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拉屎呢,”他学舌,“其实也不算打兼职,就是在我表姐的摄影店里帮帮忙。” “你会拍照片吗?”我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在当时的年代,会摄影是个高端的技术,犹如会下蛋公鸡,很新奇也很威风。 去年年底,隔壁屠户的儿子虾毛就搞了一台,成天拿着相机在街上晃荡,挡枪巡逻的卫兵似的,见人就指着对方说:站住!然后不由分说地举起相机,把对方给拍了下来。 一开始,别人还以为虾毛在挑衅,二话不说就把虾毛给逮住,并扒了他的裤子要给他一个教训。虾毛大喊说我这是给你们拍照,并举起相机,调出照片给人看。那人一看,还拍得挺好。后来,大家都知道街口有小胖子会照片,还不要钱,纷纷来找虾毛拍照。 有一天,我去找虾毛拍照。结果那小子的鼻子朝天翘,斜着眼睛对我说:“不拍小流氓,滚。” 那会儿可把我给气坏了,一个不小心就揍掉了他的一颗门牙。 “会一点点,”许珂说:“正好有空,你跟我来。” 他把可乐递给我,然后骑上车,载着我向前,然后绕过一个大圈,骑进一片握手楼的区域。那是一幢破旧的房子,楼道很暗,堆着几辆老式单车。 他带着我往上走,最后在一户绿色铁门前停了下来。 我说:“你表姐怎么把摄影店开在这种地方。” 他从包里拿出钥匙,插进锁孔里说道:“她搞艺术摄影的,说开在隐秘一点才能彰显气质。” “什么是艺术摄影。”我问道。 “就是拍私房照的,比如只穿个内裤,或者什么都不穿。”
第9章 09 == 他这么一说我就懂了。 我说那你每天都得看没穿衣服的人?他说那倒没有,只有拍男生的时候我才会在,拍女生的时候表姐不会让我进来,我最多就是在开拍前帮忙布置一下场景。 我说那你每天都得看没穿衣服的男人? 他点点头,从厨房里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实在没法想像,成天对着一群光溜溜的男人是什么感觉。 许珂拿起桌面上的相机摆弄起来,说道:“没什么感觉,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就像看块会动的木头一样,很没意思。” 我在屋里转了一圈。屋子不大,家具却很新,但光线暗淡,给人一种整体很陈旧的感觉。四面墙面上贴满各种人物照片,男人和女人的胴体错乱地粘在一起,在微弱的阳光衬映下,仿佛陷落在一个可怖又梦幻的空间。靠窗的一角放着一个木质储物柜,柜门半开着,里面是各式的相机和胶卷。 我走出阳台,那里种了很多盆发财树,高低错落遮蔽了夏季炙热的光线,从阳台看过去,除了对楼灰白色的水泥墙什么也看不见。 我走进去,许珂还在调相机。 我说:“你表姐一定很有钱吧?” 许珂头也不抬:“她穷得很,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所以她才种这么发财树?” “那倒没有,这个纯属是为了怀念她的男朋友。” 我不禁一颤:“她男朋友一定很坏吧?” “没有,他对我表姐挺好的。” “那他死了,你表姐还种发财树来庆祝啊?” “她男朋友在美国念书,叫李发才。”许珂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随后举起相机对着我说:“看这里。” 我下意识地看过去,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他就按下了快门。我跑过去一看,照片上的人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领口斜斜歪歪的,嘴巴半张着,目光呆滞,和傻子完全一样。 我说:“怎么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许珂指向屋里中间的小棚子:“你做在那里,我帮你拍张好的。” 我有点不太相信他,他站起来,抓过我的手,把我拉坐在棚里凳子上。他蹲下来,替我整理头发,说:“先把头梳一梳。” 我开玩笑说:“不用脱衣服吧?” “你想脱的话,我不介意。” “我介意。”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我发现这人是真的好看,皮肤特别薄嫩,修长的睫毛,在灯光下不住闪动着的细长的眼睑。 我呆坐着任由他摆弄,忍不住说:“有人说过你长得很漂亮吗?” 我知道这话挺流氓的,何况还是在对方是个男性的情况。然而这并不能怪我龌龊,人的本质就是见色起意,谁都会欣赏好看的事物嘛。 许珂说:“没有,你是第一个。” 我说:“那他们还真没眼光。” 那天我和许珂在摄影棚里呆了一个下午。我坐在椅子上被像个玩具一样,被他摆弄了老半天,一会儿朝左,一会又朝右,脸都笑僵了,他还在举着相机咔咔乱拍。 最后,我终于不耐烦了,说:“到底拍好了没啊?” 等我们从屋里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月影游上了树梢,在空中散发出淡淡的清辉。我跳上车打算回家,许珂却跟着坐上了自行车后面。他笑嘻嘻地说要请我吃饭。 我实在是搞不懂许珂这人,明明才认识不久,之前也算是有过节,而他却表现得意外地友好。这让我不得不再次怀疑他是有什么企图。他问我有没有听过倾盖如故,白首如新这句话。 “怎么说?” “这句话可以解释我对你的感觉。” “你真奇怪。” 我们骑上自行车,往市区里去,骑到水泥公路。在转角处,看见路边站着一群人,上衣纽扣松松垮垮地扣着,叼着香烟,一条腿像装上电动马达一样抖动着,并斜着眼睛看人,对每路过一个女孩儿抛媚眼,淫荡地吹口哨。 许珂说:“他们完全是小混混。” 我说:“你不也是?” “我最多就是有点不良。” 我还记得那天他和另外三个人殴打诗人的情景:说道:“完全没看出来,那天诗人都被打蒙啦。” “他太嚣张了,扬言要把我们灭了。”许珂说。 我们骑过去,忽然听见那群人当中有一个声音扯着声音喊道:“我操!周小景和许许许许瑛的男朋友!” 许珂刹住车,说:“好像在叫你。” 我回头一看,大猴站在那群人的中间,半张着嘴巴,看得出来他对于我和许珂在一起这事非常惊讶。 我们的车停在两米远外,他朝我喊道:“你怎么在这?” 一时间我很难解释,只好说:“一点情况。” 大猴说:“还和许瑛男朋友一起,你是不是被劫持了?” 这下我更难解释了。 许珂说:“他怎么说我是许瑛男朋友?” 我说:“他们都说你是许瑛男朋友。” 许珂说:“去他奶奶的,你看我像吗?” 我说:“挺像的。” 许珂说:“我们是兄妹!” 这时,大猴不知道从哪拿来了一根竹竿,朝我们捅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对我叫喊:“兄弟马上来救你!” 许珂一听,仗着腿长,马上蹬开自行车。 我对许珂说:“你跑个屁啊?”许珂长叹一声,说:“我也不想跑。” 我说:“你停下来吧,他们不会打你的。”许珂说:“我之前朝他的鼻子打了两拳。” 我想起那天大猴被打歪的鼻子,说:“那你还是赶紧逃吧,那天他不仅被你打了,还被抢了自行车,被他抓住,你就死定啦。” “我没抢他自行车。” “但是你打了他的鼻子,这是他倒霉的开端。” 又转了几个弯,大猴还在追我们,身后还是浩浩荡荡地跟着十几号人,场面看起来很吓人。 许珂问我害怕吗?我说怕个毛,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笑了一声,微微站起来,把车蹬得更快了。又转过了几个弯,眼见就要甩开他们,忽然之间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开始朝我们扔棍子,十几条棍子如雨点般在空中飞舞,最后落在我们身上。 混乱中,我听见大猴在嚷:“谁他妈扔的,谁扔的,那是我兄弟!” 后来,我和许珂逃窜到一条窄巷里,我们坐在地上,眼角发酸,背部胀痛。月亮早已升在半空,斜照在我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许珂说:“你朋友真牛。” “你也不差。”我从兜里掏出香烟点上,生硬地在路灯下吞云吐雾。 许珂很惊讶地看着我,说:“你还抽烟啊?” 我说:“我不能抽烟吗?” “就是有点意外。” “你怎么什么都意外。” 他说:“给我一根。” 我把烟和打火机递给他,他接过香烟,忽然叫了我一声。 我偏过头,他忽然嘴迎上,把衔着的烟头往我抽的烟头上一吸,烟点着了。 我吓一跳,朝后躲,下意识地把烟拿开,擦了一擦嘴,说:“你你你你干什么?” 许珂吐出一口烟,说道:“点点点点烟。” “不会用打火机啊!” “这样更方便。”他开玩笑道,“我又没亲你,擦嘴干什么?” 我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只想快点回家。他站起来,对我说:“你在这里等一下。”随后就转出窄巷,消失在转角处。 几分后,他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手里拎着一个白色袋子。我说:“还以为你溜了。” “我不会丢下你的。”他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用手指沾上药水。轻轻地涂在我的额角上。 他的手指并不柔软,而是又纤细又硬,可就是这么一双手,在额角上缓慢移动的时候,却无比地轻柔,像一阵沁凉的风掠过我的皮肤。 这时,他俯着身,我们的距离极近,他的脸几乎上贴上我的脸。我呆坐着,注视他那张被月光照射的脸。刹那间,时间静止了。 他收起药瓶,抬眼看我。 四眼相对时,我忽然感受到了一阵猛烈的热流,它好像从遥远的天边吹来,环绕在我们之间,宛如狭窄的山口间休眠的火山,迎来了初次的喷发。 我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脸有点烧,赶紧转过头去。 他说:“痛吗?” 我望天:“痛死我了。” 夜里,我卷缩在木板搭成的单人床上,回想和许珂相处的种种细节,反复思忖造成那种异样感觉的原因。 可我的脑袋空空,想了半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只好从床上爬起,打算找池椿讨教,却见他的窗户紧闭,上边贴着纸条“请勿打扰。” 我跑去阳台拿晾衣杆敲他窗户,要是以往用不了多久,他的身影就会出现在窗前,可现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很生气,为了报复也给自己的窗户贴上了一张纸条“闲人勿扰。” 过了几天,大猴在学校门口堵住了我,他问我:“听说你和许瑛男朋友好上了?”我说:“他们是兄妹。”大猴哦哦两声,说:“你们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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