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酷暑落下帷幕。 将近冬天的时候,余愿见到了阔别多日的陈永乐。 前年高考陈永乐考上重本,读了半年的国际班就申请去A国当交换生,在国外待了整整七个月才回来,这次有小半个月的假期。 国人大多数比较内敛,极少会大胆地表达情感,陈永乐性格外放,见谁都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人看,跟三句不离i love you的老外简直是一拍即合,这半年多的“流放”生活过得是有滋有味。 几人约好在校门口见面。陈永乐开了辆拉风的大红色名车,一出场就引起过路学生的注目。 “愿仔!”陈永乐伸开双臂大步走过去,“好耐无见。” 陈永乐卷了发,穿着皮外套脚踩马丁靴,风风火火地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藏獒。 章书闻替余愿接了陈永乐热情的拥抱,他看着好友张扬的打扮,不禁笑道:“我们是去吃火锅,你穿得像要去走秀。” 陈永乐的手掌在章书闻背后用力地拍两下,分开,“要说走秀,我可比不上章大模特。” 章书闻很怕别人拿这个打趣他,清了清嗓子,退开一点,让余愿和陈永乐打招呼。 余愿高兴地看着许久不见的陈永乐,盯着对方亮闪闪的耳钉看。 “新打的,帅吧?”陈永乐低头让余愿看得更清楚点,“你要是感兴趣,我带你打一个。” 余愿吓得捏住自己的两只耳垂,摇头。 陈永乐哈哈大笑,“不痛的,就一下的事。” 章书闻看着好友身上叮当响的饰品,哭笑不得,想了想才记起那个词,“你这样我也得犯潮人恐惧症了。” “我什么样,你还能不清楚.....” 几人说笑着上了车,直奔附近商场的火锅店。 陈永乐把两个银戒指摘下来给余愿玩,余愿自己戴了一个,又抓过章书闻的手。 章书闻正和开车的陈永乐聊天,低头看一眼,余愿把戒指往他的一根根手指上试,试到无名指,正正好的尺寸,余愿就高兴地套了下去,然后和他十指相扣。 “书闻,书闻?” 陈永乐叫了两声,章书闻才应,“怎么?” “我就是想问问后天你有空吗,阿文他们说要一起聚一聚。” “好啊,我没问题。” 章书闻和陈永乐虽然有段时间不见了,但偶尔还是会有联系,对彼此的情况有个大概的了解,如今再见,陈永乐更是有说不完的八卦。 “我刚到A国跟人合租,真服了那个室友,说好大家各自负责公共领域的卫生,他倒好,垃圾全堆客厅。他不嫌恶心,我哪受得了,到最后还是得我去收拾,住了不到两个月,我就换了房子,还是独居爽啊。” “留学圈就那么点大,谁跟谁交往,谁出轨谁劈腿,不出半个月整个圈子就能传遍。你还记得初中我们学校那个张维吗,撬人家老外的女朋友,给堵在厕所打了一顿,哇那个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好些天都不能见人。” 陈永乐声情并茂,余愿听得懵里懵懂,但兴味十足,连东西都没怎么吃。 章书闻烫了娃娃菜,夹到余愿已经堆成小山的碗里。 陈永乐最近痴迷健身,颇有成效,吃饱喝足后非要给余愿秀自己的肌肉,皮外套一脱撸起袖子展示自己健硕的肱二头肌。 余愿小小地哇了一声。 陈永乐更加得意,绕过位置来到余愿面前,绷紧手臂后大方地说:“摸摸看。” 余愿刚好奇地伸出手就被章书闻攥住了。 今天晚上余愿的注意力全在耍活宝的陈永乐身上,章书闻无奈地看向好友,“能不能好好吃饭?”又问余愿,“你呢,你能不能?” 余愿悻悻地闭上嘴巴,拿起筷子乖乖把吃煮得软烂的娃娃菜。 陈永乐抗议道:“你怎么越活越严肃了?你都不知道我练了多少天才有这效果,别人想摸我还不乐意呢,给愿仔摸摸怎么了?” “那你过来给我摸摸。” 陈永乐想想那画面就打颤,讪笑,“你跟我就算了吧.....” 三人在商场里逛了一圈,傍晚时陈永乐送他们回去。 陈永乐给余愿买了不少零食,大包小包地放在后车厢,拎出来一股脑往余愿手上塞,“拿着,别跟我客气,下次见面得是明年了。” 章书闻颔首,余愿才道谢收下。 陈永乐感慨道:“真听你哥的话。”他关上车门,摇下车窗,“走了,后天聚会的地点我再发你。” 章书闻说好,看着红色的车辆消失的夜色中。 他转身把余愿手上的塑料袋全接过来,两人慢悠悠地往学生公寓走。 余愿的心情显而易见的不错,转了转陈永乐送他的银戒,偷偷去勾章书闻的食指,勾住了,轻轻晃着。 章书闻手上的戒指也没摘下来,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看着余愿雀跃的神情,想了想半蜷起手指,这样,无论余愿怎么摇晃,都能牢牢地缠在一起。 “这么开心?” 余愿重重点头,跳一下,双脚落在章书闻的影子上,“踩住了。” 章书闻停下脚步,站着不动。 余愿疑惑地问:“不回家吗?” 章书闻煞有其事地说:“你踩住我的影子,我怎么走?” 余愿为自己有这么大的能力控制章书闻的去向而双眼发亮,他跳开,“现在可以走了。” 章书闻嗯嗯两声,往前走一步。 余愿又忐忑地踩住他的影子,期待地看着他。 章书闻果然停滞不前,四肢没动,唇角微微翘起。 两人走走停停,余愿玩得不亦乐乎,全然相信了这个有魔力的踩影子游戏。 章书闻始终配合着,给余愿造一个幼稚却又天真的乐园。 就这样一直开心下去吧,他想。 - 冬天过后,春暖花开。 经过近一年的学习,余愿现在已经能独立完成画作。可惜无论陈老师怎么指导他色彩搭配的理论,他都“死性不改”,用色大胆明丽,但误打误撞也算是自成风格,陈老师也就不再执着于让他改正。 彩铅速成班为期三个月,结课后会有新的学员填入,余愿情况特殊,是速成班的钉子户,学员来来往往,他依旧在这儿。 新一轮的课程开始了,上过两节课后,班里又来了新学生。 “大家好,我是许知意。” 少年清脆又明朗的声音在教室内响起。 余愿向来不注意这些,只专心画自己的画:一只红色系的蟋蟀。 陈老师左右瞧瞧,班里位置已经满了,只剩下余愿旁边还有个空画架,手一指,“许同学,你就坐那儿去吧。” 余愿还是没抬头,为画不好蟋蟀的腿略为苦恼地皱着眉。 “你这里改一改就好啦。” 一只修长的指尖点在画布上,随之耳边充斥着陌生的声音。 突然的靠近把余愿吓了一跳,手里本来就虚虚握着的彩铅没拿住。 来人弯下腰替他捡起铅笔,“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余愿这才发现教室里多了一个生面孔——少年身量纤长,有一对狭长的眼睛,微微笑着。 彩铅递到余愿跟前。 “还给你。” “你好,我是许知意。”
第62章 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的一日又过去了。 晚上八点,余愿背上双肩包,跟陈老师告别后搭乘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公寓。 公交车站离墨轩五百米的距离,他捏着书包垂下来的两条带子,迎着月色埋首前行。 路面小跑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下余愿的肩。 默默数着步子的余愿微微一抖抬起头来,一张放大的俊脸骤然出现在他面前。他极少跟人靠得这么近,条件反射地倒退两步,诧异地看着挡住他去路的少年。 余愿没记住许知意的名字,但认得那双含笑的眼睛。 “又吓到你了?”许知意面露愧疚,“我只是想跟你打声招呼。” 余愿越过许知意的肩头看向十几步路外的公交车站。 他不说话,许知意也不觉得尴尬,让开一点跟他并排。 余愿这才重新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许知意似乎也没想到余愿这么能忽略人,愣了一瞬,跟上。他借着路灯描绘余愿的侧脸,低垂的圆眼,小巧的鼻子和饱满的下唇,柔和的线条和天真的神态让他比同龄人多出几分稚嫩,看着很乖顺的样子,像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用几颗糖果骗走的类型。但事实是,余愿连话都不肯搭一句。 这几天在倒春寒,比冬天还要冷。余愿站在站牌前,风呼呼地吹着,吹得他的鼻尖发红,他不得不把头埋得更低了点,以此抵御寒冬的侵袭。 既然余愿不搭理人,许知意也犯不着一再地贴上去。他拿出蓝牙耳机戴上,饶有乐趣地观察余愿的动作——许知意是被家里人强行送到墨轩的,到画室不到一小时,他就把速写班里的学生认了个全,旁的人都很平平无奇,唯独余愿让他在这无聊枯燥的画室里起了点兴趣。 人都是感官动物,最直接的原因当然是余愿秀气的脸蛋,而在听闻对方有孤独症后,许知意对余愿的兴趣又上升了十几个百分点。 整一天余愿几乎没开过口,吃晚餐时也是自个儿拿着外卖坐到茶水间最末端的动作,他似乎不需要、也不想要跟人交流。 “他叫余愿。”新认识的学员跟许知意介绍,颇为拗口的一句,“李老师的儿子的朋友的弟弟。” “在这里快一年了吧,听说有自闭症。”学员悄悄地拿手指了指太阳穴,“这里跟我们不太一样。” 许知意不禁望向光晕里的余愿。 既没有智商方面的问题,长得还好看,又能画画,还能听得懂别人说什么,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呢? 公交车到了。 许知意和余愿同一班车。余愿先上的车,走到末尾靠窗的位置。 许知意想了想也走过去坐在了另一边,开了一条小缝让风灌进来,用手肘撑着下颌,边听歌边看外面的风景。 他在附近的附属中学读高二,是父母老师眼中十足十的问题少年,打游戏、玩滑板、喝酒、早恋,这些大人的逆鳞他一踩一个遍。老师建议在周末和周中的晚上给他报辅导班,父母为了让他“修生养性”,用砸掉他攒钱买的摄像机为挟,让他自己选兴趣课。 许知意初中学过一段时间的彩铅,后来懈怠了,基础还在,随口那么一说,就到了墨轩。 他所做的一切倒没有多少弯弯绕绕的理由,诸如为了引起工作繁忙的父母注意,又譬如为了彰显自己的不同。 许知意只是觉得好玩,什么都想玩一玩。 赢游戏能给他带来满足感,滑板跑酷能感受肾上腺素飙升,至于早恋,试一试也没什么大不了。他谈过两段不到三个月的恋爱,如果被父母知道他的早恋对象是男的,说不定就不是把他送到画室,而是将他抓到精神病院去治疗了。
72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