。诺温射中最后一个匪徒,枪声止息,他也止息。广袤的大地上,诺温一身血污,背对日落站在若干尸体中。他脊背直挺,却微微低着头,视线投向眼前的沙丘。 首领的枪抵着谈镜合,因汗水而滑腻的手指在扳机旁来回拨动,却迟迟不敢扣下。 良久,诺温抬起眼,毫无生气的面孔直对前空。他伸出手臂,手指缝隙里染着黑红血迹。风卷起粗沙,他的声音相当嘶哑: “还给我。” 首领握紧枪,看着遍地尸首,已明白局面的转变。若他此刻将人质杀死,下一刻,眼前的疯子定会扑上来把他弄死。 那首领松开了谈镜合,但仍持着枪,一步一步朝后退。直到距离谈镜合一丈远,他忽然转身,朝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谈镜合见他跑远,便稳住心神,立刻去找诺温。 诺温浑身上下布满伤口,却像根毫无知觉的柱子,定定立在那儿,视线紧追着首领离去的身影。 “诺、诺温。”谈镜合站在诺温跟前,看着诺温的样子,有些害怕。 直到那首领完全跑出视线,诺温才收回目光,看向谈镜合。谈镜合张了张嘴,朝前一步,小心翼翼地瞧诺温身上的伤口。 又是狼,又是匪,哪个人受得了这样的轮番战斗。谈镜合皱起五官,赶忙绕着诺温查看他全身。没等谈镜合看完,诺温忽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嗯?” 谈镜合马上一动不动,乖乖等待诺温的话。 诺温朝前探身,低下头贴住谈镜合的唇。这个吻很短、很轻,没有情欲,没有强迫,像一股沉默的风,环绕唇瓣,要确认存在和平安。 若不是伤口太深,谈镜合真想伸手抱他,就像从前的每一个夜晚。 /NEWS/ 《狼王办报》贴士:春季为沙尘暴多发季节,前日已出现一次。若非必要,望16区居民勿要夜间出门,莫说进入沙漠地带。
第一百一十章 非你莫属 ===== 夜晚的荒漠,鬼啸妖鸣。如豆火光亦真亦幻,火光外的阴影里,有荒原动物窜过的身影。 谈镜合庆幸自己离开卡车时带了火机火把,所以此刻能够燃起小小火焰,抵挡寒冷和恐惧。 那位匪徒首领在逃走后又阴了一招,将没有锁上的车子开走了。谈镜合别无他法,带着诺温躲到某株胡杨下。两人以地为席,以天为被,荒凉中依偎着彼此。 “你知道胡杨的传说吗?” 谈镜合按了按饿扁的肚子,提起一个话题。诺温靠着树干,仰头就是弯下来的枯树枝。他摇了摇头,望向谈镜合。谈镜合说:“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后,仍千年不朽。” 诺温背上贴着胡杨树干的粗糙表皮,闻言轻轻一笑。“这株胡杨已经倒了,看起来也朽了。” 谈镜合摇摇头,挪到树干旁,抬手摸了摸树皮。诺温看着他的动作,等他怎么解释。 “在这里天天风吹日晒,还有沙尘暴,它的皮肤都枯了。可它仍然立在这里,不是吗?” 谈镜合来回摸着树皮,不小心抠下来一片。他握着那一块干白的树皮,粗糙的纹理在他手心硌着,带来粗粝的感受,和莫名的勇气。 谈镜合握紧手,抬眼看着诺温,终于拐入正题:“你呢?为什么要引开狼,又为什么要……杀了全部匪徒?” 诺温垂下眼。他的眼睫同大多数洋人一样,根根分明,随着眼皮轻颤。 谈镜合看他这样,便后悔了,暗骂自己多嘴,赶忙扭过身,背对诺温把玩手心的树皮。 诺温注视他的背影,过了良久,唤道:“镜合。” “嗯?”谈镜合飞速回头,又飞速转回去。 “你总爱明知故问,是吗?” 谈镜合刚想反驳,忽然想到什么,便赧然地抿紧唇。在他们俩遇到狼之前、还在车厢内的时候,诺温就已经告诉过他答案了。 谈镜合也埋头静默一阵,然后问道:“那杀了全部匪徒呢?” 背对着谈镜合,诺温神情一冷,语气也带上些阴郁。“用你威胁我能得到的唯一结果,就是全军覆没。” 谈镜合猛地回头,直视着诺温。诺温怔了一下。 “你不怕我出事?”谈镜合这么问,语气有些怪。 诺温垂眸思考了一下,说:“事实上,我当时的想法就是,他既然有胆子拿你威胁我,就要有胆子承担惹怒我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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