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不会就问我,名义上我还是给你补习了那么久,免得我给程阿姨交不了差。”说完季霖站了起来,要出去的样子。 “你去哪儿?”程沅下意识问道。 「去抽烟」季霖回答得毫不避讳。 唰地一声,程沅也站了起来,这下轮到季霖皱眉问道:“你干嘛?” “我也去抽烟。” 程沅就这样跟着他出了教室,两人隔着半边身子一起走在过道里,这会儿是大课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走廊上来来回回全是打闹的同学。 季霖带着他走上了拐角的楼梯,结果刚拐个弯,就迎面碰上了一个人。 那是个瘦瘦小小的男生,走路畏手畏脚的,不知道是不是太瘦的原因,身上的校服显得空荡荡的不合身,长出一截的袖子把他手掌都快遮住了一半。 男生此时双手正拽着自己的衣角,他头发很长,似乎很久没打理了,看到季霖的瞬间,愣了片刻,然后急急忙忙地说道:“季、季霖,我,我这次考试…” 季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脚步都没停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男生又垂下了头,口中呢喃着:“已经退到一百名外了…我离你…好像越来越远了。” 可惜他的声音实在太小,程沅也没能听清他嘀嘀咕咕到底在说什么。 等上了楼梯,程沅才问道:“刚那人你认识啊?谁啊?怎么神叨叨的?” 楼梯尽头是一个上了锁的推拉门,门前和楼梯间有一个能容纳五六人的空地,地上有三三两两的烟头,季霖站在那儿,说道:“游文华。” 程沅这才反应过来,那不就是王向杰说的那人吗,于是顺势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把你当假想敌了?” “可能是吧。”季霖走向那道推拉门,从兜里摸出把钥匙,竟然把门打开了,是教学楼的天台。 “我靠,你怎么有钥匙?”他记得刚开学那会儿,老徐提过一嘴。因为太多学生在天台抽烟,学校把天台门给锁了。 季霖:“大概是因为,好学生特权?”
第九章 请他吃颗糖 【原来我那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 那地方说是一个天台,其实也就比外面那个空地大不了多少,大概为了防止意外,四周都是半人高的墙。 季霖关上了门:“开学后我去找了老徐,给他说中午我在教室休息不好,找他要了天台的钥匙。” 角落果然放了一个叠好的折叠床,这还真是年级第一才有的特权。他这种年级倒一去找老徐,多半只能再挨一顿骂。 季霖这会儿从兜里拿出烟,轻车熟路地点上,然后递给程沅,问道:“抽吗?” 程沅面无表情地拿了过来,想着平时见过的那些人抽烟的模样,结果吸进的第一口就被呛得咳嗽不已。 头顶传来了轻微的笑声,程沅直起身,凶巴巴地说道:“笑什么?” 结果话还没说完,手上的烟就被季霖拿走,然后自然地放到嘴边抽了口。 程沅嘴里的话就硬生生咽了回去,他耳尖泛红,才碰过的烟嘴,季霖就直接这样抽了? 那这是不是算…间接接吻?程沅也不管脑子里的念头是不是变态了,他现在就一个想法,怎么不是他来抽季霖抽过的烟。 季霖也反应过来,愣了片刻说道:“不好意思,我和沈弋经常这样换着抽,习惯了。” 经常?换着抽?和沈弋? 操,直男搞得比他们gay还腻歪。 程沅才升起的好心情被这句话又消灭得无影无踪,他沉着脸说道:“知道了” 季霖掩饰地摸了下鼻子,转开话题:“你不会抽烟?” 程沅像吃了炮仗,没好气地答道:“不会抽烟犯法?” 季霖摇摇头:“就是挺不像你的”,在他看来,程沅这种不学无术,打架逃学混日子的富二代,应当是烟酒不离身才对。 可是想想也是,程沅会画画,而且画得还不错,这点和固有印象里的那些混混也不一样。 程沅回敬:“也挺不像你的。” 哪个三好学生没事儿就跑天台来抽烟啊。 想起昨天他妈在车上说的话,程沅问他:“你想学法?” “嗯。”季霖依靠在墙上,火星在他下巴那个位置晦明晦暗,“缘由还挺好笑的,想听吗?” 程沅下意识就点了头。 “小时候和爸妈去北城玩儿,遇到了一个小男孩儿,看起来应该和我那会儿一样大,也就七八岁吧,手里拿了个糖还是什么,记不清了,就在小公园和别的小孩一起玩,那几个小孩都比他大,”季霖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组织语言,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小孩儿嘛,玩起来就没什么分寸,几个大的就想要他手上吃的,他不给,那些人就抢,小孩下手没什么轻重,推倒了其中一个人,动静把在周围遛弯的大人吸引来了,看见自家孩子浑身脏兮兮坐在地上,劈头盖脸就对那小孩一顿骂。” 故事有些耳熟,程沅神色晦暗不明,声音低沉,问道:“然后呢?” “那小孩一声也不吭,可能是觉得说了也没用吧,那几个家长领着自己孩子走了。然后我就看到他坐到了滑梯扶手后面。 哭了,哭得还挺可怜的,手上东西也掉地上脏得不成样子了,原本想上去把自己手上糖给他的。 但是被我妈拉走了,我那时候就想,以后长大了,我也想保护弱势的那方,为他们说话,替他们出头。” 小时候的回忆喷涌而来:“弱势?” 程沅抬头看向他,这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说自己是弱势群体。 “嗯,挺幼稚的吧,其实也说不上多喜欢政法,到现在,已经算是一种执念了吧,没了这个目标,还真不知道努力的意义是什么。” “不幼稚。”程沅回答地很果断,“梦想和这个故事,都不幼稚。” 烟已经快要燃尽了,季霖光顾着讲故事,根本没抽几口:“嗯,我同意。” 他把烟头扔在了地上,用脚轻轻捻灭,然后又弯下腰用卫生纸包了起来,一会儿去厕所冲掉。 “那……如果有一天那个小孩,又出现在你面前怎么办?”程沅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 季霖笑出声,“谁还记得他长什么样?” “……”操,就不该期待他能说出什么煽情的话来。 “我意思是,如果你认得出他,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程沅试图挽救道。 “嗯…都长这么大了,应该不会再被人欺负哭鼻子了吧?” “……”无可救药的直男。 程沅已经不想再就这个「如果」展开讨论了,他正想换个话题,结果就听季霖说道:“那就祝他好好生活,然后再请他吃颗糖吧。” 程沅喉头滚动了一下,好好生活吗,他张着嘴,轻轻地,轻轻地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好。” “故事听完了,心情好点了吗?” “什么?”程沅回过神来问道。 “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不是心情不好?”季霖抱手靠在了门边。 程沅眼神闪躲,有些心虚说道:“没,这几天楼上搞装修,没睡好。” 季霖挑眉,他没记错的话,上周楼上那户人家就收拾行李去外省探亲了,人都不在搞什么装修,这人撒起谎来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不过季霖也懒得拆穿他,瞟到他还缠着纱布的手,问道:“什么时候拆线?” 程沅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哦,今天就可以拆了。” “嗯,放学我陪你去。” 程沅眨巴眨巴眼,在心脏跳动的空隙里,踌躇着说道:“那个……季霖,其实我好像就是……” “叮叮叮——”上课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程沅准备说的话。 季霖在铃声中打开了天台的门:“走吧,上课了。” 程沅咽下了想要坦白的话,算了,说这个的意义是什么呢?就像季霖说的,他早已对当年小男孩的印象模糊不清了,这也只是他确定梦想的一根导线而已,连启蒙都算不上,说出来反而像邀功。 “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季霖从奔跑的人潮中回过头来问他。 程沅摇摇头,“没什么。” 等到放学,季霖陪他去医院拆了线,伤口恢复得还算不错,医生照常说了几句嘱托的话就让他走了。 手臂终于不再缠着纱布,程沅像是透了气般,虚眼看着小臂上结的疤痕:“豁,你别说,这样看还挺帅。” “嗯,再多来上几刀会更帅。” 程沅不服:“你懂什么,这是男人的勋章。” 季霖突然停下了脚步,程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米之外的项煜飞。 「项煜飞,怎么哪儿都他妈能遇到你」程沅眉头聚拢,向前一步走到了季霖前面。 “我还嫌在这儿遇到你晦气呢”项煜飞双手插兜,“怎么,你这伤还没好啊?” “关你屁事。” 程沅懒得再和他废话,正想拉着季霖离开,谁知道项煜飞打量了下他手上蜿蜒的疤痕,说道: “不是吧,就这点伤,也值得你专门跑人学校门口堵着给揍一顿,那小子可伤得比你这重多了。” 季霖听到这儿看向了他,程沅有些急躁地抓了下头发:“你他妈烦不烦,话这么多。” “行行行,谁他妈敢惹你啊。”项煜飞大概也是来医院有事儿,说完话摆摆手就走了。 留下俩人大眼瞪小眼。 程沅做贼心虚,试探地说着:“那个,你怎么回去啊,我…我打车,要不顺便也帮你打一个?” “不用。”季霖回答的声音仿佛有零下八度。 “哦…那你也快打吧,一会儿下班的人多了更不好打。”程沅声音越说越小声。 “程沅。” 得,零下十八度。 “诶,在。” 程沅此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待宰的羔羊,刽子手喊他一声他还得应,至于吗?不就是打架吗?那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那恩将仇报的刽子手。 “不用,是指不用你在我这儿做任何多余的事,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了。” 哐——刽子手的刀准时落下,把他的心砍得四分五裂。 他笑了几下:“谁为你做啊,我这人就是小心眼,睚眦必报得很。” 说完,像是怕季霖不信,他还扬了扬手上的伤。 “嗯,回去自己注意,我先走了。”说完季霖就头也不回地从他身边走过。 其实季霖也说不上来自己那没来由的低气压是怎么回事。在听到程沅炫耀伤疤的时候,在项煜飞说他事后又去找人打架的时候,在联想到可能是为了自己的时候,他就像沉入了湖底,一颗心被压得喘不过气。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别人无所图地对他好,讨厌欠人人情。讨厌做对他无益的事情,更讨厌对上程沅那双炽热的眼睛,他想把它蒙上,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湖面浮出,短暂地吸几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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