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话后程若芸便带着律师离开了,季霖没顾父母的阻拦,追了上去。 程若芸似是早有预料,一直坐在车里等他。 季霖深吸了口气,问她:“程沅知道吗,他知道你这么做吗?” 程若芸扭过头,眼神锋利:“他知不知道重要吗,总之你们之间的事,他用行动告诉了我,我能及时止损,这就够了。” 一些破碎的念头从季霖脑中闪过。可他抓不住,又或是他不愿去抓住。 “什么意思?” “看来小沅没给你坦白过啊?”程若芸嘴角扬起一丝胜利的微笑,扔出最后致命的一击,“那他也没多在乎你的看法嘛。” “不过我了解我的儿子,他就是这样的人,喜欢的时候喜欢的要命。因此想要得到的时候就会不顾一切,看起来他对你深情得不行。实际上他只会做对自己有益的事情。” “好久之前了,晚上你在我家睡着的时候,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回来,他亲了你被我撞见。” “他没告诉过你我早就知道你们两个的事,因为他怕你趋利避害。” “就算你们两个现在,”程若芸似乎在斟酌着用词,好半天才继续说道,“已经到了这种关系,他也依旧没有告诉你我已经知道的事实。” 那点破碎的念头慢慢在季霖脑海里拼接了起来,成了一幅悲天悯人的画作。 晚上,睡着,突然回来。如果季霖没想错,这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会儿自己还很抵触他的接近。 而程沅刚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完只是想和他做朋友。 他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点点感受着风刃割伤内脏的痛楚。 也不知道是在为什么而痛。 是父母的跪地求饶,十年以上的刑期。自己错失掉的梦想,人生一直以来执行着的目标。 还是为程沅的隐瞒和欺骗,为自己克服恐惧敞开心扉却再次受到的伤害呢。 多么可笑。多么可笑。 程若芸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感情就是这样。经不起揣摩,经不起推敲,更经不起欺骗和背叛。 “希望你能信守承诺,要不然我随时都可以再起诉。”程若芸让司机启动了车,最后又对他说了一句,以后最好不要再见小沅了。 季霖一直站在原地,盯着路面一颗不起眼的石子,看着它被汽车扬起的风尘吹起,然后跌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他站了很久很久,风都吹过了一轮又一轮,他才低喃着回答程若芸的最后一句话。 “我确实不会再见他了。” 整个暑期程沅都失去了季霖的消息,那天过后他亲自去公司找到了程若芸,她正在开会,程沅无视了秘书的阻拦,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当着众多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出了柜,然后向她要一个解释。 他没忘记程若芸的表情,想必那时的她和自己一样,被最亲的人刺痛,脸上都会流露出这般痛楚的神情。 程若芸临时叫停了会议,整个办公室只有他二人,坦诚地向他告诉了一切。 她说,你知道了又怎么样呢?程沅,你没有能力阻止和改变任何事情。 心里的猜测被坐实,可他却连愤怒的情绪都被遗忘了。 他告诉程若芸,你也没有任何能力改变我的性取向,我喜欢男人,不是季霖,也会是其他男人。 程若芸被气得不轻,他却头一次体会到了报复的快感。 俩人大吵了一架,程沅离开的时候问她:“妈,你是真的希望我过得快乐吗?” 程若芸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可是不重要了,程沅也无所谓想听到她的回答,他自嘲地笑笑。 离开之前程沅放了狠话,他说:“季霖已经放弃了他的志愿,他向你妥协了。所以不要再用你的那些手段来要挟他,否则,”程沅闭上眼咽了口气,再次睁开眼时他看向程若芸,“他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我就跟他一起,双倍付出这个代价,我说到做到。” 程若芸眼眶通红,浑身紧绷,指间都用力到泛白:“你威胁我?” 程沅摇头:“不是威胁,是告知。” 人都有弱点,而他们精准地抓住了双方的软肋,毫不吝惜地赐予痛击。 从那天起程沅再也没回过家,他去了南边的城市,租了个房子,杳无音讯地继续找寻着季霖,他想要补偿,想要道歉,想要和他说很多很多话。 大学开学的那天,程沅也没有回去报道,他本来就是因为季霖才选择报考那所学校的,而现在更没有理由去到那里了。 他打算在这儿一边自学一边找人,明年再重新参加高考。 程沅早早就去了季霖报名的那所大学门前,在那儿站了一天,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注视着来往的每一个人,可到了晚上保安来赶人,他还是没有看到季霖。 老天大概也是看他太可怜了,不忍再继续折磨他。当天晚上程沅就接到了沈弋的电话。 他第一遍没接到,沈弋又契而不舍地打了第二遍程沅才接了起来。 沈弋给他说了个地址,程沅立马从床上坐起,匆匆给他道了谢,随手抓过一个外套就往外跑。 自从认识季霖后,去见他的路上好像总是这么匆忙,仿佛自己再慢一秒,季霖就会消失。 他总是希望季霖能多等等他的,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程沅气喘吁吁地跑到沈弋给他的地址楼下,此刻紧张得双手都在冒汗,心脏下一秒都要从嗓子眼里跃出。 他尝试性地给季霖打了个电话,依旧是暂时无法接通。 于是程沅只好乘着电梯,来到了他家门前。 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自然,他甚至用手提了提嘴角,咧出一个微笑。虽然眼眶此刻是通红的,可他还是在笑。 程沅颤抖着敲开了面前的大门。 一秒,两秒,三秒,门后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四秒,五秒,六秒,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了,七秒,八秒,九秒,十秒。 门开了。 程沅这才知道,原来刽子手行刑的时候,十秒都漫长得吊人心弦。 季霖站在他面前,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光彩夺目,让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眼。 程沅冲他笑笑,眼里却不由自主地溢满泪水,他说:“季霖,你的承诺还作数吗?我来实现诺言了。”
第二十七章 赎罪 【为了弥补他失去的东西,我真的愿意做任何事】 季霖沉着目光深深注视了他几秒,随后关上了门,没有邀请他进屋说话,而是将他带到了楼下。 季霖点燃了一根烟,在昏暗的天色中吐出一口浑浊的烟雾。 “有事吗?” 程沅张张嘴,发出了一些无意义的音节,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此刻却不知道该以哪句话开口,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直面问题。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 “我妈做的那些事情,我…”他想说我不知道,可话到嘴边,又没办法把自己彻底摘出去,“我会尽力去弥补你的。” 季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他嗤笑出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弥补?” “你想让我干什么都行。” “什么都行,”季霖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半天才说:“程沅,什么都迟了。” 程沅极力补救道:“不迟的,我们可以重新来过,还是能去北城,还是能一起……” 季霖打断了他:“你母亲的手段我见识一次就够了,我还不想自讨苦吃去见识第二次。” 程沅深吸口气:“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可以生气,你可以报复我,但是你不要玩失踪,不要不理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一直噙着泪,像被雨打湿了的鲜艳花朵,季霖破天荒地看到他展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来。 看来自己这两个月的消失。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个蛮大的打击。 季霖吸了口烟,埋下头,将烟吐在了程沅脸上。 “程沅,你就这么喜欢我?” 程沅没有躲开,听到这句话他反而笑了,自嘲的同时也在自我怜悯,他在心底永远谅解了自己此刻的卑微。 “比这还要喜欢。” 季霖盯着他眼睛看,他眼里此刻倒映出的全是自己。 他一字一句地告诉程沅:“可你的喜欢,一文不值。” 说不难受是假的,可程沅今天就是来认错的,于是他不在意地说道:“要那么值钱干嘛,又不能称斤卖。” 季霖掸了下烟灰:“回去吧。” “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我明天开学。” 程沅扯过一个笑:“没事儿,我时间多,我可以晚上来找你吃饭。” 季霖皱着眉头看向他,对他的话有些不解。 程沅耸耸肩,用轻松无所谓地态度说着:“哦,还没告诉你,我大学没去报名,落选了,你等着我,明年我就考到这儿来。” 季霖的眼神在电光火石间划过诧异,不过转瞬即逝。 “我没空。” “我可以等你。” 烟头的火星即将燃尽,季霖将它扔在地上用脚碾灭,黑暗中的最后一丝光源也彻底消失,他没再回程沅的话,转身离去。 但在进入单元楼的瞬间,他又停了下来,他突然开口问道:“你妈妈早就知道我们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因为我以为她不会做什么。因为我怕你会疏远我,怕你以为我和游文华没有区别,因为我胆小,我自私,我懦弱。 千言万语在程沅脑海中闪过,但他最后只是重复着,对不起。 “程沅,你说来找我履行承诺,可惜承诺不作数了。你隐瞒了我,我也隐瞒了你,我们两清了。” “什么意思?” 季霖低下头,隔得太远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他一点点开口:“我一直都不喜欢你,之前默许你的接近是因为觉得你还有用,但现在没用了,你可以滚了。” 最后一句话季霖一边说一边踩着楼梯上楼,每一脚都像是踩在程沅的心口上。 你看,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道歉的人就得承担后果。 他仰着头凝视着天上的月亮,心里一直堵着的那口气终于缓缓吐了出来,他不怕代价,他只怕再也找不到季霖了。 季霖的父母在开学后就回了A市,公司最终因为资金迟迟不到位而濒临破产,面对数百位嗷嗷待哺的员工,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将公司低价转卖给了一直觊觎的竞争对手。 大概是这次打击太大,他们已经没了心力重新再来,而是决定拿着这笔钱养老。 可季霖知道,他们是不甘心的,怎么会甘心呢,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自己付出了数十年的心血,朝夕之间就成为了他人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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