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世龄心疼儿子：“饭没吃两口就饱了？是不是不合胃口，让厨房给你炒个鸡蛋？” 阿佑心里暗叹，又不是我爱吃鸡蛋，爱吃鸡蛋的那个傻子正在生闷气呢。100元给他夹了个大虾，“吃这个，好吃。” 阿佑来者不拒，低头扒虾壳儿。常北望叹了声：“阿佑谁的话都不听，就听你的。你们俩从中学谈到现在，一起出国一起回来，这么些年还秤不离铊，真不像年轻人会干的事。” 文世龄横了他一眼，笑骂：“有你这样说话的吗？这是缘份深，他们俩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不瞎折腾，都是好孩子。” 常北望看着阿佑，嘴角一翘：“长情的孩子越来越少见了。” 阿佑还在低头剥虾，嘴里道：“跟你比还是差点。” “那是，我对你妈就从没烦过，再对一百年也不烦。” 阿佑差点被虾枪刺了手。母亲嘴角轻笑，也不知道是不相信呢，还是被哄高兴了。文世龄的眼睛转向阿佑：“你三天两头住外面，肯定没家里舒服，吃也吃不顺心；你们都回来住，阿佑早上送晏儿，时间也来得及。”她认定阿佑是跟100元同居，要不为什么不回家？就同意两人一起回来住。 阿佑琢磨要怎样措辞，才不让妈妈生疑，就听常北望说：“他们愿意在外面住，省得被我们管着，你就别瞎操心了。”阿佑一万个同意，正想顺着话杆子爬，又听北望说：“阿佑租的房在北二环，离单位也不近。” “离晏儿上班的地儿近，而且租金便宜，凑合呗，”阿佑随口敷衍。常北望转脸看文世龄：“阿佑他们俩能照顾自己。你要不放心，没事就去看看呗。” 阿佑咬牙笑道：“别。我房子比狗窝还乱，您来了肯定得生气。” 文世龄不说话，场面一时变得尴尬。文世龄吃了口菜，慢慢开口道：“长期租房不是个事儿。你们都大学毕业了，虽说工作不稳定，但工作本来就是时时变化的，只有家庭才能让人安顿下来。要不你俩就把事办了吧。” 阿佑瞬间石化。 100元瞪大眼睛说：“办什么？” 常北望拍了拍阿佑的肩膀，调侃道：“你妈妈可真心急。世龄，做了祖母就变老太太了，你想清楚。” 100元再傻，这也听明白了，罕见地红了脸。阿佑怕她露馅儿，赶紧说：“我们才23，晏儿家肯定不同意，您这是强抢民女啊。” “乱说八道！”文世龄前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就严肃着脸，“我不帮你做决定，你这辈子踏不出这一步。” 阿佑满手冷汗，婚他当然是不会结的。他们年纪那么小，逼婚实在没道理，文世龄还在气他去投奔爷爷，故意找不痛快？他习惯性在桌底碰了碰常北望的脚。常北望笑了一声，打圆场道：“晏儿还有哥哥没成家，两老肯定不愿女儿就这么嫁出去。等阿佑事业做出成绩，再想结婚不晚。” 文世龄也不纠缠，再不提这事。阿佑更没胃口了，一只虾扒来扒去，心里乱糟糟的。文世龄见那虾被折磨得体无完肤，柔声说：“我来帮你。”常北望立刻抢过来，“我来吧。”伸筷子夹了俩虾，三两下就把皮剥干净，放进阿佑的碗里。 “吃现成的，别费劲了。” 阿佑说不出的别扭，头一低，把两虾一口卷进嘴里，含糊道：“多谢了北望。” 满桌的人笑了起来，小倪指着阿佑说：“哥哥是小狗！” 阿佑“汪”了一声，吓唬她：“哥哥是狗，咬你鼻子。”小倪格格乱笑。阿佑也笑了，心里一片愁云惨淡。哥哥可不就是小狗吗，一个项圈连着一个项圈，死命跑也跑不掉。 俞家宝烦躁得很，一团面折腾来折腾去，软成一滩泥，黏得扯不起来。这是筋骨断了，再怎么揉都不会成形，神仙难救。 店里只剩他一人。他每天都工作得很晚，回去洗个澡，睡不了两三小时，又开始第二天的工作。有时累得不想回家，干脆驻扎在店里。在园区边缘，夜晚安静得跟海洋似的，广袤的黑暗里总有什么在游动。 那脚步声又来了。 俞家宝的汗毛竖了起来。脚步声很轻，要不是俞家宝在古庙生活了很长时间，做面包又要对环境有敏锐的感受力，他不一定察觉到。 他停下手，绷紧肌肉，猛然追了出去！ 店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俞家宝倒吸一口气，那人反应也忒快了！炒起祖师爷法棍，他跑出店面，左右看了看，只见杂林里闪过一点光。窸窣声响，一只萤火虫飞了起来。 这细长的杂林连着一片工地，散落着许多建筑垃圾，晚上偶有人声，不知道是傻大胆在里面散步，还是在进行什么勾当。俞家宝放松了肩膀，心想，这人一到时间就尿急，跑来找厕所？ 他再次举起法棍，对林里骂了声：“孙子，别乱打歪主意，敢来这地盘撒野，我让祖师爷揍死你！” 他心里有气，气阿佑，气那鬼鬼祟祟的访客，更气自己捉襟见肘的命！明明已经拼尽全力，想要的，渴求的，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偏偏就是这点距离，天埑一样无法跨过。 结果还是什么都无法掌握手中。
第129章 晒太阳 俞家宝预料阿佑不会回公寓，便在店里打地铺，随便对付了半夜。没睡几个小时，他又得起床工作。 天完全亮了，阳光稀稀落在脸上，他感到头重脚轻，反应迟钝。最近实在太疲累了，眨了眨干燥的眼，他决定送完面包后回去睡个天昏地暗。 这一天Hippo又是高朋满座，跟店员聊了两句，得知三明治卖得不错，俞家宝大感欣慰，心里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厨房里跟平时一样，有序地忙碌着。阿达也一如既往，早早就驻扎在厨房里。俞家宝过去打了招呼，正想看看今儿有什么新鲜材料，就听阿达说：“我们进了一批秦川牛，脂肪没有那么多，我想在面包涂一层鸭油，但是鸭油比黄油的味道会凶，你要不要在面包里加些坚果，加强面包体的质感，这样比较托得住。” 俞家宝听得一阵迷糊，想到面包配方要大改——不是加几颗腰果那么简单，坚果要碎粒还是粉末，是不是要用别的配料平衡，发酵时间怎样控制，全都要重新权衡。面包是每天交货的，酸面包发酵60个小时以上，大改的话流程全乱了。 俞家宝泄了气，他是穷孩子出身，吃过几年的好东西？这些时日辨别各种微妙到一般人尝不出的差异，来来回回地折腾，他身心俱疲，实在跟不上米其林大厨的脚步了！他给高级餐厅供过那么多面包，稳定是第一位的，从没有一个主厨那么随性多变。何况，为什么总是让面包妥协，就不能不用鸭油或者什么川牛吗？ 他没管住情绪，抱怨道：“外面的客人喜欢的是多喜子的味道，我问了前台的反馈，三明治卖得挺好的，改了配方，酸面包的味道就不纯粹了！” 阿达愣了愣：“纯粹？客人吃的又不是‘名字’，是不是正宗有什么关系，味道好就可以嘛，食物就是变来变去的啦。” “那别用酸面包好了，用其他全麦面团也可以，黑麦也可以，或者谷物面团，黄油面团，橄榄油面团，发酵时间还短，达哥你要加什么就加什么，我听你的！” 俞家宝越说声音越大，疲倦的身体压不住脾气，一股脑儿全写脸上了。阿达微微吃惊，随即笑了一下：“不想改也没关系啦，你是专业面包师，听你的。” “好。” 俞家宝转身要走，眼睛一扫，看见倚在厨房门口的苏老三。他条件反射似的挺直身体，气焰登时消了大半。老三笑眯眯道：“小爷，我们聊聊。” 他哪里能拒绝，想来刚才他甩脸的样子，全被老三看在眼里了。对着阿达，他说什么话都没关系，阿达脾气宽厚，权当没皮没脸地跟哥哥撒娇了。可他实在不想自己幼稚的样子被老三看见。 苏老三开门见山说：“跟阿达一起做事，是蛮累的。他自己不怕吃苦，就以为别人也可以。”想起几年前在林里种菜做饭的日子，老三真心实意地同情俞家宝：“我理解你。” 俞家宝拿不准老三要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哦。” “你觉得三明治卖得好？” “我每天都会待在外面看客人吃什么，客人买的餐三明治最多。当然主要因为苏老板您广告做得好——但吃过了回头客也不少。这证明酸面包是能卖的。” “酸面包是能卖的，这个没什么可说的，但是离好卖还差得远。”老三拿出手机，毫不避讳地给他看其他店的销售状况。俞家宝勉强能认得城市的英语名，新加坡、上海、香港、首尔、北京。 老三体贴道：“数据太复杂了？你看这个就行，堂食餐饮-三明治类。” 俞家宝受了大刺激，哪家店的数额都比北京多三四倍。老三：“这些店规模都差不多，其他店用的是我们自己的面包师，当然没有小爷你那么厉害，但堂食外卖加起来，比北京店高不少。” 俞家宝无言以对，酸面包销量平平很正常，毕竟是小众面包，只是没想到会严重拖后腿。 老三：“话说回来，北京店刚开业，这个数据算及格了。你知道为什么开张不到俩月的北京店，每天都有七八成上座率？” “地点好，店面好，而且店的名气大。” “这是表层的原因。主要因为，这些客人有不少去过我们其他店，喜欢我们的食物，认同我们的理念。我们的食物和理念，你说来自于谁？” 俞家宝心头一震，转眼看向厨房。老三正色道：“他们不是你的回头客，是阿达的回头客。” 俞家宝感到脸热辣辣的，垂下了眼。 老三站了起来，凑近他，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小声笑道：“以后别欺负我老婆。” 老三的气息走远了。俞家宝望着“面包冠军”的广告语，久久缓不过来。 俞家宝幡然清醒！这几天像是魔怔了一样，浑浑噩噩、紧咬着牙向前苦行，任何的阻力都会让他暴躁发怒，让他的尊严尖刺一样竖起来。这不是努力的状态，用阿佑的话说，这是脑子里的水沸腾了，很热很燃，却改变不了脑子有水的事实。 他立即回到面包店，跟阿哲着手研究新的配方。疲劳被老三一席话吓跑了，斗鸡一样的状态也偃旗息鼓，面对桌子上的面粉和水，他只想着怎样增加面包的层次。 他们尝试在面团里加腰果和开心果，甚至拌入榛子酱，效果都不太满意，又添核桃、松子，混进香料，结果不是喧宾夺主，就是格格不入。 最后他们想明白了，保持多喜子的特点是第一位的，配料必须少而克制，在吃面包时偶尔跳出来，给人一点意外和额外的滋味，这就够了。 第二天下午，俞家宝把样本带到了咖啡厅。夏末秋初，天气好得出奇，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在Hippo前的人行道边缘，摆了几张户外椅，背靠着梧桐树。虽说大爷大妈们也会在家门口纳凉，下两盘棋，扒扒葱，都很常见，可这儿是人来人往的繁华大街，城管不理吗？能做出这么个霸道行径的，苏老三无疑。
179 首页 上一页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