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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给俞家宝小费，翻遍钱包，却只有大面额的钞票。为免他尴尬，俞家宝装出开心的样子说：“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是你粉丝！” “好，”丛希希舒了一口气，放回钱包，从桌上随便撕了一张酒店便签，抓起笔，愣了愣，把笔交到右手，一笔一画写起来。他写得很认真，很慢，俞家宝差点以为他不识字。随即他突然醒悟，这人是左撇子。 他尽量自然地伸出左手，笑道：“可以握个手吗，我回去好跟哥们儿吹牛逼。” 赛车手脸色很烦躁，缓慢抬起左手，一碰到俞家宝就缩了回去，就像俞家宝的大手掌长着獠牙。俞家宝浑不在意地拿过签名，几番道谢，眼冒星星说：“祝你比赛顺利，我会给你加油的！” 作者有话说： 北京很少有民国时期的花园洋房建筑，只有东交民巷是成规模的，可以看到比较多。我唯一进去过的洋房是在张自忠路的段祺瑞执政旧址，里面曾经有一家livehouse“愚公移山”，能听到很多乐队和民谣。现在愚公被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进去。
第161章 幸运饼干 回到厨房，俞家宝把签名摊在桌上，怔怔出神。字虽然难看，但还是用心地写了祝语。 “生活快乐，谢谢支持，”老三在身后念了出来。他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字写得幼稚，还是因为俞家宝“追星”，“这丛希希小学没毕业吧。天才通常只擅长一事，别的跟白痴一样。” “苏老板，他签F1车队的事，落实了吗？” “还没有，这几天还在洽谈，钱谈拢了才能签。也得看车队有多想得到他，如果他潜力好，车队钱可以少要一点，那多半能谈成。” 俞家宝很是不安，把签名推到老三跟前，放轻声量说：“车队可能不会要他。” “字写得丑吗？”老三开了句玩笑。但见俞家宝表情认真，他才仔细看了那行字，恍然道：“他写字用的是另一只手，不惯用的手。他的手有伤？” 俞家宝点点头：“我看他的姿势很别扭，分明是手腕受了伤，而且是不久前弄的，他的腿上腰上都有新伤口。还有，他不想让人知道。” “那是不能让人知道，赛车手的手伤了，身价就会跟基金一样跌穿地心。” “您说车队知道了吗？” 老三想了想：“没听到风声，我猜车队不知道。要我是车队的话，一定不会隐瞒这事，还会找机会漏出消息。这对谈判有利，可以乘机要个高价。万一他的伤好不了，再把他给甩了，也不会得罪中国市场。这家伙真倒霉，偏偏这时候挂彩。” “唉，就是说，这时候千万不能让车队知道，知道就完蛋。” “这事哪里瞒得了？你跟他要个签名就看出来了，车队的人不是傻子。” “那不一定，我不是说车队是傻子。我的意思是，他伤的左手，左手一般人不常用，可以装一下。” 霍子安把一盘小吃放在他们跟前：“聊什么那么严肃？”食盘上放着雪茄一样的点心，闻着有柑橘类的香气。老三拿起一根说：“西西里卷，里面是什么馅？传统意大利点心用的是乳清奶酪，这个没有奶酪味味。” “试一试。” 西西里卷非常脆，外皮是炸过的面片，卷成条状，再注入馅料。咔呲一声，外皮在齿间碎裂，馅料漏出来，异常轻盈柔滑，化在嘴里的是咸鲜的豆香。原来这不是甜点，豌豆泥用高汤熬煮过，里面掺了青葱和橙皮屑，口味冰凉清新。老三连连称赞：“豆泥的口感像冰淇淋，比冰淇淋舒服，没那么腻，这点心能镇住意大利人。” 俞家宝拿起点心，无心品尝。他突然想起一事，问霍子安：“今晚大部分的菜都是一小口一小口？” “是啊，现代法餐分量都小，也不那么大量用奶油酱汁，为了保持人的食欲。一顿饭九、十道菜，要是前面吃饱了，后面就不会觉得好吃。” 俞家宝回想整个菜单，“除了牛排。牛排是一大片，得切着吃。” “嗯，”子安完全不明白俞家宝想些什么。老三却立即理解俞家宝的用意，提醒他说：“家宝，这事跟你没关系，别踩湿自己的脚。” “苏老板，做不到的事，我不去想，但这事我们能做到，”俞家宝转而对子安说：“大厨，菜单能不能改改？” 霍子安一时不能理解这句话：“改菜单？！还有一小时就开餐了。” “只做一点小调整。我们把牛排改成三明治，这样客人能用手吃，不需要两手用刀叉。” 不管俞家宝怎么劝说，霍子安还是不能同意。每道菜都经过无数次修改讨论，节奏的起伏、味道浓淡的变化、食材的多元呈现，整个设计环环相扣、严丝合缝，抽出一种食材都会变得不完美。何况大主菜换成三明治，形式太不体面了。 “三儿说得对，丛希希签约不签约，跟我们没有关系。他跟车队的交易，你不应该擅自插手。” 俞家宝认为子安的话很有道理，可脑子里丛希希的模样挥之不去。这事或许毫无作用，但如真的跟他想的一样，他们的一点调整，就会帮丛希希度过难关。在谈判的关口，他的伤不能露出来，让形势更加复杂。 万一他的伤始终没有痊愈，过不了体检这关，那就是他的命，这谁也救不了。至少今晚，俞家宝希望能让他缓一缓。 他央求道：“我们试一试，上回废墟晚宴我们临时改了全部菜单，也没出问题。” 子安冷静地看着他：“我不同意。不过这里不是我说了算，我们投票吧。乐晴、良辰、三儿一人一票，罗尼也算一票。平局的话，其他厨师再加进来。”子安琢磨，由良辰和苏老三肯定站在他这边，罗尼更不用说了，必定不同意改菜单，他是稳赢的。 俞家宝立即同意，目光炯炯看着乐晴。乐晴烦道：“俞小爷你真不消停！”尽管看不上这种滥好人的行为，他还是投了俞家宝一票。 俞家宝的目光转向老三：“苏老板，你支持我对不？”苏老三深思熟虑，把票投给了俞家宝。霍子安大感意外，“三儿你想清楚，晚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认为他们愿意吃三明治？” 老三一笑：“我相信大厨你的实力，以你的手艺，三明治照样做得有声有色，让人心服口服。这要帮得了丛希希，我们就多了一个好朋友，很划算！” “卖人情的都是奸商，”霍子安叹了口气。万万没料到苏老三会从这角度来考虑，现在形势不利，他只好耍无赖道：“良辰去接儿子了，他的票我来决定。我们俩一条心，现在三比二。罗尼先生，占用你一点时间。” 罗尼风骚地走过来了，听了议题，他大吃一惊，“改菜单！这是要毁了晚餐吗？”子安说：“那你的态度是不赞成了？” 俞家宝赶紧用蹩脚的英语解释情况，末了他说：“如果赛车手的伤被发现，晚餐大家都不开心。” “这是我们责任以外的事。家宝，你为什么要帮一个不认识的人？” 俞家宝挠挠头，用英语思考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他难过，我会难过。我们是一样的。” 罗尼冷笑一声，把票投给了俞家宝。子安不可置信道：“为什么啊罗尼先生？你跟家宝一样会共情一个陌生人？那可不像你。” 罗尼摊手：“我不知道怜悯是什么，但我吃过家宝做的面包夹牛排，老实说，真他妈好吃。他的面包可以让软绵绵的牛排重获新生，变得滋味复杂，可供品味。那是可以把垃圾拯救回来的柔情，”他摸摸俞家宝的脑袋，“跟这位善良又愚蠢的面包师人格一致。” 霍子安无奈道：“行吧，我认输。我们改菜单！” 七点许，下榻在酒店的宾客陆陆续续走进餐厅。体育局的领导、车队的总裁和联赛的高管、资深的媒体人衣冠楚楚地抵达大堂，服务员把他们领导酒吧等候处，献上酒饮和点心。 车队总裁惊喜地拿起西西里卷，“Leave the gun, take the cannoli， ”他念了一句《教父》里的台词，然后用意大利语说：“没想到在中国会吃到这个。”尝了一口，这个西西里卷内有乾坤，外皮炸出气泡的酥脆很标准，可里面竟然是豆泥，“口感轻盈，味道很明亮，这里的厨师真让人意外。” 罗尼顺势说：“豆泥常用在东方的点心上，我们的厨师别具匠心，把意大利传统和东方传统结合起来，希望你能感受到主人对意大利文化的喜爱和尊重。” 总裁呵呵笑着，品尝第二样点心，沾着花生碎和颗粒白糖的脆饼，很直白的酥香甜，总裁称赞道：“这是我吃过最可爱的饼干，是什么？” “鸭皮，”罗尼说，“在北京，吃鸭是理所当然的。今天的菜单，我们会依循中国的饮食规律，不是当季当地的食物不吃。所以这里不会有奶油和奶酪，也不会有难吃的红菜头和小茴香。” 意大利人热爱美食，罗尼精通意大利语，两方就食物相谈甚欢。酒吧的右侧却是另一番景象，丛希希和团队如临大敌，酒和精致的食物浅尝即止，即使把香槟换上白开水，他们的表情也不会有丝毫波动。丛希希穿着雅致的正装，左手插在口袋里，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 厨房里也是严阵以待的架势，不敢稍有疏忽。 改菜单不是1乘于1的事，牵涉到整个菜单设计的完整性，从面包到甜点都要调整。首先酸面包会用来做三明治，因此餐前面包要另做一样。 乐晴说：“发酵来不及了，要不我调个酥皮过来替补？” 子安反对：“前菜里有挞，酥皮太过重复了。”乐晴：“就一样重复，能怎么着吧霍大厨？应急的时候不能太要求完美。” 霍子安不喜欢乐晴，因此两人交谈分外客气，这时却忍不住皱了皱眉，厌恶露在了眉间。俞家宝眼见两人快掐起来，赶紧接过战火说：“不用酥皮。面包不发酵也是可以的。” “用泡打粉？”霍子安很是疑虑：“这很难做得好吃，而且一块就能把人喂饱了。” 俞家宝想起了祝芳申做的爱尔兰面包，这么出色的搭配，他自认做不到。“在大阪，我见过犹太人面包师做完全不发酵的面包。” “Matzo，”子安立即知道那是什么，“犹太人逾越节吃的无酵母面片。可以！Matzo半小时就可以做出来，但是味道很单调，你要怎么解决？” 俞家宝指了指乐晴带来烤幸运饼干的机子，“用这个。” 这种在唐人街出没的点心，通常是厂子流水线出品，在北京根本没人生产，他们不想随便糊弄，于是专门找了压蛋卷的机器来现烤饼干壳儿。 俞家宝揉了个面团，压成极薄的面片，在上面铺上乐晴用来做甜点的茉莉干花，折叠整齐，放在蛋卷机器上烤制。一时之间，麦香四溢，隐约能闻到茉莉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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