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沅摇摇头:“不一样,那是你送我的。” 菩萨当然不会怪他,可是他会责怪自己。 这会换季霖愣住,他盯着全身湿透了的程沅,看着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下巴,再砸向地面,他终于开口:“一定要找到吗?” “一定要找到。”程沅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我陪你找。” 程沅下意识说:“不行,雨太大了…” “要么我陪你一起找,要么我俩待在这里等雨停了下山,你选一个。” 程沅举白旗投降,又不忘抓紧机会卖乖:“行吧,这可是你自己要陪的。” 季霖带来的伞虽然在瓢泼大雨里形同摆设,但好在也能遮蔽点雨水,不至于那么狼狈。 俩人接连搜了好几座庙宇,都一无所获,程沅的步伐眼看急切了许多。 季霖拉住他刻意加快的脚步,说道:“慢点走。” 又来到一座庙宇前,程沅已经不记得自己和季霖有没有来过这儿,有没有磕过头。可他顾不上那么多,再次一头扎了进去。 或许是菩萨被他的诚意感动,程沅终于在蒲团旁找到了掉落在地的平安符。 背面用清朗恣意的字体写着他的名字。 程沅欣喜若狂地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它擦拭干净后放进了衣兜,然后将衣扣紧紧扣上。 季霖见状走了过来,问道:“找到了?” 程沅抬起头,打湿的睫毛拧成一缕一缕,却显得他的眼睛格外有神,眼里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嗯,找到了。” “这下菩萨不会怪你了,”季霖垂眸看着他,“我也不会怪你了。” 程沅心跳随着雨声漏掉一个节拍,笑道:“那我一定好好保管。”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许多,季霖甩了下手中的伞:“雨好像小了。” “要回去吗?” “回去吧,反正已经都成落汤鸡了,早点回去免得老师担心。”季霖在门口撑开了伞,回过头望向程沅。 雨势虽然依旧很密集,但确实比方才吓人的阵仗小了许多。 地上已经积了层没过脚踝的积水,季霖拉着程沅往寺庙边缘高处的地方走。 突然想起了什么,季霖捞开已经完全打湿黏在程沅手臂上的袖子,几道面目狰狞的疤痕露了出来。 他紧蹙这眉,手指抚过那些已经开始结痂的伤痕,在雨水的长时间浸泡下,这些血痂有些发软,季霖手指略过的地方,都带着一阵阵酥麻感。 程沅收回了手,他不太受得了这种感觉。 “早没事儿了。” “被雨水淋太久了,可能会感染,回去后要消次毒。” “你帮我?”程沅得寸进尺说道。 季霖看了他一眼:“自己没手?” 得,刚刚还火急火燎冒雨追他呢,现在就又是一脸淡漠,直男可真会变脸色。 “你之前在堂子里想问我什么题?” 程沅没想到季霖会突然提这一茬,他抓抓头发,脑子里这会儿都乱成粥了哪儿还想得起什么练习题,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好像忘记了。” 季霖刨根问底:“不是说不解决心里不舒服吗?” “行吧,我压根没题要问你,就是不想看你和蒋闻璐说话。” 换做之前,程沅是不可能说这么露骨的话的,他生怕把季霖又一次吓跑了。 但可能是一场大雨真的把他脑子淋得神志不清了,也可能是仗着季霖关心他的架势有恃无恐起来,程沅干脆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为什么?” 季霖在雨中放慢了脚步,等着他的回答。 俩人走在最外围的至高点,甚至已经出了这座庞大寺庙的范围,脚下就是耸入云天的树丛,和层峦叠嶂的山脉。 脑子真的越来越昏沉了,程沅想,这场大雨下得真邪乎啊,还能把他淋醉了。 因为我喜欢你,见不得你和前女友说话。 这么想着,程沅也这么说了出来,“因为我——” 剩下的话还卡在嗓子眼里没有说完,他一脚踩空,突然一阵失重感袭来,世界瞬间在他眼前天旋地转,他混沌不堪的脑海里,在碎片拼凑成的画面前,看到季霖朝他伸出手,听到他颤抖的、闷在嗓子里的喊声。 “程沅——”
第十二章 失血 【他的血是温热的,却差点给我烫出一个窟窿】 程沅在摔下去的那一瞬间,季霖条件反射般遵从本能地伸出了手。在抓住程沅手腕的那一刻,他一个用力,想把人往上拽,可惜惯性的作用力太大,加上下了雨的山地土壤湿软蓬松,季霖一起被拉了下去。 他只好顺势抱住程沅,和他一起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嘭——” 落地的那一瞬间,季霖的头撞到了地上的石头,痛感传来的那一刻似乎麻痹了他的神经,甚至连喊叫声都被挤压回了肺部。 程沅挣扎着从季霖的怀抱里爬了起来,喊道:“季霖!你没事吧?!” 他能感受到,在滚落下来的那几秒里,季霖一直把他护在怀中,季霖的手甚至一直护在他的后脑勺。 所以除了身上有被磕碰后的酸疼感,自己并没有大碍。可季霖就不一样了,程沅立马扶起他,颤巍着伸出手摸向他的脑后,一片冰凉滑润的触感立刻让他的心凉下半截,他摸向兜里的手机,大概是滚下来的时候摔坏了,死活也开不了机。 季霖的喘气声越来越重了,脑袋晕沉得像是挂了一块铁,直坠坠地往下掉。 程沅见状把人往怀里扶,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他刻意去忽视自己手心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说出的话却颠三倒四: “没事的,没事的,你不要怕,马上了,他们马上就能找到我们。你和我说说话,季霖,和我说说话!” 想起季霖晕血,他又立马将手上的血迹胡乱地擦在泥土里。 季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声音,他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后脑的钝痛感正在一点一点抽取他的能量,他慢慢阖上了眼睛。 因为大雨,程沅的衣服早就湿了个透,怕季霖的伤口碰着雨水感染,他只好脱了外套,又脱了里面贴身穿的T恤,光着上半身,用干燥的躯体去拥住季霖。 天上还在无情地落着雨珠,程沅将人驮到树下,再把脱下来的衣服拧干撑在低垂的枝桠上,好歹能遮一下雨。 程沅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烫,大概是淋了太久的雨,又可能是手臂上的伤又裂开了。 他现在应该有些发烧,可他压根顾不上这些,只是重复着,颠倒着,迫切着喊着季霖的名字。 “季霖,我,我想起那道要问的题了,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季霖,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见不惯你和蒋闻璐说话吗,我话还没说完,你听我说?” “季霖,你说说话,你别睡,坚持一下。” “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要拉住我,为什么要护着我?” 他眼眶发红,声音也越来越颤抖,一句话哽咽在嗓子里说出来低沉得吓人。 怀里的人似乎动了一下,季霖强忍着困倦与疼痛,半睁着眼,他看着程沅那张完美无暇的脸庞,此刻却附了泥泞点着泪水,他轻声说着:“没事的,别哭了。” 得到回应程沅欣喜地点点头,他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将季霖安稳地靠在树干上: “好,这么等着不是办法,老师肯定就在庙里找我们,这个坡不算陡,或者我找找别的路,我爬上去找他们。” 程沅语速说得极快,“最多二十分钟,你一定不要睡,坚持一下,等等我好吗?” 季霖看着他,目光又移向他的手臂,伤口果然重新裂开,还附上了几道被树枝砺石划伤的新伤痕。 程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别看了,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你一定等着我。” 不等季霖再有回答或是动作,再不能耽误片刻,程沅转身就往他们滚下来的地方跑去。 坡确实不算陡,只是有点高。但好在里面有些突出的石块,程沅想试试能不能靠攀着这些石块爬上去。 他现在赤裸着上半身,身体滚烫泛着异样的红。可他完全无法感受身体叫嚣着的不适,正用尽全身的力气朝面前的山坡上攀岩。 这坡看着简单,爬起来却异常困难,那些横立在中间的石块木桩,一不小心就会从土里脱落,并不牢固。 季霖就在距他十几米远的地方,撑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程沅一次次跌下,又一次次从其他地方重新攀上。 小少爷或许从没有受过什么风吹日晒,肌肤白皙健康,肌肉也练得赏心悦目,可现在却添着大大小小的划痕,像一朵被泥泞掩埋的繁花,正努力地抬头,想破土而出。 最后不知道程沅到底是怎么爬上去的。在上岸的那一刻,只见他一秒也没停歇,直接冲进了细密的雨里,看着眼前的人影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季霖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这下失血和晕血的作用力立马附了上来,他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在彻底晕过去前的那一刻,他想,他等了有二十分钟吗? 好像没有。 程沅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程若芸正靠在他床边小憩。他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分辨不出今夕何夕,他嗓子干疼得厉害,像三天三夜没进水一样。 他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攀上了那个山坡,没跑几步就在庙里找到了四处寻找他们的老师,在他喘着气让他们快去救季霖之后,两眼一黑双腿发软,他就彻底晕了过去。 程沅抬起手,手上正插着针头输液,程若芸被他的动作惊醒,看向他的那一刻,眼里瞬间泛上了泪水,语无伦次地问着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吓死妈妈了,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和你吵架再也不干涉你了,你别这么吓唬我。 程沅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似乎上个星期才和眼前这个憔悴的女人大吵了一架。 他先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儿,又伸出手,将女人脸上的眼泪擦拭干净,沙哑地说道:“妈,你别哭了,我没事儿。” 程若芸哽咽着说:“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听出了他嗓子的干涩,程若芸给他倒了杯水,扶着他喝了。 “季霖呢?季霖怎么样了” 程若芸撇开目光,许久都没有接话,久到程沅都要掀被子自己下床去看,她才叹了口气,似乎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说道: “他没事,医生说送来的及时,失血情况还不严重,只是有点脑震荡。” 从清醒开始就悬在空中的那颗心终于安稳地落了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第一次让他感到安心,他朝程若芸开口道: “妈,是我胡闹连累的季霖。但他救了我,要不然今天脑袋缝针的就是我了。” 程若芸看着他,似乎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只是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你好好休息,妈出去接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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