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店没有安抚人心的烤面包香气,看来,生意不怎么好。 不出奇。真正在市场里肉搏,俞家宝才知道自己高估了群众的接受度。硬欧包吃的人本来就少,法国大师来也不管用,一般人谁知道你MOP是干嘛的? 他们最难的不是做面包,而是做市场普及,告诉大家这种面包好在哪里。俞家宝本来把法国店当对手,这时却有了同仇敌忾的感情。 “大飞!”他喊里面的面包师。大飞没好气地走了出来,“俞小爷,咋啦?你店里没生意,没事干?” “今天闭店,出来逛逛。对了,你们天天开店,支出不少吧?” “怎么,想探听商业机密?” “别跟个斗鸡似的,我探听这个管屁用,两家店规模都不一样。我就是关心关心你,生意没起色?” 大飞给了他一个白眼,“总比你们好!”又忍不住吐槽,“北京就是不行,不会吃好东西,口味跟农民一样,爱吃一堆添加剂,甜的软的才好卖。上海就好多了,人欣赏水平高,会吃面包。” 俞家宝嘲道:“你的面包是蒙娜丽莎,得有欣赏水平才能吃。” “甭阴阳怪气的,我说,你趁早撤店吧,我们这法国正宗都没多少客人,你那些变种日本面包,能做起来才怪!” 俞家宝本来是怀着好意来关心一下,可在竞争对手眼里,怎么都像是寻衅滋事的。俞家宝被这话一激,也急了,回嘴道:“那看看我们谁能活下去!” 两人孩子吵架似的,互相撂下“你个傻逼”的眼神,便各自散了。 俞家宝暗暗发愁,大飞的话也不是不无道理,那种材料廉价的连锁店,一月能开十来家,竟然都有不错的流量,可见不是面包没人吃,而是市场压根儿没有分层。不管是所谓正宗法国店,还是大众连锁,全混在一起竞争。 作者有话说: 美国M豆的颜色不止多,而且可以去官网定制颜色组合。听说英国更多,25种,去m&m‘s world专卖店,几十种颜色的糖果筒排在一起,看着也是开心的。 再说一件关于M豆颜色的逸闻,有个大牌乐队(忘了名字了),每次演出都会给邀请方开出几张纸的条件,非常细,其中之一就是酒店房间要放M豆,M豆里不能有棕色。有邀请方认为乐队龟毛,约是签了,但没拣出棕色M豆。没想到乐队拒绝演出!他们的理由是,他们的设备很重,所以合约里都会详细规定舞台的构造细节,确保不出现意外。M豆是为了测试公司的责任心,一家公司既然能忽视M豆条款,也很可能会忽视舞台的细节需求,摔死爷算谁的?乐队赢了官司。
第121章 一流人 忙完了手上的活儿,才不过上午九点。在常人刚收拾出门时,面包师的生物钟已经走了一小半,最劳累、最需要专注力的工作,已经干完了。 俞家宝挤在早高峰的车流里,去往商场。他去过进口超市很多次,都是行色匆匆,难得今天有闲暇。阿佑的办公室就在楼上,他给阿佑发信息:“快滚下来陪我逛街。” 俞家宝不幻想能在大庭广众牵阿佑的手了,繁忙的生活节奏里,能多见几面就满足。两人走过高价冰淇淋店时,俞家宝对阿佑笑道:“你记得讹诈我请吃冰淇淋吗?” “记得,你自个儿不舍得吃,光给我和100元买了。” 俞家宝和阿佑走进店里,一看,价格还涨了,最贵的两球冰淇淋上百块,简直就是合法抢劫。店员微笑:“我们店卖的不是冰淇淋,是Gelato,不用一滴水,全都是优质奶,味道特别浓郁。” 连销售套路都大同小异,只是俞家宝今非昔比了——钱没有,脸皮倒是厚了不少。他大手一挥,买了一球最便宜的跟阿佑一起吃。俞家宝舔了一口开心果冰淇淋道:“味道退步了,以前做的又香又滑,现在跟普通冰淇淋没两样。” 阿佑道:“是你进步了,口味变刁。这味道没变,跟以前一样难吃。” “少爷真难伺候,不爱吃都给我。”俞家宝要把冰淇淋抢过来,阿佑却已经咬走了大半,舔舔嘴唇:“爱吃,你吃过就变好吃了。” 俞家宝笑骂:“真他妈肉麻。” 两人腻腻歪歪走到超市时,竟发现里面等了不少人,长枪短炮围了小半圈。俞家宝大吃一惊,他应邀来示范面包制作,以为无非是常规营销手段,跟超市试吃员差不多,没想到场面如此浩大。 投资人范晓星迎了上来,笑道:“面包大师来了,快快,里面等着你上场呢?” “上……上场?” 范晓星在他耳边说:“我花了不少钱把这些媒体请来,你把手段施展一下,震住他们!” “不是大哥,你花这个钱干啥啊?!做个面包能有什么看头,难道你要我边翻跟斗边做?”他不由得看向阿佑,心里直打鼓。 阿佑淡定道:“人都请来了,你该怎么做怎么做。宣传是好事,你长那么帅,怕什么上镜。” “就是!现在人都看脸,你把自己想成刘文正就行了。对了,你的伤疤包一包,免得人发现你用过坏面粉做面包。” 俞家宝一脑门官司:刘文正是谁啊?而且他啥时候用过坏面粉,都是范晓星惹的事!想到这儿,俞家宝突然升起一念头:范晓星发布了这个视频,损害了他的名誉,又辗转把他收入囊中,怎么像个连环套呢?他望向范晓星认真又狂热的大秃脑袋,暗想:“不好,一紧张就把谁都当成坏人了,我又不是啥大名人,老范值当为我费这个事?” 人群让开,俞家宝忐忑地走进圈里。阿佑捏了捏他的肩膀,坏笑:“去吧,别吓尿了。” 被阿佑一激,他反倒提起了精神,挺直后背走到操作台。 俞家宝拿面包冠军是顶着清水桑的名字,开面包店是顶着志夫酱的名字,现在“俞家宝”三字出现在大庭广众之间,他只感慌张,厚脸皮禁不住微微发火。 他不敢看摄影机,也不敢细看周围有多少人。还好有面粉和水,他一摸到这两样东西,心里就踏实了。收慑心神,埋头在面团的作业上,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说要炫技,其实也没什么花头,只能把他懂的整形方式全使出来。 这时有个记者问他:老师,你手上这链子挺可爱,有什么故事吗? 俞家宝愣了愣,他太紧张,居然忘了把回形针和手表脱下来。他看了一眼阿佑,想了想说:“好朋友送的,戴着玩儿。” 记者调侃道:“不离不弃的那种好朋友?” 俞家宝不明白记者关注这种细节干嘛,只能点点头:“嗯,不离不弃的朋友。”全场笑了起来。俞家宝尴尬了,抬头再看阿佑——吓出了冷汗。阿佑的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在阿佑身边。杜纪石笑眯眯地点点头,以示招呼。 记者又说:“老师别太紧张,聊聊您个人的经历,聊点轻松的话题,观众爱看这些。听说您在日本很多年?” 完事后,俞家宝出了一身虚汗,脑子里回放着自己刚才的表现,一句句地挑错,越发觉得自己上不了台面。他又回想清水桑面对媒体和群众的模样,风度稳健,谈吐清晰,自己与他一比,更是自惭形秽。 俞家宝,你果然不是当大师的料。 阿佑见他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嘲道:“瞧您这出息,面包大师,等你成名后人人排队找你合影,您老岂不脚软?” “屁话!谁会找面包师合影?” 杜纪石举手:“我啊!小师父越来越有模有样了。第一次见你还是毛毛躁躁孩子样,现在独当一面了。” 俞家宝受宠若惊,挠头道:“杜爷爷,我一超市摆摊的面包师,您别取笑我了。” 杜纪石脸一板:“这什么话?你祖师爷要从棺材跑出来揍你了!行业无贵贱,在一行业能做到顶尖,都是一流人。” 俞家宝大受鼓舞,斜眼看阿佑,阿佑笑:“瞎谦虚个屁,来吧,我们合张影。” 他们俩第一次一起拍照,只不过中间夹了个杜老头。两人偷摸摸地在老人后面搭腰摸背,暗度陈仓,俞家宝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得到了爷爷赞赏,又有阿佑的陪伴,他心里满足得很。 范晓星笑吟吟过来,“杜老,阿佑,我来给你们拍吧。” 俞家宝露出了大白牙,耳听范晓星认真地指挥道:“阿佑少爷,你往杜老边上再移移……” 听到“阿佑少爷”几个字,俞家宝愣了愣。一个念头突然在脑中生根:每个跟杜家关系密切的人,都知道杜纪石宠爱阿佑——范晓星难不成是第二个“常北望”?俞家宝本身自然没什么价值,但他跟阿佑的关系很有价值。范晓星也是看出了阿佑和俞家宝关系不同寻常,才找的机会收拢他吧。 天上哪里会掉金元宝?即使掉了,也保不齐砸自己脑袋上,头破血流。 俞家宝兴奋的情绪蒙上阴霾。明明意识到不妥,一开始就不该拿范晓星的钱,现在一切步入正轨,后悔已晚。 不管范晓星安什么心,他对俞家宝可真尽心尽力。这次宣传后,他频频安排俞家宝参与各种营销活动,线下产品展、视频推广、与世界各地的烘培大师交流等等,从衣着、谈话、风度举止都专人提点帮忙,用阿佑的话说,这哪是合作,分明就是造星。 俞家宝没时间紧张了,他的日程丰富又紧凑,当他作为面包师的生物钟走到一大半时,他作为人形宣传板的生物钟刚刚开始。 他在日本老庙学艺的故事被一遍遍提起,成了奇闻逸事,俞家宝也特别爱说这一段,庙里生活简单朴素,以前觉得乏善可陈的每一件小事,说起来都有意思得很。 等他回看自己说的话,却觉得非常陌生,像胡编乱造出来的噱头,而不是自己的人生。他满心惆怅:不但人回不到庙里,连记忆都无法靠岸,漂泊在昔日时光之外。 “阿佑,我好想念师父。什么时候才能去日本?” “你申请护照了吗?” “被拒了,也没说啥时候能通过。非法拘留最高惩罚三年,我不会那么倒霉吧?” “你去不了,让师父来呗。” “师父不能长时间离开庙里,没人照看多喜子,没人做面包。” 阿佑摸摸他的脑袋,“别烦了,现在店做得越来越好,等你站稳阵脚,时间充裕了,再回去陪师父。” 俞家宝也只能这样想了。 他的奔波和努力,很快有了回报,Zmoo的人流量随着知名度上涨。死路边上的垃圾桶从一周都装不满,到每天都有人在旁边抽烟。紫丁香爬满绿化带上的木架子,在红砖路投下长长的阴影,客人买了面包,就在阴影里吃简便午餐。嵌着风干番茄的橄榄油面包、洒满了帕马臣奶酪碎的面包卷,在小烤箱里加热了,暖烘烘地装进牛皮纸袋里。挤了柠檬奶油的酥皮筒、甜酸冰凉的鲜果面包,则放在纸盒上,以免损坏了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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