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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安：“电炉烤的差不了多少，你别为难家宝了。” “差多了。味道的事我不懂，窑炉可是个话题点，有故事可说。电炉我们家有，面包师也不少，小爷你说我为什么要买你面包？” 又是故事！俞家宝烦透了各种营销作业。可没营销就没销路，老三在商言商的立场非常合理，他没法反驳。 良辰一直没做声，这时候开口说：“准证早晚能拿到，你们可以先宣传着，等什么时候炉火点着了，再开始卖不晚。” 老三心想，宣传了就不能赖账了，这两人左右夹击，就是想促成订单。可合约又没签，他跟俞家宝非亲非故，干嘛给自己上手镣？他看着俞家宝笑道：“你的人缘可真好，连良辰都为你说话。” 俞家宝只好厚着脸皮说：“没办法，我可爱。” 老三哈哈大笑，“可爱也没用，苏老三只认能力。人在社会就得自立更生，蹭习惯了，以后成软蛋了。” 良辰给他倒牛奶：“软个蛋！少说教吧，你也没少蹭，三两天上我家蹭饭。” “这倒是，谁让子安哥哥做的饭那么好吃？对了大厨，你出不出山，愿意来我这儿上班不？” “甭想，”子安摇头：“我不跟无良老板共事。” “诶，我是好人。良辰，再给我扒个蛋呗。” “少指使良辰。” 俞家宝乖巧道：“我给您扒吧苏三老板。我们说好了，只要准证下来，你的承诺就作数。” 老三拍了拍他的肩：“那当然，做生意一言九鼎，答应过的绝不赖账。家宝，别那么焦虑，时运是要等的，种子在地下埋着，一场大雨，就会一下萌出，蔓延一大片。”他喝了一口牛奶，道：“到时，你想停都停不下来了。”
第123章 变形虫 俞家宝走出胡同，太阳正好晒到脑门，暖烘烘的，似是一只温厚的大手掌抚摸脑袋。他出透了汗，又吃饱了饭，只觉神清气爽，焦虑感缓解了不少。 苏老三的交锋也好，子安的眷顾也好，对他来说都是时运；时运能不能把握住，谁也看不清，他只知道自己是真上不得台面，爬到稍高的位子，就禁不住会害怕，怕人伤害，也怕人对他好——说白了还是自卑。 抬头望天，天空敞亮亮的，被楼房挡住了，却还在后头延展，无穷无尽。俞家宝，你怕个鸟？他无声地对空气说。这一路都跑过来了，那就倒腾着腿，不管不顾地跑下去！ 这些天的郁闷一扫而空。低头看手表，刚过十点，阿佑正在大楼里上班。心念一动，闲着也闲着，去骚扰阿佑吧。 他钻进电梯里，才发现自己满身臭汗，电梯里都是白领，只有他一人身着背心短裤。大家有默契地离他远一点，看着他的目光里又透着羡慕：这个时间能在外面跑的人，莫不是哪家的太子爷？ 俞家宝踏着自由的脚步走进阿佑的办公室——坐这儿的才是名副其实的太子爷。 俞家宝新奇地左看右看，十来平米的独立办公室，装置简洁，干净明亮，办公桌对着一堵透明墙，原来是个巨大的电子屏幕。点一点，场景从国家大剧院换到了三环的景观。再一点，马路和大楼被放大，车子老鼠出洞般在环路上穿梭。 俞家宝觉得有趣，连连戳了几下，玩不厌倦。阿佑笑道：“我上我这儿玩游戏？”俞家宝盯着图像道：“这是实时的吗，那你岂不能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当然不是实时的，两天前的实景地图。俞家宝，谁闲出屁来监视你，你天天在厨房里干活，行动轨迹不超过二十米。” 俞家宝叹了口气：“真的，跟你没法比。”从四十八层办公室的窗口望出去，熙攘人间尽在眼底。天空不再被高楼阻隔，一览无遗，直延展到郊外的西山。 阿佑一进公司，就坐到了规划发展部项目主管的位子，他资历太少，职位不算高，可有几个刚毕业的菜鸟能坐拥有风景的独立办公室？从第一次在大书桌见到阿佑，已经过去十年；十年间的苦苦学习经营，两人的距离始终没有拉近，只怕过二十年、四十年，也不会有变化。 “会投胎太重要了，”俞家宝发自内心感叹：“我再奋斗也赶不上你一根吊毛。” “那是，”阿佑随意坐在桌角，嘴角一翘：“不止你，这办公室里的人谁不这样看我？会投胎的小屁孩，什么本事没有，没能力是意料之中；要我有点能力，那是因为家里花大钱培养出来的，还是因为会投胎。” 俞家宝摸摸他的脸，“觉得委屈了？” 阿佑笑道：“委屈个毛！他们想的都对。他们想什么，跟我没关系，这位子是我的还是我的，傻逼才把时间花在琢磨别人怎么想。” “啧啧，这话听着真让人不爽。”俞家宝心想，自己瞻前顾后、忧虑重重，在阿佑眼中却全不是事——这也是两人的距离。 他挨着阿佑坐，一身的臭汗贴着干净板直的衬衫，阿佑也没嫌弃他。他的袜子都湿透了，贴在脚心格外不舒服，索性双脚一搓，把鞋子甩掉了。 一边脱鞋，他一边看着屏幕道：“少爷，那你时间用来干啥呢？这地图那么牛逼，肯定要做个大事业吧。” “大事业不敢，我爸做的是酒店，子承父业也是应该的。” 俞家宝很是吃惊，“你真打算回去跟常北望抢酒店？” 阿佑摇摇头：“回去管屁用，盛世酒店是个烂果子，回去的结果就是跟他们烂一起。公司正在做一个新的酒店项目，不做五星豪华酒店——间间五星酒店都一样，没劲。”屏幕一变，画面是残墙烂瓦，一堆垃圾山后，挖掘机正在奋力工作。“认得这个地方？” “必须认得啊，废墟！我在那儿睡了三晚上，差点没把我冻死。这块地是你们公司的？” “不是，这片楼本来是戏曲学院，铲掉了要建个商业楼。学院旁边有不少小卖部、卖小吃的、老书店，都靠着学生做生意。学院没了，这几家店也没法做下去了，我们公司收了这些店，准备改建成酒店。” 俞家宝对小卖部倒是有印象，豆腐块大的地，比这办公室宽点有限，再加上旁边俩店，能有多少面积？搭两帐篷都嫌对家嗓门大。 阿佑接着说：“这种地段，叫夹缝。京城拆拆建建，整个生活环境被拆得七零八落，遗留了很多这种小空间，通常都是租出去做小门店，今天卖茶叶，明天卖彩票，做没几年就关门了。公司打算把这些夹缝收过来，做个商务酒店连锁品牌。” “地点是蛮好的，出胡同口就有地铁，但地方也忒小了吧。”俞家宝想了想，笑了起来，“比乐晴大厨的厨房还小。” “商务酒店不用大，来这里出差、考试或者玩几天的学生，不需要游泳池，也不用花园和五家餐厅。地点方便、环境舒服就可以。以前酒店做大不做小，是因为太费人力，从前台到餐饮，随随便便几百号工人，当然房间越多越划算。现在不一样，前台可以自助入住，餐可以外卖，要那么大做甚？” “有道理，你脑瓜子一直都那么好使。” 阿佑笑了，“又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商务酒店多了，比的是谁能拿下好地段，谁能做好成本和价格平衡，还有概念——” 屏幕一转，是Zmoo面包店旁边的杂林，俞家宝惊讶道：“这也是你们的目标？隆福寺这一片不能盖高楼啊。” “不做高楼，这里计划做简易集装箱。我们的项目叫‘变形虫”，有地就钻，按照地貌来做建筑，不像那些8天连锁店，全都一个样儿一个颜色，无聊透顶。” “要是我，可不想住杂草堆里，夏天全他妈是臭大姐。但我欢迎你们做邻居，来一个是一个，都是潜在客户。” 阿佑点点他的脑门，“你的眼光能不能超过50米？这个项目成了，你就不只多卖几个三明治。” 一听到有生意，俞家宝立即兴趣昂然：“你有千里眼，给我说道说道。” “酒店不是建筑。以前盖个酒店，大理石桃木桌，水晶灯恨不得大到能砸死人，现在谁还看重这个，最重要是服务便捷。这项目贴着城市，城市怎么变它就怎么变，最核心的是电子化服务，自助入住和退房，还有电子管家连接客人的吃、交通、娱乐，点一点就有外卖、订餐、导航、租借办公室、买火车票和飞机票。早上客人睁眼想吃卤煮，还是想吃熏鸡三明治，以现在的物流有什么做不到的？外卖我们得挂靠大平台，不能给你加塞儿，但做信息宣传还是很容易的。等项目启动了，可以在电子管家上给你做广告，变形虫越多，知道你面包店的人就越多，就怕你供不过来。” “听着挺牛逼，”俞家宝想象络绎不绝的客人，心情就好得很。比起把面包放超市货架，他还是更希望能直销。面包本来就是轻便裹腹之食，来住这种酒店的，正是他的目标食客，这叫广告精准投放。 “但这事还在起步阶段，实行起来得一年半载了。不急，开头慢，等项目跑起来就好了。” 这话跟苏老三说的是一个意思，只不过阿佑没那么多巧言修饰。俞家宝发现阿佑有点不一样了，不知道是因为身在办公室，还是因为高层的阳光太明亮，阿佑不笑的时候，冷淡的神情转化成另一种他不太熟悉的东西。他说不出名堂，只是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阿佑，你好像又长大了几岁。你再长，就比我老了。” 阿佑乐了：“什么鬼话！”俞家宝一身汗臭，头发散漫地耷拉在不太精明的脑袋上，看着还是许久以前那个生猛的少年。阿佑心一暖，说：“袜子湿着不舒服，脱下来吧。” 说着，他跪了下来，给俞家宝褪下袜子。俞家宝脚缩了缩，有点过意不去，“别啊，弄皱你的裤子了。” 阿佑不听他的，微皱着眉：“赶紧洗澡去，熏死人了。” “那你顺便帮我洗。” 俞家宝把脚伸到阿佑的面前。俞家宝因为职业缘故，每天都会修剪指甲，连着脚趾甲也一样修得整整齐光滑，阿佑笑道：“你的脚跟假的似的。” 正没心没肺地调笑，两下马虎急促的敲门声后，门推开了。杜纪石昂着脑袋走进来，正好见到自己的孙子跪在地上，给人脱袜子。 阿佑和俞家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起站了起来，阿佑反应敏捷，把手插口袋里，以免慌乱地做出多余的动作。迎着爷爷一笑：“到饭点了，您可真准时。” 杜纪石只要没饭局，一到午餐时间，准来找阿佑。他戒油盐糖，基本吃不了什么，只想孙子做伴，说说话也是好的；阿佑可不像他其他子孙那么乖，偶尔顶撞几句，他也乐在其中。 这脾性硬朗的孙子，现在给人脱袜子！杜纪石脸色就不太好看。 俞家宝不如阿佑镇定，此时更是手足无措。强迫自己笑道：“杜爷爷好。我跑步经过这里，找阿佑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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