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衍只得应下这个办法,毕竟郑熙看起来实在像是随时会晕厥过去的样子,他探手摸了摸郑熙的额头,凉冰冰一片,全是虚汗。 “不行的话还是去趟医院吧,”他说,“你不是闹肚子吗?当心拉脱水了。” 郑熙冲他摆手:“明天要是还不好的话再去,我吃了药的。” 方衍还是有点担心:“实在撑不住的话你挂个牌子,说有需要的话来我铺子里先预订着,你回家休息去。” “行,”郑熙感激地看向他,“要真不行了我就跟你说,放心吧。” 方衍这才转身离开,他站在街上,对着手里的伞纠结叹气,身后传来花店张姨的呼唤:“小方怎么啦?站在太阳底下玩手机对眼睛不好的。” 他转身笑了笑,说:“没玩手机呢,刚刚在想事情,顺便也晒晒太阳。” “今天天气不错的嘞,”张姨和善地笑了笑,“我先不和你说话了,今天可忙。” “情人节嘛,生意肯定好,”方衍对她摆摆手,“您先忙着,我也回去了。” 他遥遥地就瞧见了那块刻着英文单词的招牌,慢吞吞地朝着那里蹭过去,原先骂骂咧咧的胖狸花正躺在门口晒太阳,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后才睁开剔透漂亮的眼睛,高冷地瞄了眼方衍,然后甩了甩尾巴,重新闭上了眼。 看起来是一副很嫌弃的表情。 我还嫌弃你跟你主人呢,方衍没好气地想道,抬手推开了陈斯愚的店门。 叮铃。 一顷天光随着他的脚步一同到来,方衍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弄得鼻子一痒,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阿啾——!” 他匆忙地掩住鼻子,嫌弃地皱起眉环顾了圈乱七八糟的店面,陈斯愚正戴着口罩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捡玻璃碎片,听到动静后抬头看了眼,细长眉尾微微一动。 “来还伞的?”他没有忽略掉方衍手里拿着的东西,“放柜台上就好了。” 陈斯愚这会倒是消气了,毕竟瓶子到底还是被陈皮打碎的,他只能自认倒霉——只是方衍那张像是来讨债的臭脸实在不讨喜,他实在没办法笑脸相迎。 有些人就是天生八字不合的。 而方衍也一刻都不想在这多待,店里的空气糟糕到像是一大团生化武器,他被熏得头晕想吐,照着陈斯愚说的放下伞就转身要走,只是在最后还是顿了顿脚步,有点尴尬地咳了声。 “那个,”他转身看向蹲在地上的陈斯愚,“谢谢你的伞。” 虽然这人没礼貌,但他不能一起做个没礼貌的人,用了人家的伞还是得道个谢的。 陈斯愚倒是十分心安理得,心里的不满消失了大半,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扔掉手里的玻璃渣后叫住了方衍。 其实这老古板长得挺好看的,他暗暗想,很有那种……雅致疏朗的中式气质。 非常符合他的审美。 “我叫陈斯愚,”他对方衍微微一笑,“下回还找我道谢的话,记得加上名字。” 莫名其妙且有病,方衍无语地打量了他一会,而后转身拉开了店门。 他才不会给这人第二次接受道谢的机会。 “我建议你打个车去城西区,那里有家医院很会治脑子,现在去说不定还能挂上专家号。” 陈斯愚注视他离去的背影,很夸张地挑了挑眉,陈皮在门外咪呜了两声,似乎是在替自己的主人骂方衍。 “这人怎么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啊?” …… 方衍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坐在工作台后花了一下午的图,情人节不愧是个好日子,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他等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客人。 是两个漂亮的年轻姑娘,穿着时尚妆容精致,但方衍只注意到了她们只穿了丝袜的大腿,心里暗暗佩服。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年轻真好啊。 他抬头对她们笑了笑,说:“可以随便看看。” 其中的一个漂亮姑娘指了指橱窗里那件水青色的旗袍,问:“这个可以给我试试吗?” “当然,”方衍站起身,“我帮你拿下来。” “没有别的码吗?” 漂亮姑娘为难地看了眼那件在灯光下显得流光溢彩的旗袍:“这个腰身对我来说太宽了。” 方衍用礼貌的视线很快地打量了她一圈,才说:“应该是刚好的,我这儿做的是古法旗袍,不会把腰收得很紧。” “啊?”另一个姑娘嫌弃地皱了皱鼻子,“那穿起来肯定不好看,嗳,我们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但她的同伴对这件水青色的漂亮旗袍实在太心动,犹豫了下还是问方衍:“真的没有别的码数了吗?” 方衍淡淡笑着告诉她:“这里的每一件旗袍都独一无二。” 这个词立马让姑娘下了决定,松口道:“那我先试试吧——这一件要多少钱?” “这件比较便宜,”方衍说,“五千三,今天新店开业,能打个八八折。” 两个漂亮姑娘的眼神顿时变了。 “这么贵?那还是算了吧。” 她们手挽着手出了店门,细碎的议论声被冷风吹进来:“这个价钱,他怎么不去抢啊?” “就是,而且也没多好看,还说什么独一无二,我刚刚拍了张照,等下就识图帮你找一下,说不定就是一百多的批发货!” “这年头钱也太好赚了点……” 方衍波澜不惊地听着这些话,走上前将门重新打开固定住,铃铛清脆地在风中响着,他站在橱窗外,安静地端详着从自己手下诞生的漂亮旗袍。 半晌后,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是不太值这个价,他想,这条旗袍做得没有灵气,就是纯纯的模板制式,怪不得会被退单。 但是为什么呢? 方衍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明明以前并不会有这种困扰,他只是那么随心所欲地创作着,就能做出无数漂亮衣裙。 可自从那天见了李程霖后带着满肚子的恶心与膈应推开店门时,他突然觉得满店的旗袍都失去了原有的漂亮色彩。 平淡、无趣、匮乏。 方衍轻轻啧了声,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 由于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死得彻底又恶心得实在少有,他不仅是没办法喜欢人了。 ——连做旗袍都不太提得起兴趣了。
第6章 “建议你去割一下” 情人节整整一天的时间里,方衍都没能开单。 其实他不太在意——回柳城本来就是为了好好休息,把店重新开起来主要是因为在家工作实在太容易怠惰,至于有没有生意,对方衍来说并不重要。 只要把状态找回来,他压根不需要担心开不了单,光老客户就能排到两年后去。 因此方衍早早就关了门,夜色下的长阳古街亮起整排的灯笼,半明半暗的灯光落在青石板上,冷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关掉灯落下锁,往街对面看了眼。 灯火通明,但一个客人都没有。 也是,哪有正常人在古文化街上开不知道卖什么东西的店的,没有生意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方衍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挤进人潮中走出了长阳古街,外头的马路上人还更多,他不太适应地微微皱眉,好不容易才拐回清净人少的巷子里,额间都隐隐冒出点热汗来了。 “这日子真是可怕,”方衍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到处都人挤人,整个柳城难道就只有这儿适合约会吗?” 他不解地回头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街道,继续朝着巷子深处走去,清清冷冷的黑暗院子立在两侧的光亮之间,方衍打开门,对着满院子的狼藉又是叹了口气。 这周末先把池子给捞干净吧,他想,这乱七八糟的,看着都心烦。 好巧不巧,手机屏幕在这时候一亮,方衍随意地看了眼,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他心头顿时一个咯噔,某种简直快要习以为常的不妙感瞬间涌上心头。 结果一点开还真的是李程霖——还是条带图片的彩信,庸俗廉价的蔫耷耷玫瑰被包在黑色与红色的纸张里,稀稀拉拉五六朵,敷衍地挤在图片角落。 被放在最显眼位置的是一只骨肉匀称的修长手掌,以及手腕上那支入门款的劳力士。 “方衍,你家楼下的风好大,”李程霖发来的文字一如既往地令人犯恶心,“我愿意等你一个晚上,向你表达我的真心。” 方衍翻了个白眼,迅速删除短信拉黑了这个号码。 喜欢等就等着呗,反正我也不住在那儿了。 原本在胃中一阵翻涌的饥饿感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方衍打开冰箱看了眼,最后从角落里翻出一盒昨天买的速冻饺子拆开下锅,接着就拨通了付酽的电话。 “歪?” 付酽那头接得很快,听背景音里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像是还在公司加班,方衍重重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我想去换个电话号码了。” “李程霖那货又给你发消息了?”付酽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也是,今天可是情人节呢,他最近根本钓不到傻子,可不就对你念念不忘了么。” 方衍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摔,没好气地道:“晦气玩意儿给我发了张玫瑰的照片,也不知道他是去哪个垃圾桶里掏出的花,都已经给太阳晒蔫瓣了,就这么发过来骗我,还说什么在我家楼下等我,我看是在垃圾桶旁边玩手机准备找机会捡破烂吧!” 还什么表达真心,他好一阵犯恶心——正经想表达真心的人怎么可能把这话挂嘴上? 付酽压着嗓子嘿嘿笑,语气实在有些幸灾乐祸:“我记得你跟他如胶似漆那会儿可不是这么说的,宝、宝?” 反胃感迅速冲上喉咙,方衍一脸便秘似的表情吼他:“付酽你闭嘴啊!这种黑历史就不要拉出来鞭尸了吧!” 另一头传来付酽压抑得像是鸭子叫一般的笑声:“嗳说真的,方衍你这人其实还挺冷酷无情的,网恋的时候如胶似漆,怎么一分手就跟从来没爱过似的,怪不得李程霖敢到处造谣你是渣男。” 毕竟这表现,实在太像了。 方衍缓过那一阵尴尬的劲后才说:“我刚分手的时候都没想让别人知道,这事实在太丢人了,谁知道他跑网上造谣我奔现白嫖他的饭钱,还说我长得一般脑子有病——这你能忍?” 他说着,泄愤似的踹了脚沙发。 “噢,他嘴上这么说,结果还是一天发八百条消息给我表达自己刻骨铭心的感情,真以为我发现不了他背后造谣的事吗?简直就是大脑失智小脑失调,干出的事毫无逻辑,李程霖到底图啥啊?” “吃餐饭没睡到觉得亏了呗,”付酽随口道,“抠搜男是这样的啦,对了,你这几天在柳城过得怎么样?” 方衍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同样长着一张渣男脸的陈斯愚,他轻轻哼了声,说:“还行吧,就是碰到个脑子有点毛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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