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严自从脑子出现问题后,几乎没出过门。很多年前,他走丢过好几次,每次跟着家人出门,走到半路总是自己乱跑,跑着跑着就找不着家了。每当我们都以为他失踪的时候,过了几天后他又很神奇地被人送了回来。 有一次,这家伙居然藏在了郊外果农的院子里,一藏就是好几天,不仅吃掉别人半个院子的水果,还吃坏了肚子,连吐带泻,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后来,大伯母显他丢脸就再也没放出过门。 我喊了他一声,他回过头,皱着眉头,流着口涎,对我说:“小景,我肚子饿。” 池椿停下车,走到周小严跟前,指了指自己说:“堂哥,还记得我吗?” “你是小景的好朋友,”周小严扣着鼻子,目光呆滞地说:“我不是你堂哥。” 池椿回过头对我笑说:“他还记得我。” 我说:“他是傻子,但不是失忆。” 池椿蹲下去,对周小严说道:“哥哥带你去买冰淇淋吃好不好?” 周小严说:“你才不是我哥哥,我比你老。” “你居然还知道你比我老。” “当然,知道。”周小严傻愣愣地一笑,忽然捏住一只鼻孔,用力往外喷气。 一团黏糊的鼻涕喷在地上。 池椿马上跳开,大叫道:“我去!他居然朝我喷鼻屎,也太没道德了。” 我把周小严拉起来,扯高他的衣领,帮他擦了一把鼻涕,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大伯母说过你再乱跑出来,她就把你的腿打断。” 周小严说:“大伯母是谁?” “是你妈。” 他挠了一下头,抻长脖子,眼睛四处乱瞟:“我妈是谁?” 池椿站在一旁大笑道:“他不记得他妈是谁,但居然还记得我。” 我白了他一眼:“你闪一边去。” “为什么?” 周小严对池椿说:“你要给我买冰淇淋。” 池椿说:“小景让我闪一边去,我要回家了。” 周小严拉住池椿的胳膊,又吸了一把鼻涕:“你要给我买冰淇淋。” “小景让我闪一边,我得回家。” “小景为什么要你回家?” “我不知道。” 周小严瞪着眼睛看我,说道:“为什么?” 我心想,这两个白痴。 池椿说:“你要让他给我道歉才行。” 周小严打了一下我的脑袋,愤怒地说:“小景你要道歉,你不是好孩子。” 我说:“对不起。” 池椿说:“我不原谅。” “……” “除非你让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想耍什么花招?”我警惕地看着他。 池椿说:“你答不答应嘛?” “你说。” “以后再说。” 夏末时,许珂来找我。 那时我正在家里写作业,双眼昏花,头晕脑胀。夏日的阳光在窗外闪烁,细长如针,穿过树叶,进来房间里来。 我妈敲门说外面有同学找。 这挺奇怪的。和我玩得好又知道我家在哪的人就只有池椿、大猴和诗人。池椿不用说了,他是我家的禁客。 我说过,我爸对他的意见很大,认为我和池椿玩迟早会变成没出息的混混,所以一般人来说,除了爬窗一个途径,他基本不可能踏进我家半步。 大猴呢,这人长得人高马大,吊儿郎当,我爸妈根本不可能让他进门。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一嘴,我的家就是这样,没有富贵命倒有富贵病,管理制度他妈的比贵族城堡还严格。 至于诗人嘛,这家伙很神秘,像一只会遁地的老鼠,平时只有他找我们,我们基本很难找到他的行踪。 我走到客厅,看见许珂坐在沙发上,双手平放在膝头,表现出一副乖乖仔的模样。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 “之前你提过一嘴你在这片,”许珂说:“在前面杂货店刚好有个小傻子好像认识你,他带我上来的。” 我说:“那是我堂哥。” 我大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不把周小严关在家里,反而放他出来乱窜。上次那家伙竟然把烧鹅店里养的狗给咬了。 真是大开眼界。 我说:“那是我堂哥。” 许珂做震惊状:“天呐,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我也叫他小傻子。”我把许珂带进房间里,问他来找我干什么? 他在房间里不见外地走了一圈,最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礼盒给我说:“之前给你拍的照片,洗出来了,你看看?” 礼盒是用一张牛皮纸包着,中间系了一个硕大的彩色蝴蝶结,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我说:“这摄影服务还真是到位啊。” 许珂说:“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我三两下就把包装拆了,打开一看,照片确实很不错。照片上的我不再是刚从劳改所里出来的犯人,而是一个青春又活力的学生。 我说:“你的拍照技术这么好,你表姐干嘛不让你也拍照,真是亏大发了。” 许珂摇头叹气说:“我表姐把摄影店关啦,她要去美国追杀他的男朋友李发财。” 我很惊讶。 许珂告诉我说,在一个月前李发财忽然给他表姐发来邮件说要分手,理由是学业繁重,谈恋爱会分心。表姐资助他两年的学费,本来想着等李发财学成归来就结婚,结果这家伙忽然说分手,还把断联,表姐肯定不干。 许珂说,表姐和李发财是大学同学,表姐跑去问大学同学,才知道那家伙在美国谈了个新女友。这一听,我表姐气得不行,把摄影店的作品全部贱卖了,拿钱买了机票就去美国了。 可惜摄影店的铺租是签了三年的合同,退不了。 我问许珂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说:“我也不知道,我表姐让我继续干着,她会每个月给我汇铺租。” 他又问我说,愿不愿意给他的摄影店当模特。 我说:“不太好吧,我不想脱衣服。” “不用脱衣服,我不打算拍私房照了,我就拍拍艺术照,艺术照和私房照不一样。” 说实话,我先前不懂艺术照和私房照的区别,但许珂现在一解释我就懂了。我了然地哦了一声,许珂还是邀请我去给他当模特,其实我对当模特这事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活累得很,需要在照相机前站半天,可他一说会给我工钱,我立马拍胸脯说:“这有什么问题。” 我拎起包跟他下楼,在楼下见到了池椿和周小严。他们蹲在花坛边上嘬冰棍,我对池椿说:“你怎么还给他买冰棍吃,那家伙吃冰棍会拉肚子。” 池椿把拇指朝杂货店指去,说:“不是我买的,是大猴买的。”看到跟在我身后的许珂,瞬间板起脸,说:“这家伙怎么从你家里出来!” 我说:“我要去许珂店里给他当模特。” 池椿站起来,忽然把我拉到一边说:“你才认识他几天,就敢往别人家里跑。” 我说:“是他的摄影店,不是他的家,笨蛋!” 池椿说:“那也一样,我看那家伙阴险得很。” 许珂在旁边提醒我说:“小景,要走吗?” 池椿挡在我的面前,对许珂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前些日子带小景去那什么乱七八糟的电影旅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正说着,那边大猴也跑过来了,看见许珂马上大叫起来说:“好家伙,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快给我打两拳。” 我拦住大猴说:“你们别发疯啦,我们赶时间呢。” 池椿说:“不许去。” 他说这话,我可就不乐意了。我说:“你凭什么不许我去。” 大猴看看我,又看看许珂,说:“你们要去哪?” 许珂说:“去拍照,小景给我当模特。” 一听到拍照,大猴两眼发光。 他说:“你还会拍照?” 许珂说:“三脚猫功夫而已。” 大猴很不见外地说道:“给我也拍两张呗。” 于是,我们只好四个人一起前往许珂的摄影店。本来周小严也吵着要去,但那家伙每当一个陌生地地方,都喜欢东翻西翻,万一打坏了东西,我可赔不起。 池椿骗他说:“哥哥们去买冰棍,你在这乖乖等着,哥哥回来后给你带两根。” 我说:“你这样和他说,他会在这里一直等到死的。” 池椿说:“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我摇摇头。 本来我们只打算拍完照就走,但大猴屁事多,拍十张,有九张不满意的,一直折腾到大半夜才完事。后来大猴又提议去吃宵夜,完全把给周小燕买冰棍的事情忘记了。 等回到的时候才发现,他还在花坛边等着,他抱着肚子,皱着眉头对我说:“小景,我肚子痛。” 我低头一看,这家伙窜稀了,裤子被他拉得脏了吧唧。
第13章 13 === 和许珂混熟之后,大猴迷上了照相。 对于他来说,照相这玩意儿就像是一种解药,让他成功戒掉了东偷西摸的坏习惯。即便相片上的大猴脸色暗淡,双眼无光,还是给予了他无限信心,他向我们宣告因为有照相的存在,他已经两个星期没偷东西,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能顺利当上警察啦。 其实我们都搞不懂他的逻辑,犯罪的记录并不会因为行动的终止而消失不见。就像受伤的身体,并不会因为伤口的痊愈,而不留下任何疤痕。 但我们都没有拆穿他,大猴最近的脾气很不好,只要我们一说不合他心意的话,他就会暴躁得打人。池椿怀疑他不是进入了叛逆期,就是提前进入了更年期。 我说:“叛逆期早过了,可怜的大猴,年纪轻轻就更年期。” 但诗人说,大猴最近迷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这消息实在太劲爆了,我们一时间有点消化不良。 在我的印象中,大猴是一个纯情少男,和我一样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用俗话来说就是个雏儿。这突然和阿姨好上,怎么也说不过去。 诗人告诉我们,最近大猴给自己找了一份教小孩打篮球的兼职,每天放学后去小孩的家里当私教。可那家伙大过于招摇,打球的时候从来不穿上衣,裸露着结实的肌肉在球赛上挥洒汗水,这教着教着就把小孩的妈妈给迷倒了。 诗人说:“大猴告诉我,他已经完全爱上那个老阿姨。” 我说:“天呐,他一定会人砍死的。” 我曾在电视上看到过无数伤人案件,其中有百分之六十都是源于感情纠纷。 我很害怕大猴会成为其中的受害人,我可不想,在某天放学后去认领好朋友的尸体,这样太可怕了。 池椿说:“大猴不会就此踏进了不归路吧?” 诗人说:“可得了吧,那小子最近不知道多快活呢?成天打扮得像只花孔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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