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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触景生情吧，清霁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十八岁之前，每次过年时家里热闹的气氛。 有哥哥，有爸妈，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一起守岁，看春节联欢晚会。 其乐融融，家里虽然不富裕，但足够开心。 可是这些，清霁也只能是梦一场，再也没法拥有了。 清霁拄着拐杖在客厅里的空旷地方走来走去，适应假肢。黎疏给他按了假肢，叫他没事做的时候多走走，舒活舒活筋骨，也是叫他不要只想着睡，可谓是用心良苦。清霁天天都没事做，虽然看不见，但这些地方他走了很多遍，瞎了也不妨碍他。 一步两步，假肢摩擦在地上的声音，听着让人觉得心里怪怪的。 不是很舒服…… 明明长得好好的腿，突然间没了，换上假肢的心情，论谁都不好受。 贱人就是矫情，贱人多作怪…… 清霁的心里，浮现出这样嘲讽的话语。声声回荡在耳边，经久不息。 清霁摇了摇头，没说话。 来回走了几趟，清霁还没适应假肢，额头上已经蒙上密密的冷汗了，可清霁还是没舍得停下来。 腿部和假肢的接口处传来很怪异的感觉，痛、痒、酸等各种感觉混杂在一起，十分怪异，难受。 即使这样，他也还是想要赶紧适应，等习惯了，他想出去走走，去给哥哥拜祭一下，他好久都没有去看过哥哥了。 也想去祭奠祭奠父母，不知这六年没去看过了，父母的坟头前可是被野草给覆盖了。不知这六年了，可有亲戚去看过他们，给他们带过祭品，清理过坟头。 换做以前，他根本不敢有这点妄想，别说去祭拜哥哥和父母了，他连提都不能提。 不过现在他是“晴扬”，是黎疏愿意付出温柔和耐心对待的“晴扬”，所以清霁他想，就任性一次吧，反正…… 也任性不了多少次了。 他原本以为他只能坐在轮椅上一辈子，再也下不了地，也再也不能去外面的世界走走。可是有一些事总是来得措不及防，黎疏给他按上了假肢，还说以后会多陪他出去走走。 这样温柔的梦啊，还是用“晴扬”的身份偷来的。 清霁晚上和黎疏躺在床上的时候，黎疏会抱着他，说着情话，唤着晴扬的名字，对他说着一天发生的事，对他说他们未来的安排，是黎疏和晴扬的未来…… 黎疏很不安，看着残破的他，看着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发呆的他，看着安静的他坐在轮椅上，阳光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身上移去。 黎疏的心总会隐隐作痛，总会不安。 这样的他，总觉得要，消失了…… 清霁感受得到黎疏的不一样，他会忍不住抱住黎疏的头，无声地安慰着。 黎疏会在他的怀里，渐渐平缓了呼吸，安稳地睡过去。 睡梦中，他会紧紧抱住清霁，呢喃着梦话：“晴扬，不要离开我……” 黑色的脑袋恋恋不舍地蹭着清霁的胸膛处，像个没有安全感，没有归所的小孩。 清霁没由来的疼惜，他更加用力地抱紧黎疏，月光微洒，洒进屋里，可以看见他脸上的无奈。 疼惜黎疏的痴情，疼惜黎疏的执着，疼惜他的一意孤行。 清霁将头埋在黎疏的头发里，闻着专属于黎疏的味道，叹了一口气。 “我不离开，黎疏。” 永远都不离开…… “但你…你可以好好看看我吗？” 这张和哥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你可不可以好好看看，耐心点去辨认。 被挖掉的眼睛，很疼呢。 没了眼睛的我，真的和哥一模一样吗？ 你沉溺在拥有哥的梦里，从没好好看过我一眼。 那么，我的新年愿望是—— “晴扬，快别走了，坐下休息休息，马上就可以吃饭了。”在厨房里做饭的黎疏抬眼看了看客厅里的人，嘴角露出浅笑。 清霁摸到沙发旁，放下拐杖，坐在沙发上按摩着左腿。 他也笑着回答：“好，我就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等着吃。” 黎疏将菜装到盘子里，将菜一一端上餐桌。 桌上的菜泛着缕缕白色的热气，腾腾热气，香味入鼻，伴随着电视机里的春节晚会的喜庆的乐声。 倒有几分过年的味道。 清霁的鼻子动了动，闻着空气里的香气，道：“黎疏，味道好香啊，我肚子都饿了。” 黎疏擦干了手，解下围裙，走到沙发旁一把抱起清霁，边走边说，还在清霁的脸上留下一吻。 “那是当然，我可是学了好久的。” 清霁坐在有软垫的椅子上，黎疏将勺子递给他。 清霁脸上的笑意有了几分不乐意：“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要用筷子！” “不许，”黎疏拍掉他的手，详装生气道，“你只管吃就好了。” 清霁喝着碗里的排骨汤，思索了一下反驳的话语，调笑道：“吃成猪了要把我卖了吗？” “想卖也舍不得。”黎疏颇有几分嗔怪的意味，他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清霁的额头，夹了一块被他剔好骨头的排骨肉放到清霁的碗里。 “喝完汤就吃饭，没吃到三碗不许下桌！” “咳咳…”清霁被汤呛到，事实上他是被“那三碗饭”给吓得呛到了。 黎疏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慢点喝，一大锅呢，没人和你争。” “我还巴不得呢！”黎疏真把他当猪养了，不仅吃的是高脂肪高蛋白，而且还必须吃得多。 黎疏又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捏清霁的脸，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可是三碗我真的吃不下呀。”清霁为难地搅着碗里的汤。 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黎疏轻轻地揉了揉清霁的头，不太情愿地提议道：“那就……两碗半？” “不要不要……”清霁举起黎疏的手，快速地拍了一下，击掌的声音清脆响，清霁收回手的时候疼得快速地甩了甩。 击掌的那一刻，清霁快速地说：“一碗半，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黎疏无语地瞅了瞅自己那只被拍疼的手，一低头就看到清霁露出得意的笑，还得意地吐了吐舌头，似乎在炫耀他的胜利。 带着几分调皮和可爱。 黎疏坐在一旁，给清霁夹肉的同时也给自己夹了菜吃：“没吃到两碗半，晚上次数翻倍。” 清霁动作一滞，感觉下体传来不可思议地一痛，他脸上的笑僵硬了下去。黎疏变本加厉，看着清霁的变化，黎疏轻快地一笑。夹着鸡肉送到清霁嘴边，清霁哭笑不得地一口咬下。 “次数我说了算~” “黎疏……我错了…”清霁立马讨饶。 晚上，清霁窝在黎疏的怀里，他们一起仰躺在沙发上，看着春节联欢晚会，听着晚会的乐声，听着明星们演唱的歌曲。 “各位观众朋友们，”主持人念着流程卡，感慨地说，“今年是十二生肖中的猪年，又一个轮回过去了，时光如梭，时间过得真快呀。回首过去一年来的历程，我们的成长，都有谁陪伴在我们身边？一家人，朋友们一年到头，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管如何，请对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说一句——新年快乐！…………” 清霁听着电视里的声音，鼻头挺酸的，他靠在黎疏的肩上，心里泛着层层涟漪。 他在心里，轻轻地将秘密告诉黎疏，将祝福送给黎疏。 他说，黎疏，新年快乐。 黎疏蹭着清霁的头发，亲了亲他的额头：“新年快乐。” “嗯，新年快乐。” “上次说的新年愿望……有什么想要的吗？”黎疏双手捧着清霁的脸，认真地看着，温柔地包容着，耐心地等待着。 清霁没想到黎疏还记得，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温暖，很温柔，很舍不得放开。 感动得，差点忘了呼吸。 清霁想着，忽然红了眼眶，他缓缓靠近黎疏，唇角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黎疏的脸、嘴角。 “黎疏……” 他抱着黎疏，黎疏也抱着清霁。 不解地看着他的举动，但不知为何，他觉得此刻的眼前人，怀中人，有悲伤感，有着不安。 他抱着他，舍不得放开了。 也再也不会，放开了。 “黎疏，可不可以叫我一声阿清，就一声，可好……”
第31章 番外：回归从前，假象结束。 黎疏沉默了半天，微皱着眉头，脸上浮现出疑惑和不悦。 疑惑，是因为今日的“晴扬”的言行举止有些奇怪，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可今天……反正就是说不出的奇怪。 不悦，是因为“晴扬”的新年愿望让他想起了记忆中最厌恶、憎恨的人，阿清……这二字，未免太过肮脏，恶心地令人作呕。 阿清，阿清，阿清…… 那个如同蝼蚁般卑微，那个深陷罪孽，是最肮脏污秽的人。他不想想起那个人，也不想从嘴中念出那个名字，更不想让最爱的人去念想那样的人。 最爱的人，自然是晴扬无疑。 黎疏掩去眸中的不悦，忍下暴戾的动作安抚地顺着清霁的背。 “这愿望……”黎疏还是没忍住皱皱眉，他松开清霁些许，将他往旁边推了推。清霁也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他努力维持着不让自己露出异常的情绪，他压抑着颤抖的心头，不让等待显得痛苦、煎熬。 黎疏沉默着，沉郁的眸子紧锁着面色苍白，带着勉强之色、隐忍的眼前人。微抿着双唇，原本还算开心的情绪渐渐沉落下去，渐渐地不见踪影。 眸中渐渐覆盖上清霁想象不到的冰冷和厌恶。 所有的温柔、耐心都在这死寂的等待中被残忍、暴虐所替代。 “不如唤作阿晴吧，我觉得阿晴好听。” “是阿清……”清霁勉强勾起嘴角，小心翼翼地解释着，“不是晴空的晴，而是清明的清……” “……” 无言，无声。 死寂。 即是清明。 渐渐地被寒冷替代，什么温柔、耐心，仿佛正在被什么击碎，而随风破碎。 “黎疏，就唤一声好不好？一声阿清……就好。” 清霁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静静地等待着，双手紧攥着衣角，身体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他的灵魂，在这等待的时间里，被冰冷和刺痛浸透，侵入，肆虐。 疼……是灵魂在被地狱烈火焚烧，焚烧殆尽，丝毫不留，只有痛楚是最清晰的。 “晴扬，”声线冰冷，仿佛可以冻结时间。什么三月春风，什么星辰大海，都是，骗人的…… 黎疏正坐着，双手交叉，翘起二郎腿，姿态恢复之前的孤傲和冰冷。 嘴角弧度不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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