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斩鸡,他喜欢;蛤蜊,他不喜欢;牛肉,不喜欢;芹菜,讨厌!萝卜,不喜欢...... “来,阿著,尝尝这个芹菜萝卜炒牛肉!” 偏厅的佣人桌上,惊夏热络地给阿著夹菜。边上几个老妈妈看在眼里,都狭促地怪笑起来。坐在边上的田夏感觉挂不住脸,忙扯了扯惊夏的袖子。 “别给阿著夹菜了!你是他什么人啊?”田夏小声说。 “怎么了?我们都是少爷的人啊。”惊夏满脸坦然,“倒是你,一上桌就冷着一张脸,也不同阿著打个招呼。” 田夏红了脸,忙说:“都认识的,打什么招呼,又不是社交场上的少爷小姐!” “嘿,田夏,谁说我们将来不能成为优雅可爱的小姐呢。”惊夏歪头打量着田夏,有些戏谑和隐于戏谑下的感慨。她们明明是一同进府的,两人性格的差距却越来越大。 “别说优雅可爱了,惊夏不变成疯丫头就是万幸。”阿著出声,并吃掉了惊夏夹给他的菜。同桌的佣人们一同因为这俏皮话笑起来。 惊夏也弯着月牙眼嘿嘿,并讲起了别的话题。偏厅虽然小一些,桌上的饭菜虽然简陋一些,但桌上也是热热闹闹的。谈家不曾薄待佣人,他们为主子们忙碌了一年,现下都吃酒喝肉,愈发快活。 未曾想,正厅里忽得爆发出一阵小孩的哭声,紧接着传来了熟悉的老爷的训斥,还有大少爷不悦的反驳。 少爷房里的佣人皆是神色一凛。大少爷和老爷似乎是终究躲不过决裂的日子,这日子,或许就是今天。 /NEWS/ 《绘报》新春特刊:有情人聚新春!本报邀请知名画师萧成昱为新春佳节绘画数篇,山海报馆还出售大张精印年画,可买回去同美眷一同张贴,博佳人一笑! [绘画小图鉴赏9张][本报年画还可电话订购,送精致礼盒上门。欢迎有电话者来电!]
第十章 疯兔 ===== 听见谈镜合的声音,阿著立刻放下了筷子,他抬头看了惊夏一眼,然后便站起身往正厅走去。田夏也想一同去看看,却被惊夏拉住了。 “阿著到底是少爷亲自选的贴身小厮。”惊夏说。田夏本欲挣扎,听见这话忽地脱了力,只有脸上还是满满的担忧。 阿著走到偏厅和正厅相连的月洞门边,瞧着正厅的情况。 刚刚大哭的孩子是棉棉,他坐在高高的幼儿餐椅上,哭得眼红鼻子冒泡,正拿小肉手抹着自己的眼泪。 “小孩子挑吃又不是什么大事!”谈老爷皱着眉很不耐烦地训了一声,正朝着边上的谈镜合。 阿著心里立刻有数。怪不得棉棉前方的盘子上堆着各样的菜,却没有吃。 谈老爷又横着眉毛,喋喋不休地责备道:“大过年的,就你脾气爆要对孩子发火!我看你管教儿子之前先把你自己管管好,废物!” 这话言重了。阿著在心里叹了一声,皱眉注视谈镜合的反应。 一句废物掷地有声,好像重叠着曾经无数次责备的回声。日日被人责备,谁不厌烦呢?谈镜合果真发了大脾气。他气得把手里的碗筷砸到了地上,碎瓷片弹起来,他怒气冲天的声音也弹了上来:“我他娘招谁惹谁了!天天嫌我没用,能耐死你们啊!” 谈老爷也被谈镜合目无尊长的态度惹怒,他不由得吼起来:“那你自己说说!你怎么有用了?除了会点花里胡哨的乐器,你还会什么?你还会什么!” 大声的质问在宽阔的正厅里回弹。 谈镜合蓦地怔住了,他看着父亲,从心底冒上来一股浓黑的狼烟,他几乎要喘不过气,几乎被熏得流泪。这一刻堵住他鼻息的不是愤怒,而是无力。 他无力反驳。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谈镜合浑身发起抖来,他快速扭过头,踹开凳子直朝门口奔去。他跑得太快了,风呼呼的刮起来,把这间宅子里的洋洋喜气全都卷走了。 阿著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脑子里空白一片。直到谈老爷生气地咳嗽起来,阿著才回过神,继而跑回自己吃饭的桌子。 阿著掏出随身的格子手帕,快速从桌子上抓了几个兔包、饺子,胡乱包好塞进怀里。然后他一言不发地跑向偏厅的小门,背影匆忙。 出了众人的视线,又有黑夜的阻挡,他忽地加快了脚步,如同黑夜暗影般迅速划过空中,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黑夜中找寻着某个人。 很快,阿著发现了那熟悉的背影。此处已经是前院,穿过之后再走几步就能瞧见宅门。不远处的谈镜合像只被人逼疯了的兔子,飞快地迈着腿,不管不顾地朝着最近的拱门冲去。 阿著来不及叹气,飞身往前追。两人的速度有一定差距,在前院的垂花门前,阿著逮住了这只疯兔子。 确实是“逮”,阿著扯住谈镜合后背的衣衫,叫谈镜合生生停住。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揪少爷我!”被人拎在手心,谈镜合破口骂道。 “少爷。”阿著的声音又轻又柔,又带着些许制止的冷意。谈镜合浑身一哆嗦,扭头费力地瞧着阿著,嘴上还是不饶人:“你来干嘛!” “大冬天的,少爷就这样跑出去,阿著肯定担心少爷。”阿著把谈镜合扳过身,手换了姿势,改成用力地握住谈镜合的手腕。谈镜合抬手挣了挣,没弄开。 “你干嘛!”谈镜合又喊了一句,听到了阿著的嘴里,不知道怎的就带上了些撒娇的意味。 “我怕一个不留神,少爷又撒开腿跑了。”阿著淡淡地解释。 “跑了就跑了,你们哪个人在乎我的去留?你刚刚说什么担心我?笑话!我一个强要你的少爷,你肯定巴不得离开我,回你的西洋呢!”谈镜合嚷嚷起来,说到最后却像是不小心说了真话。 皱眉打量了谈镜合一眼,阿著眸中滑过一丝怪异的情绪,又如水面打石子,褶痕迅速消失了。 再次抬眼时,阿著认真地看着谈镜合的眼睛,并重重叹了一声。谈镜合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这一声叹弄得说不出口了。 “少爷可曾记得昨日跟我说的?对佣人吩咐‘你们出去’的‘你’,不包括阿著。” 阿著低头注视少爷的眼睛,认真说着。可能是天太黑了,谈镜合心里暗自琢磨,阿著今日看着竟然没那么丑。 “我在西洋就过得很好吗?”阿著扯着嘴角轻笑了一声,“我在贫民窟长大,饥一顿饱一顿,实在活不下去才给人做了奴仆,来了平国。在平国的日子你也知道,仍是烂泥堆里讨生活,没什么幸福可言。” 说着,阿著静了一下。他的目光笼罩着谈镜合的脸,头顶上红灯笼发出温暖迷离的光,使得阿著眼珠里透着真假难辨的温柔。 “我是来到你这里才知道冬天的衣服要穿几件。” 谈镜合登时愣了一下,他嘴唇翕张,仰头瞧着阿著。这人那么丑,这一刻却那么令人怜爱。 “我在这里虽然待得不久,但我知道,你看着是个有脾气的大少爷,心肠却柔软。你从未打骂佣人,从未不讲理地朝佣人发火,也不和丫头们乱来。” 谈镜合听得不好意思了,偏过脑袋低低地说:“因为我喜欢男子嘛。” 阿著轻笑一声,“我最喜欢大少爷的地方,就是这份真诚坦荡。你要了我,我跟了你,都是咱们俩明明白白说好的,白纸黑字的契约写着的。少爷既然说过‘你们’里面没有‘你’,那以后对我来说,少爷也是唯独的‘您’。这是我情愿的、乐意的。” “噫,说得真绕。”谈镜合上下扫了阿著一眼,“不过我是明白了。走吧,你。”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那里还有两个看门的壮汉。他们并没有卖给谈家,在自家里早早吃了年夜饭,现在赶来蹲夜差。夜里寒凉,他们俩围坐在一个火炭盆边搓手。 “吃过了吗?”阿著上前问好。 “吃了。”一个汉子站起来,“少爷可要出门?好些人已经去庙里祭拜了。” “私事出门。”谈镜合挥了挥手,“汽车闲置着吧?” “少爷要用吗?老爷前些日子又买了辆别克,样子像青蛙,锃亮!” 谈镜合皱了皱眉,“现在能开出来吗?” “可以是可以。”另一个汉子说,“只是得找老爷拿开车门的钥匙,而且,到时候少爷要把车开回来,还得会把发动机摇起来。” 阿著看了看谈镜合,谈镜合果然沉默了。他本是为了躲老爷才跑的,何况,他是一个少爷,哪里乐意在寒风瑟瑟中手摇发动机呢?[1] [1]:旧时的汽车还不是用车钥匙启动的,而是通过人力手摇摇把来启动发动机的。这不仅是一项技术活,还有较高的危险。因为摇杆可能会回弹打到人,历史上曾有人因此丧命。 “自行车有吗?”阿著问。 “有是有,只是少爷......”一个汉子上下瞅了谈镜合一眼。好像谈镜合娇贵得不得了,连坐自行车都怕受了风。 谈镜合心生烦躁,瞪了过去,“就自行车!” 踩上自行车,确认后边谈镜合坐稳了之后,阿著抬起脚尖,用力一蹬,自行车很快驶离了长熙民巷。 灯火通明的长熙夜里,他们往黑黢黢没有尽头的方向驶去,耳边炸开花爆,是辞旧迎新的声音。 风很寒,刮得人脸面痛。谈镜合有些后悔没拿帽子,这样就这可遮脸了。他这么想着,把自己的脸埋在了阿著的背上。 阿著显然僵了一下。 谈镜合本来只是靠在阿著的背上躲着风,现在感受到阿著意外的反应,便银铃般笑起来。这笑声穿过脊椎骨,直达阿著的大脑,让人心神乱颤,让自行车车头乱晃。 “别带着我摔了!”谈镜合伸手在阿著肩膀上捏了捏。 “哎呦!”谈镜合又惊吓一声。只见阿著被他一捏,肩膀好像含羞草迅速收了起来,自行车便颠簸得更加厉害。 等车头听话之后,谈镜合拍着阿著的背哈哈笑起来。阿著沉默着,只管骑车。谈镜合笑累了,顺势把手留在了阿著身上。他一只手揪着阿著的衣服,一只手搭着阿著的背,微微仰头看着天空。 11区的人们又好玩儿又浪漫,过年时天上的烟花五彩纷呈。饶是在不安混沌的乱世,寻死觅活的总是少数,每个人皆是被推着一日一日活下去。 骑了半晌,谈镜合忽地拿脑袋砸了一下阿著的背。“小子,你给我骑到哪里去啊?” 阿著的背震了震,他过了一会儿才说:“少爷没说,我就自己做主了。以前我常在租界的新闻馆帮工,有个新闻馆很漂亮,我常溜进去。”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不开心了,就去那里。像是我的秘密基地。” 谈镜合静静地瞧着路边快速掠过的阖家灯火,然后点了点头。点完之后他又轻笑一声,接着大笑起来。
131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