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余愿的目光往下望,章书闻看见了自己略洇出了水迹的裤子。 尴尬、难堪如风雨般打在章书闻的脸上,他疾速翻身下床进了卫生间。 章书闻连衣服都没有脱下来,打开花洒兜头冲了一身冷水,燥热的躯体逐渐降温,他的大脑也慢慢恢复冷静。 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他本不必如此慌乱,可当看到这一幕的是余愿,一种深深的自我厌弃便从心底涌了上来。 章书闻揉揉肿胀的眉心,等出卫生间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脸上又是如常的沉静。 余愿还坐在床上,歪了下脑袋望着他。 章书闻轻咳一声,罕见的难于启齿,“每个人都有的生理反应.....” 余愿却比他坦荡得多,语出惊人,“我知道,生物课学过,是遗.精。” 从余愿的神情里看不出羞耻与窘迫,他只是在阐述一个现象,只不过当主体是章书闻时,会让他的好奇心便达到了顶峰。 章书闻顿时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才嗯了声,翻过这个话题。 - 暑假过后,章书闻如期将余愿欠的学费补齐。 解决了这一件梗在心头的大事,还没等章书闻缓一口气,一场风波毫无预兆地向他袭来。 起先只是一些风言风语,但他向来人品端正,相信的人并不是很多,可随着一张照片的流出,似乎坐实了他有不正当的行为。 照片不算清晰,昏暗的小巷子拢住他的背影和一小片侧脸,可他的外貌太出众,只要是见过他的人都能通过照片认出他。而这条巷子又是臭名昭著的红灯区,章书闻出现在那里的目的不言而喻。 学校的学生都知道章书闻和弟弟相依为命,每天有打不完的工,过得很清苦。可他们也听说过太多的肮脏事情,他们也熟记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老话,一个从来不被诟病的三好学生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很显然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似乎非常热衷在一份干净的履历上泼墨点。 陈永乐第一时间找到章书闻,义愤填膺,“谁再胡说八道我陈永乐第一个跟他过不去。书闻,你别担心,清者自清,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硬把这些肮脏事安在你头上。” 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章书闻就猜到是谁偷拍的,他没有瞒着陈永乐,把那天的事情如实告知。 陈永乐一握拳,“吃饱了撑着的王八羔子!” 两人说着话,同学来传班主任让章书闻去办公室。 教室里骤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章书闻,他沉眉冷目地起身,在各色的目光里挺直着背脊走出去。 陈永乐跟上,故意扬声道:“书闻是什么样的人大家有目共睹,难道路过那儿就能代表什么吗,我七班的路过三班也不见得我就是三班的人.....” 章书闻感激地朝他微微一笑。 有人相信章书闻,就有人不信章书闻。协华很注重名誉,章书闻作为曾经用来招生的优秀学生,被造谣嫖.妓,这件事的性质还是很恶劣的。 班主任苦口婆心,“老师认识你这么久,当然相信你没有做错事,学校会处理的,但是你要答应老师,最近不管同学们说什么都不要跟他们起冲突。” 这个年龄段的少年没有成熟的辨别能力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章书闻现在能做的就是静待风波平息。 换句话说,他要忍下这些闲言碎语。 章书闻抿抿唇,颔首。 学校选择保住章书闻,竭力将这件事给压了下来,禁止学生私下传播照片,但章书闻还是好几次无意中看见自己的照片被人P了图四下转发,用词不堪粗俗,煞有其事。 他很想不予理会,可人言可畏四字重若高山,异样的目光也时不时投射在他身上,他不再拥有好学生的光环,巨大的落差让他骤生一种虚无感,就好似他生来就得在青天白日下被人审判。 章书闻依旧上学、到工地上工、做各种各样的兼职,他的生活没什么不同,却又翻天覆地。 唯一让他感到慰藉的是,每当他回到家都能见到余愿兴冲冲的笑脸。 世间纷纷扰扰,唯有这间狭小到挪不动脚的出租屋是章书闻最心安的归宿。
第37章 章书闻被谣传去红灯街的事情持续发酵了两个多星期才逐渐平息。 只不过这件事到底给章书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从前他在大家眼中是近乎完美的形象,而今却有不少人带上有色眼镜看待他,甚至于有几回还有学生组队假装路过工地,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看推着搬砖车走过的章书闻。 隐藏得再好,那种带着窥探、打量的眼神依旧像滚烫的沸水般淋在章书闻的身上,灼皮不溶骨。 章书闻未必不知道那些人是带着怎样的心态前来偷窥灰头土脸的自己,他也并非圣人,能做到全然不在乎他人的看法,可自力更生没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充其量他只是不喜欢将自己狼狈的一面呈现在别人面前。 他跟刘成的关系愈发恶劣了。 在老街的照片是谁拍的根本无需细思,这个世界上就是会有很多莫名其妙散发恶意的人,哪怕你与他无冤无仇,他也非要给你使上一绊子。 章书闻并没有找刘成理论,跟那样的人扯上太多的关系只会没完没了。 刘成却把他冷处理当作了胆小怕事,全然没有因为造谣而有半分的愧疚,反而更加的嚣张跋扈,动不动就提那日在老街的事情,嘲讽章书闻假正经,是伪君子。 章书闻把对方的话当耳旁风,并不代表会忍气吞声。 在一次活水泥时,刘成又口出秽语,章书闻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提起一桶稀泥泼了过去。 工地里偶尔也会出现打架斗殴的情况,众人也苦刘成已久,但碍着阿明的身份无人敢正面跟刘成起冲突,没想到最后竟然是温文尔雅的章书闻出了手。 因此当暴怒的刘成要冲上来跟章书闻动手时,工友都默契地围上来拉偏架,嘴里念叨着,“书闻肯定是不小心的,消消气消消气。” “阿成,你比书闻大五六岁呢,别跟他一个小孩计较。” “快去洗个澡,这一身的水泥.....” 刘成哪能看不出来这些人的偏心,恶狠狠地等着章书闻,手一指,“你等着。” 等刘成一走,工友都噗嗤地笑出声,夸章书闻有胆量,笑过后就是忧心,“别怪我们没提醒你,阿成的心眼比针孔还小,小心他事后报复。” 那晚上过后,几个觉得章书闻不识好歹的工友冷落过章书闻一段时间,但人都是有两面性的,现在他们跟章书闻同仇敌忾,又是哥俩好了。 不出意外的话,章书闻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得跟他们共事,因此也不想跟他们把关系闹得太僵。再加上他现在彻底跟刘成闹翻,这些工友却依旧选择维护他,一码事归一码事,他不会与他们深交,但也不能过河拆桥,更做不到把别人对他的好当作理所当然。 章书闻笑笑,“我会当心的。” 工友见刘成没有再来找章书闻麻烦,纷纷又投身到工作里去。 日子像流水一般潺潺地过着。 余愿对近来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章书闻把他保护得很好,他不必去接触那些阴暗面,只需要按照章书闻的要求,每天乖乖地汇报自己的行踪。 什么时候到学校、什么时候放学、在家时都干了些什么、晚饭有没有按时吃、一天给绘本填几页色.....这些琐碎的小事都在章书闻的关心范围内。 余愿天性迟钝,升上初三后,虽然依旧偏科,却不像其他同学那般焦虑。 他在学校的生活大同小异,今天到校后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平时同学们不会专程去注意他,但他踏入教室的那一刻起,本来喧闹的环境突然安静了下来。好在余愿向来不怎么注意周遭的动向,也并未在意这些变化,他跟往常一样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拿出课本早读。 只是他不主动去感知外界,却也要被动地去接受信息。 下了早读后,班里最流里流气的学生一把摁在了余愿的书本上,余愿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 他的座位前站着几个男生,其余的人都好事地望过来。 “余愿,你哥是不是叫章书闻,在协华读高二?” 在别人的口中听见哥哥的名字,余愿的眼睛一亮,缓慢地点了下脑袋。 “我就说是吧!”男生激动地转过身跟同伴搭话,又双手撑到余愿的书桌上,压低声音问,“你哥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余愿困惑地眨了下眼睛。 “他平时都不说话的,你问他能管什么用,你给他认照片不就行?” “对哦!” 男生把手机怼到余愿的眼前,“是不是你哥?” 屏幕上的照片,章书闻高挑颀长的身躯一半隐在黑夜中,一半落在幽微的银光里,流畅的下颌线紧绷,像是出鞘的刀,也像月色下的雪,孤傲清寂,仿佛这世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余愿只看了一眼就微微张了唇喃喃,“哥哥.....” “真是你哥!”男生像发现了新大陆,声音异常亢奋,“所以你哥真的去老街那边了吗,他带你去过没有?” 余愿全心思都在章书闻的照片上,压根没听男生说什么,他想伸手去摸一摸屏幕里孤独的身影,男生却已经将手机收回。 “余愿你知道吗,你哥现在可出名了,我们几个群里都在讨论他......” “说呀,他到底有没有带你去过?” 余愿这才慢悠悠地问:“去哪里?” 男生不怀好意地笑,推搡来推搡去,才说:“老街啊,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十五六岁的少年,处于好奇心最旺盛的阶段,对性更是有着蓬勃的探索欲,似乎觉得懂得越多,就能够比同龄人成熟得更多。这种毫无意义的攀比心理会驱使着他们打开潘多拉魔盒,有时候更会酿下大祸。 余愿懵懂地望着他们。 男生清清嗓子,拿手肘捅了下同伴,“看他这样应该没去过吧,没意思,走了。” 几人嘻嘻哈哈地回到座位,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 班长嫌恶地说:“余愿,别理他们,真讨厌,我待会就告诉老师他们.....”她似乎是找不到合适的措辞,顿了顿,“反正我要告诉老师。” 余愿满心思都放在了照片里章书闻孤清的背影上,他若有所思地抬笔,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章书闻的名字。 - 火烈鸟被余愿涂了蓝色。 他聚精会神地涂画,彩铅跟白纸摩擦发出沙沙声。 手机叮的一声传来短信,余愿迫不及待地拿起来查看,是章书闻说自己很快就到家了。 近来哥哥待在家的时间越来越短,他有点失落地垂下眼眸,也没有了涂色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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