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哦。”谢杨嘉敷衍一声，继续牛饮。过了一会，他像是彻底醉了，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垂，埋到臂弯里，迷蒙着眼睛找丁寻曼聊天：“我还是跟你讲讲吧，拉勾，说出去就是小狗。” 丁寻曼满口答应，暗地里翻足了白眼，多狠毒的誓言啊？ 谢杨嘉这才放心地开始：“我妈和他妈是一起长大的，特要好的朋友，怀孕那会儿就约好了我俩要订娃娃亲，谁知道最后都是Alpha。我们打从光屁股那会就一块玩儿了……” 他絮絮叨叨的，无意识地用京片子讲一些儿时的琐事。丁寻曼仔细听着，发觉还真是哪都有钟述闻的身影。 谢杨嘉从小皮实，爬树掏鸟蛋被逮，钟述闻就在树底下旁观，大人教训的时候他还要冷语附和几句；长大些了在学校里当刺儿头惹事，钟述闻从来不帮他说好话打圆场，还戴着红袖章亲自来逮他；十八岁他绞尽脑汁送给钟述闻一对隐形助听器，因为钟述闻在高中很受女孩欢迎，总有傻逼揪着他听力问题背地里说三道四，谢杨嘉听着都替他恨得牙痒。结果钟述闻只试戴过一次就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依旧戴着他那只让人一目了然的耳挂式助听器。还有一次酒局…… 依此类推。 “钟述闻讨厌死了。”丁寻曼帮他总结：“他简直坏得滴水不漏。” 谢杨嘉趴在吧台，啄米似的点头。 “那他就没点好？” “可能有吧。”谢杨嘉声音很低，“按照现在的心情，能想到的只有一点点，眯眯眼的大小。” 他比钟述闻还要小两个月，对丁寻曼来说纯粹是个弟弟，一个锦衣玉食惯了，连烦心事都显得无足轻重的小孩子。 “得不到回馈的友情，要我我也得闹。”丁寻曼喝完了酒，言尽于此：“但问题的答案最终还在他那里，这我没法帮你。我先走了啊，你也早点回。” 谢杨嘉蔫巴巴地朝他挥了挥手。 - 恢复营业的第一天，RAE集体提前一个小时下了班。丁寻曼磨磨蹭蹭整理好桌面，习惯性地去钟述闻办公室转一圈。 钟述闻还没离开，窝在沙发里望眺望落地窗外的高楼。 “有什么好看的。”丁寻曼靠近他，双手蒙住他的眼，“看我好了。” 钟述闻顺势闭上眼，肯定地说：“你喝酒了。” “啊呀。”丁寻曼放开他，奇道：“你们Alpha鼻子都这么灵吗，好厉害。”他贴着钟述闻在一旁坐下，整个人软骨头地歪倒在他身上。 钟述闻一点一点挪开去，未果，也就懒得再动弹，任他懒洋洋地倚着。 “你小时候是个怎样的人？” 两厢静了许久，久到楼宇之间的霞光都淡去了，丁寻曼和打听八卦一样，小声地发问。 钟述闻居然认真地思索了一下，答：“很自我？或者说自私更合适。” “这样啊。”丁寻曼表示理解，“能够做一个自私的人，也很需要魄力。” “你在讽刺我么。”钟述闻挑了一下眉毛。 丁寻曼好冤枉：“我哪有这个意思，我说真的。那句话怎么说的，任是无情也动人嘛。” “但是我现在有个疑惑，特别想知道答案，不然今晚都睡不着觉。” 钟述闻说：“酌情解答。” 丁寻曼抚上他的右耳，捏一下他薄薄的耳垂，“科技这么发达，怎么不戴一个没那么明显的助听器？坏人会拿这个做文章笑话你的。” 钟述闻偏头笑了一声，似是轻蔑，拨动耳朵上的精致器械：“相应的，好人会因此同情我。也许我能谋取一些特权呢？你知道的，这个社会并不公平公正。” “好吧，我保留看法。我也赞成人首先得为自己打算。”丁寻曼又说，“只是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就像我，可能心里还是有那么点脱离实际的空想主义。” “很难理解。”钟述闻抬手摘下助听器。 丁寻曼抬眸看他，眼睛很亮，神态也很诚恳，这样的目光在他脸上出现，令钟述闻感到一瞬间的讶异。他一直是一个过分轻佻的人。 “包括友情么？”丁寻曼问得更直白，“谢杨嘉。他因为你很伤心，你也难以理解吗？” 钟述闻一下子想不到怎么回答了，他确实正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说到底就是因为你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他是你的好哥们儿，嗯……北京话是这么说的对吧？”丁寻曼说着说着又不大正经了，手指在他胸膛前摸来摸去。“是有心跳的呀，扑通扑通很有力气，干嘛冷冰冰的，你真的没拿他当回事吗，我不信。而且这事儿非要说的话，你就没点责任吗？” “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如实回答，否则我挠你痒痒了哦。”丁寻曼手探进他的衣服下摆里，蓄势待发，“我不占理的时候和路人吵架，只会觉得心虚。但和朋友吵架，除了这些情绪之外，我还会害怕愧疚和不安，因为怕朋友对我失望，从而失去对方。那你呢，你觉得你做错事了吗？” 钟述闻其实觉得他的类比逻辑充满漏洞，但他真的没法否认，这段时间盘踞在他心头的情感，大约就是丁寻曼所说的愧疚与不安。 朋友，是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意思是指和自己志同道合，情意相投、交谊深厚的人。他和谢杨嘉之间，好像只能占到这些词的一半。自小他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谢杨嘉，除了出身相似、性别相同，甚至勉强算是志同，却绝非往一条道上去的人。谢杨嘉开朗，给一点蜜糖就容易向人推心置腹，有一种与他截然相反的天真热忱。这样的人自然而然能结识许多情真意切的朋友，而他做派伪善又善拿乔，身边只有一群泛泛之交。 谢杨嘉对朋友大方仗义，也开过玩笑能为他两肋插刀，每当这些时刻钟述闻都认为太过幼稚可笑、天方夜谭，可也正是谢杨嘉毫不犹豫丢掉了知名院校的offer和他一起创办了RAE。 刚开始他嫌谢杨嘉莽撞，凭着一股年少意气冲动行事。慢慢的，谢杨嘉学会收敛自己，他帮钟述闻挡掉合作方的第一杯酒，用赚到的第一笔工资为工作室添了一台咖啡机，两个人一起加班到天明曾经是常事。他们一起见证RAE一点一点壮大成长，从籍籍无名到有一方立足之地。 这些事情也不过发生在这一两年，但在他断断续续的记忆里好像变得遥远而模糊了。 他一个人当然是可以的，但没有谢杨嘉好像也不行。 丁寻曼头一回在钟述闻脸上见到蒙憧且摇摆的色彩，犹如一个婴儿初次品尝到母乳之外的味道。“你想到什么了？” “你刚刚说了那是最后一个问题。”钟述闻回过神，眼中终于浮出一点笑意，“告诉你也行，下午翘班去喝酒了是吧，该扣多——” “钟述闻！好啊你，”丁寻曼翻身跨坐在他腿上，愤愤地搔他的腹部：“肚子里揣漏勺，心眼那么多呢。” 钟述闻没忍住笑了。 丁寻曼刮他鼻尖，声音里是自己也没察觉的高兴：“对嘛，摆道龙门阵，把你的想法都告诉他，有什么不能轻轻松松解决的。”
第16章 喻镜 早上出发前耽搁了一点时间，眼见着马上迟到了，丁寻曼软磨硬泡求了钟述闻绕道来接他一起。两人踏进工作室时，门口沙发里已经坐了一个翘着腿的陌生女人。 她鼻梁上架着一副透茶色的墨镜框，嘴唇上抹胭脂红，烫蓬松的波浪卷发，打扮得花团锦簇，身材玲珑有致，有种八九十年代港台影星的风韵。 见到来了人，她将墨镜往下一勾，现出一双多情明亮的眼睛。目光先轻飘飘扫了钟述闻一眼，接着就落到了丁寻曼那去，隐约含着玩味探究的意思。 丁寻曼心里有个猜想，笑道：“您好。” “我不太好，”她噘了下嘴，面上却娇俏地笑：“今天长了一颗痘。” “所以要送几盏小吊梨汤过来。”她站起身，裙摆落了几道褶，钟述闻自然地走过去欠身帮她掖平。 她挽着钟述闻的手臂，向丁寻曼介绍自己：“我叫喻镜，很高兴见到你。” 丁寻曼保持得体的微笑，正欲开口。 “妈。”钟述闻突然抽回手，有点无奈地说：“你怎么没告诉我要来？” “想你了呀，听听想妈妈了吗？”喻镜语气骤转，做伤心状，“肯定没有，有困难都不来找我。” 钟述闻自顾自去翻被放在沙发扶手上的保温袋，“我能解决啊，用不着你出马。” “唉，那好吧。”喻镜又兴高采烈地面向丁寻曼，“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丁寻曼吃了一惊，暗自慨叹果然再没有比钞票更管用的保养品了，十分坦诚地恭维：“您也太年轻漂亮了，看得我都没法移开视线。这双破眼睛一点也不懂礼数，请您原谅我吧。” 喻镜笑得花枝乱颤：“真是嘴巴抹了蜜，我们听听要有你一半嘴甜，明儿我就烧高香去。” “听听？是钟总的小名吗？好特别啊。”丁寻曼在心里复读了一遍，这两个字重叠组合起来意外亲昵且乖伶，他偷瞄了钟述闻一眼，和他外貌所表现出来的模样似乎有些违和。 喻镜哑了半秒才接上话茬：“喊钟总还让我一愣，他才多大呀，今年才二十三岁，头发密着肚子平着，还有腹肌呢。”她半点没有长辈架子，双眼笑弯弯的，“对了，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称呼？” “丁——” 钟述闻打断他，“妈，他叫丁寻曼，新入职的。” 喻镜有些讶异地望向他，话却对着丁寻曼说：“长得真好，我冒昧猜猜，一定是位Omega吧？” 丁寻曼忙着抢答，兴致勃勃地应：“您真厉害。” 喻镜被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逗得抿嘴直笑，“我看你年龄也一准儿不大，性格这样好玩，这趟我倒是来值了。” 丁寻曼伸出三根手指，“我比钟总大了三岁。” 说着他脑子里浮出一句玩笑话，掂量了一下，觉得不吐不快，于是也就直爽地脱口而出了：“俗话说，O大三，抱金砖嘛。” 喻镜大约是听懂了他言下之意，但不知被戳中了哪个笑点，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 “哎哟，笑得我嘴巴都酸了，好了好了不许再说了。”喻镜从手拿包里取出镜子左右照过，确保妆面完美无瑕，朝两人眨眼睛，“小杨桃呢？” “杨桃？”丁寻曼疑惑地问，“您想吃杨桃吗？” 电梯刚好停在这层，门缓缓打开，谢杨嘉低着头心不在焉地走出来，手里面捏着一张薄薄的信封。 “喏。”喻镜扬起下巴，向谢杨嘉招手，“小帅哥，多久没见你了？” 谢杨嘉怔了一下，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喻阿姨……” 喻镜像是完全没发现他的动作，专注地盯他的脸，“嗯，我来看看。”
48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