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同性恋。” 余愿知道同性恋是什么,那并不并拘泥于人类世界,熟知动物习性的余愿早在书籍里阅读过:世界上至少有130种动物有同性恋行为,雄性与雄性、雌性与雌性之间也会耳鬓厮磨。没有法律和道德的界限,让它们的交往更加自由、开放。 31%的信天翁与同性亲密配对,并从事筑巢、亲吻等多种行为,同性伴侣与传统伴侣一样长久;年长一些雄性海象是典型的双性恋动物,除了在繁衍期与雌性交往外,一年中的其余时间都与雄性往来,它们在水中相拥摩擦,一同入眠;长颈鹿亦是常见的同性恋动物,两头雄性会将长长的脖子靠在一起以示爱昵,有时这种示爱行为甚至会长达一小时,研究表明,长颈鹿的同性恋行为比异性恋更普遍...... 无论这些研究是对是错,都在告诉余愿,雄性与雄性也能亲密接触,甚至于像章雄和王如娟一样组建牢固而美好的家庭。 可是他却听见了章书闻不可撼动的否认,短短的一句话像一把劈下来的斧子凿碎了他的幻想和期待。 如果哥哥不是的话,那他该怎么办呢?余愿得偷偷地把自己的心思藏好不被发现,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还得眼睁睁地看着哥哥和旁人筑巢搭穴,那无异于猎人的长矛和枪械。 他不想见到那一天的到来,只能在此之前用力地逃、拼命地跑,唯恐追在身后的子弹刺穿他的胸膛。 可余愿无处可去。 手机铃声还在响个不停。 一道高大的阴影将余愿笼罩起来。 气息不稳的章书闻寻着铃声停在了余愿跟前。他背着光,胸腔微微起伏着,五官没在阴影里,半垂着眼,凝视着缩成一团的余愿。几次启唇后,声音又低又沉,“躲够了吗?” 余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抬起头来。 章书闻神情寒冽,像一尊冷漠的雕塑挡在余愿面前。 余愿眼底不可抑制地浮现薄薄的水汽,哥哥在他视野里变得模糊,他颤巍巍伸手抓了下,什么都没握住。 泪水像蜿蜒的小河般爬满了整个面颊。 章书闻从来没有见过余愿哭,原来余愿哭起来不声不响,只是红着眼安安静静地流泪,用眼泪诉说自己的委屈和无助。他明明没有接触到温热的液体,热意却从鼻尖一路钻到心脏深处。 失而复得的复杂情绪像密集的鼓点一般敲在章书闻的太阳穴,他下颌绷紧,心疼之际是深深的气恼。距离余愿“离家出走”整整四十二分钟,这期间他打了无数个电话,谁都不知道在这不长不短的分秒里他心里设想过多少种可能。 章书闻问:“不是你自己要躲起来的吗,你哭什么?” 这已经近乎是质问的口吻了。 余愿哭得更厉害,整张脸都湿漉漉的,好像要把以前从未流过的泪在此刻一次性释放。他仰着脸,又伸出手,这一次,攥住了章书闻的裤脚。 章书闻没动,只静静凝视着抽泣的余愿,直到余愿带着浓重的鼻腔哭着喊了声“哥哥”,他冷硬的神色才舒缓些许。 章书闻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了,重重叹一口气,蹲下身。他身上没有纸巾,就拿手给余愿擦眼泪,糊了一手的涕泪也不嫌弃,只随意地用喷泉里的水洗了洗,又打湿衣角,撩起来擦余愿哭得黏糊糊的脸。 做完这些,章书闻才有空“问罪。” “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余愿鼻子一抽一抽的,用力地吞咽一下。 “你是故意躲着不想见我?”这句话说出来,章书闻不可自控地歪曲事实,“是跟我相处久了,烦我了,所以也想独自到外面闯一闯?” 余愿猛地摇头,着急地攀住章书闻的手臂。 “不是最好。”章书闻低声吓唬,“小流浪狗和小流浪猫可没那么好当。” 家养的小猫小狗到外面只有被欺负的份。 余愿哭得缓不过气,断断续续地小声反驳,“我是,长颈鹿......” 章书闻那点恼全消了,轻笑一声,“你怎么又变成长颈鹿了?” 余愿张了张嘴,慢慢摇头。章书闻也没强求答案,用掌心擦去余愿脸上的泪痕,问:“那长颈鹿跟不跟我回家?” 余愿终于破涕为笑,“嗯!” 章书闻站起身,背着光对余愿伸出手。 余愿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五指放在哥哥的掌心,借着力想要站起来,却又跌坐回去,苦恼道:“好多蚂蚁。” “哪有蚂蚁?” “腿里。” 章书闻瞬间就明白余愿是腿麻了,他背对着余愿半蹲下来,“上来。” 余愿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他揽住余愿的两条腿,颠了颠,将人稳稳当当地背到了背上。 不知何时,当年背脊不够宽阔的少年章书闻已经有了肩负起余愿的能力。 余愿哭累了,眷恋地将脸贴在哥哥的后颈,这样亲密的距离,就能够抵消他今晚所有的难过。 章书闻步履稳健,轻松地背着余愿走过无人的街道。半晌,不知出于什么意图,他主动提起在包厢的事情,“我跟文轩还是朋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余愿忐忑地反问:“朋友可以亲亲吗?” 章书闻哽了两秒,“只是个意外。” “那我可以......” 章书闻打断他,“不可以。” 余愿顿时蔫巴巴的,趴在章书闻肩上不吭声了,困乏地闭上眼睛。 章书闻感应到余愿的萎靡,又想到滚烫的眼泪,沉默良久,低声,“就这一次。”又补充,“只能亲脸。” 现象中柔软的触感并未印在脸颊上,余愿已经睡着了。 章书闻后知后觉自己话里的纵容,不禁摇头轻笑。他到底在做什么,默认意外的发生? 未免太过荒唐。 晚风轻轻地吹,章书闻忽然希望,这条回家的路可以再远点、再远点。
第61章 章书闻和余愿一觉睡到自然醒。 日上三竿,醒来的时候余愿像只树懒一样缠在章书闻的身上,连睡觉都双手搂着哥哥的脖子不肯撒开。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贴得这么近,章书闻也难得地没有拨开余愿。虽然开着空调,但肉贴着肉温度难免骤升,余愿热乎乎的脸蛋埋在章书闻的颈窝里,像个会出气的小暖炉,温热的呼吸不断扑洒在白皙的颈肉上,像黏了一层不会干涸的水蒸气。 章书闻被余愿的气息弄得有点痒,微微侧了侧脸,趟了会才坐起来。 余愿迷迷糊糊地往被子里钻,可能是不满热源散去,嘴里不知道在哼哼唧唧什么。 章书闻下午得去一趟设计团队处理事情,晚上还有一场展子的活动,得将近凌晨才能回来。按照往常来说,吃过午饭余愿就可以去墨轩了,但因为昨晚李文轩那一吻,章书闻已经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对方的好意。 可如果连一声交代都没有,就未免太过于扭捏了。 章书闻拿过床头的手机,却发现李文轩在一小时前给他发了信息。 “昨晚的事就当我耍酒疯,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睡醒就忘了吧。” “替我提醒愿愿,下午两点前得到墨轩,陈老师今天的课很重要,别错过了。” 李文轩实在是很洒脱的人,也懂得及时止损这个道理,更并未因章书闻的拒绝而收回之前的承诺,依旧让余愿到墨轩学习。 章书闻思量片刻后回:“好,谢谢。” 他看得出来,余愿很享受在墨轩的日子,不忍心再让对方没日没夜干巴巴地在家耗着。 午后,章书闻送余愿到画室。 李文轩说到做到,面对章书闻依旧是一贯的态度,态度大方率性。 章书闻目送余愿进教室。 李文轩耸了耸肩,“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怕我情场失意给愿愿穿小鞋啊?” 章书闻一怔后笑笑,“我没有这么想。” “好吧,我承认,昨晚我是有那么一点难过。”李文轩撇撇嘴,“以前都是别人追我,结果我第一次跟人表白就被拒绝了,多丢脸啊,你要是敢说出去,朋友都没得做。” 章书闻颔首,“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语气十分庄重,反而把李文轩逗笑了,“章书闻,你觉不觉得自己有种很严肃的幽默感,我敢肯定你一定是摩羯座。” 章书闻没说是与不是。 两人又随意地聊了几句,章书闻还有要事在身,又去看了眼教室里的余愿就离开了。 李文轩在原地驻足许久,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不复方才在章书闻面前的潇洒。李文轩自身足够优秀,从小到大只有被追捧的份,初次碰了壁,幸好还不算狼狈。 他的成长经历决定了他绝非是能放下身段的人,哪怕对章书闻有好感,也只是点到为止,既然不能再发展成另外的关系,无非是回到朋友的身份。 李文轩觉得章书闻那句“我不是同性恋”有待考察,他好像没有办法想象出章书闻为一个人动心的样子,如果非要下一个定义,“无性恋”可能更贴切——而想要打动章书闻这样的人,注定要有飞蛾扑火般一往无前的勇气,李文轩自认不能做到这种地步。 推门而入的学员见李文轩一动不动地站着,疑惑地问:“文轩哥,你在干嘛?” 李文轩摇摇头,又是笑吟吟的模样。他转身往走廊里走,来到余愿上课的教室。 余愿正埋头在削彩铅。 李文轩拉了只椅子坐过去帮忙,须臾,用带有一点儿哀怨的口气说:“愿愿,你哥比天上的仙女还难追。” 专注削铅笔的余愿抬头看着面前的青年,不太理解对方的意思,半天,咕哝着,“哥哥是男的,不是仙女......” 李文轩忍俊不禁,“那是仙男,行了吧?” 余愿这才点点脑袋,又一瞬不动地盯着李文轩的嘴唇。 李文轩麻利地削好一只木铅,唔的一声,“你昨晚看到了?” 余愿不想回忆,低头继续手中的事情。 “真的看到了?好丢脸啊。”李文轩苦恼地拍了下额头,“这真是我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一件事情......” 余愿因为对方话里的悔意困惑地眨了眨眼。 “要替我保密哦。”李文轩双手合上,“待会请你喝奶茶。” 两人正说着话,走进教室的陈老师已经准备上课了。李文轩只好道别,边走边把食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余愿看着李文轩倒退着走,险些撞到后面的玻璃门,眼睛睁了睁,小声地笑出来。 秘密——这个属于朋友之间的特有词足以让余愿开怀。 不管李文轩一开始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和余愿来往,但他对余愿的好亦是真真切切的。余愿不是笨蛋,他能感知对与错,善与恶,一旦认定一个人,就不会因为某件事而改变看法,即使他很羡慕李文轩能大胆地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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