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昨日那场旖旎的男主人公,夺人心魄的异国美人,没能在房间里留下更多的痕迹。 要不是身上的酸疼还在,谈镜合干脆就当自己做了场梦得了。 “啧!”谈镜合抬手捶了一下被褥,心里五味杂陈。 吃了粥,一切收拾好,谈镜合一边捶着腿,一边慢慢走下小梯,到了酒馆的掌柜处。掌柜倚着桌子,低头来回拨弄算盘,大清早的,没什么生意。 “掌柜的。”谈镜合开口的时候觉得嗓子干得很,“咳,昨日那个男人......金色卷头发,绿眼珠子的,您知道是谁吗?” 掌柜懒洋洋地瞅了谈镜合一眼,“我们店里洋人老爷多,我哪儿记得清啊。” “但那个男人,他和别的洋先生不一样。”谈镜合皱着眉,修长的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了敲:“有水吗?我好渴。” 掌柜的拿茶壶给他倒了白水,又问:“要来些早点吗?” “谢谢,我刚在屋里吃了。”谈镜合喝了一口水,又忽然抬起头,眼神发亮:“啊,如果我没猜错,我刚刚说的那位先生,他早上还买了早点。粥、豆腐乳!” 掌柜右眉单挑,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容蔫坏。“哦——那位啊,我、知、道。” “谁?麻烦您跟我说道说道!”谈镜合粲然一笑,手上已经掏出一串钱,“麻烦!” 抖了抖钱串子,掌柜笑道:“不谢。那是国际新闻馆的老爷,别人都叫他莱希特先生。” “然后呢?”谈镜合追问。 “没了。”掌柜把钱串子收好,“您可以去国际新闻馆拜访一下。” 听着掌柜的话,谈镜合先是整张脸耷拉下来,然后又仰脸笑起来。 “多谢!” 谈镜合迈着大步轻快地往外走,走了几步又猛地收拢双腿,撑着腰,叫了外头一辆东洋车。 只是,后面的事情,并不如话本小说里那样,露水情缘后便钟情彼此,共写一生挚爱的篇章。 事实上,那一次萍水相逢后的几年里,谈镜合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先生。 回家以后,谈镜合兴奋地与人打听了国际新闻馆的地址,哪个地界、哪条街巷,他都烂熟于心。与此同时,他还誊抄了数百遍“莱希特”。 因为不好意思直接去新闻馆找莱希特先生,他就写信寄过去,以文字诉说心中的情愫。 只是,寄了一封,没有回信。 寄了两封,没有回信。 寄了十封......国际新闻馆暂时歇业了,信退了回来。 谈镜合心中的热情退潮,单薄隐晦的思念裸露在海滩上。 谈家人把大少爷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私下悄悄议论,以为少奶奶跟情郎私奔,大少爷气得魔怔了,又是狂喜,又是叹气。 这话都传到老爷耳朵去了。谈老爷看不下去,特意出面说了谈镜合几句。大意让他不要沉迷过去,未来的日子不仅有男儿大业,还有他刚满百岁的儿子。 此后,谈镜合把注意力转移到儿子身上,才渐渐恢复了正常。那一日黄昏里的旖旎,就当是一场梦,做完了,也就散了。 /NEWS/ 《日不落新闻》都市版头条:谈家少奶奶打破封建礼教,竟主动与谈少爷“离婚”! 《国际新闻报-平国》都市版消息:富商长媳同情郎私奔,谈大少爷独守新生儿子,闭不见人。
第二章 飞夜倩影 = 谈镜合的儿子,名叫谈帛,字谨生,家里人唤他棉棉。时光飞梭,两年过去,当年百岁宴上阿娘出逃的小可怜棉棉,现在已经能有条有理地和人说话了。 “阿爹,今日又出门么?”卧房门口,棉棉仰头探着。 几年过去,谈镜合剥落了少年的青涩,有了青年的美意。他回头看了棉棉一眼,眼里带笑着走过去,把棉棉抱起来。 “给阿爹香一口。”谈镜合在棉棉软乎乎的脸上亲了一下,棉棉就嘻嘻笑起来。 “今晚爹爹要同秦叔吃茶,你在家里好生玩耍。记得让奶娘牵你,别磕着碰着。”谈镜合叮嘱道。 “嗯!”棉棉用力点头。 拿了帽子和大衣,谈镜合又亲了棉棉一口,才把孩子托给奶娘,出门去了。 今日约他出去的是秦升,巡阅使家的嫡少爷,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军阀儿子。秦升与谈镜合同岁,二人是从小就认识的玩伴。只是十三岁那年秦升去了意志城邦,他在那里读书多年,偶尔春节才回国。往往他回来的时候,便是贵公子们聚会最频繁的时候。 谈秦二人私交极好,往往先私下一聚。今年秦升回国后,两人通了电话,二人约在月影台。 这是一处以糕点和皮影戏为主要营生的百年小店,不分贵客贱客,谈镜合进到里头的时候,正看见秦升坐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独自吃着桂花糕。 微微一笑,谈镜合快步走到那人面前。 只见这人大马金刀地坐着,饶是在角落里,通身的气派都不曾减少分毫。 秦升眉浓眼长,鼻挺唇薄,面色白得像纸,恍若话本里的吸血鬼。这吸血鬼穿着一身黑色军大衣,佩着一只亮晶晶的金表,左手戴着红宝石戒指,右手正端着茶杯,好像挺斯文,下身却露了他的匪气。他双腿霸气外放,脚上穿着厚重的牛革军靴,仿佛下一秒就要蹬到人脸上。 已然感到有人接近,秦升警觉抬头,浑身的肃杀在瞧见谈镜合那一瞬间掉落。他薄唇微掀,冲谈镜合一笑。 “你还是没变。”谈镜合也回以一明艳笑容,毫不客气地在秦升边上坐下。 “能怎么变。在军校里,每天就是那些事。”秦升把桌上一小碟糕点往谈镜合那里推了推,“这点心好吃,就是对我来说忒甜,想必适合你。” 谈镜合抬手随意拿了一块梅花糕,眼睛瞧着上头的皮影戏。许是演到了有意思的地方,底下一阵笑声,还有叫好的。谈镜合爱热闹,瞧见此情此景,眼睛不自主弯起来。 秦升眼珠转向身边人,瞟了几瞬,也悄悄弯了唇角。 “我们好久没见,这两三年你都怎么混过来的?”秦升问。皮影戏台上响起热闹喜庆的锣鼓声。 谈镜合又咬了一口红豆沙糯米团子,他漫不经心地说:“谁混,我念书呢。11区有一所大学我爹也投了钱,便让我进去待两年。也快了,明年夏天我就学成了。” 秦升略摇头:“怕不是你爹觉得生意场诡诈?” 谈镜合垂下眼睑,不认同地瘪了瘪唇角。“他的生意那么多,随便给我个场子管管怎么了?是他嫌我太废物,什么事情都干不成,便把我支到学堂里去。” “但你总得干点什么,总不能一直窝囊下去。”秦升眼睛瞧着台上精致秀丽的人偶。 “我早就想好了。”谈镜合侧身拿起茶喝了一口,接着抬眼看向秦升的侧脸。 秦升的五官好像被刀削过,立体锋利,常被11区的年轻名流谈论。谈镜合在心里羡慕一瞬,接着说:“我爹看不上我又怎样,我早不稀罕他的喜爱。现下我已在租界置办好,我要在那里开新闻馆!” 秦升回过头,和谈镜合的目光正对上。他发现谈镜合面色镇定,眼神却透亮发光,似是真心要做这么一件事,并不是少爷的突发兴起之举。微微皱眉,秦升一时居然无法给出适宜的评价。最后,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秦升低头拨了拨手上的金表,快到八点一刻。 台上的皮影戏热闹非凡,说着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众人拍掌叫好,一室喧腾热烈,这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夜晚。 此时,正到八点一刻。 “Schnell.(快。)” 黑黢黢的民巷本应如往常那般安静,在这一刻,却有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掠过。屋里头绣花的女人莫名抬头,疑惑着说听到什么声音,她身边的男人满不在意,认为铁定是听差了。 冬日的黑夜恍若巫女的披风神秘厚重,三个身着黑衣、仿佛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杀手,快速飞驰在微微结冰的地面上,追逐着前方的人儿。 他们奉命追捕的这个人是雇主出逃的私生子,据说拿走了什么重要档案。具体的他们不再清楚,只知道雇主给的钱能让他们快活一辈子,这就够了。 为了这笔高额的佣金,他们展示了惊人的毅力。从意志城邦追到到北国的极光,从阿尔山脉追到芒果草原的牛羊,从高原追到这片夜夜笙歌的海滩,今晚,是距离目标最近的一次。 五分钟前他们开了一枪并击中猎物,此刻猎物的逃跑速度以肉眼可见正在减慢。嗬——他们势在必得! 杀手三人组愈发自信,甚至不由得在意起其他细节。 他们看过猎物的照片,但见过本人之后才发现那根本是丑照。夜风习习,猎物那一头茂密的金发在追捕过程中散落、飞扬,经过一个转角时,他们甚至能看到猎物那双迷人的绿色眼睛,在浓郁的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寒光。 寒光...... “干什么呢!”几个喝醉的公子哥忽然出现在转角。 杀手三人组猛地顿住,在他们用力拨开挡路的家伙之后,猎物又离他们十米远了。 “Schnell!(快!)” 杀手三人组加快速度,三拐四转之后追到一条繁华的胡同。张灯结彩的街巷把地面都照得发亮,夜市的热闹声不绝于耳。前面那金色长发的猎物忽然转过了身,在热闹的气息中露出一面水墨画般的容颜。 这人一双乌黑晶莹的眼珠,皮肤透着冷冷的白光。他慢悠悠地抬起手,风情十足地拿下头上的金色假发,还装模作样地弹了弹假发。 只见他在一家名叫“月影台”的店铺前站定,冲杀手们微微一笑。 “Arsch!(德语脏话)”正想冲上去的杀手们猛地意识到被耍了,不由得愤怒地看着那个人。 “Dumm.(蠢货。)”那人轻蔑一笑,然后换成了流利的华文,“天晓得我扮成他要增高多少。不过这三个蠢货真的是职业杀手吗?转角处猎物被掉包都没发现?” 将近新春的胡同挂着一连串红彤彤的灯笼,两处的茶馆、戏园、酒楼仍开着大门,黄色的灯光照到街巷,地上的积雪被夜间游玩的行人们踩出脚印。偷梁换柱后的“猎物”趁着杀手惊讶之际,转身移进月影台,消失在一片新年将至的喜庆中。 回过神的杀手又一阵咒骂,一人追进月影台,两人继续去找跟丢的真猎物。 - 皮影戏将要结束,秦升低头无意识地拨了拨手表,然后状似随意地说:“我接下来就留在国内了。” “真的?!”谈镜合正有滋有味地看着皮影戏,听到秦升的话顿时扬眉笑了,“那太好了。” “只是我不再回意志城邦,不能继续帮你寻那什劳子美人。”秦升不轻不重地扫了谈镜合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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