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牛吧。”丁寻曼让他往里靠,站在外侧沾沾自喜地朝他挤眉弄眼。 钟述闻难得真心实意地表示赞同:“嗯。” 地铁坐了半个多小时,丁寻曼口若悬河地和他聊了一路,钟述闻偶尔应声,大多数时候望着窗外闪过的广告牌走神。 这种状态很少在他身上出现,丁寻曼忧心忡忡地摸他的脸:“你累不累?”说着他捋臂揎拳,登时作出怒目圆睁的模样,“马上去给大哥抢了那个小孩的座!” 钟述闻忍俊不禁。他扯着丁寻曼的胳膊,半点没使劲:“行,你去吧。” 丁寻曼说:“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这时候你应该冷笑着说‘还想给RAE套上寻衅滋事的罪名啊。’才对嘛。” “少看点八点档。”钟述闻弹他额头。 丁寻曼嬉皮笑脸地躲过,也静悄悄的不再说话。 回到出租屋,他用仅剩的白砂糖给钟述闻调制了一杯糖水,骗小孩似的:“先赔你一点,这个也很甜,你肯定没喝过吧?我要去买糯米和红糖,你自己呆会,要乖点。” “我不爱吃糖。”钟述闻好无奈,可他又倦怠于解释,抱着点诡异的不可深究的想法,希望丁寻曼自己来挖掘他解读他。同时他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漫出一个念头:丁寻曼真是笨。 分化那年信息素波动尤其紊乱,医生诊断过后发现他的信息素浓度高于常人,导致每一次易感期前都会伴有类低血糖症状。恰巧这一次忘记在身边带糖,而交托给丁寻曼的也全被他吃光了,那么合计下来丁寻曼起码得付一半责任,要他赔一顿红糖糍粑简直合情合理。 钟述闻抿了口糖水,温度刚好。他坐到丁寻曼床边,手掌在回温,渐渐地也没那么晕了,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抵御的困,一沾到丁寻曼的床就会这样,产生倒头就睡的惰性。 在他昏睡之前,头脑里蛮不讲理地盘旋着毫无根据的偏见:四川人一定都很懒,连四川人的床都被一道传染了。 * 异乡三月末的春仍然有着回马枪似的凛冽。丁寻曼走在路上,掰着手指算日子。他定在路牙子边,摸出手机折腾了半晌,继而才安心往超市踱去。 红糖、糯米、黄豆粉,还需要撒一丁点芝麻花生碎……他在心底列好清单,不留神闷头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 丁寻曼吃痛地摸着肩,恼怒地回头去看。 一米七五上下,穿一件宽松到有些古怪的夹克,从刚才肩关节相撞的触感推断,这人臃肿外套之下包裹着一副与之相反的嶙峋骨架,肩骨有着直角一般的锋利。 他合上嘴,把即将脱口的脏话咽了回去。 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街道两侧的餐食焦香扑鼻,掩藏在烟火气下的迎春花也清香可闻,唯独行人遗留的缕缕信息素宛如被凭空从这片方圆之地抽取干净。 是在和那个男人相撞之后才有的这种感觉。再抽象一点描述,他简直怀疑那个男人是拥有什么奇异的幻术,能够在瞬间把所有信息素的味道全部捎进口袋带走。 很微妙的变化,只是恰好丁寻曼嗅觉比较敏感,否则他大概顺嘴骂上一句以后就要抬腿走人。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他一定在某处体会过这种感觉,但印象又没那么鲜明……他有点卡壳,这滋味令人噎得慌。 这时手机“叮”了一声,丁寻曼抬起瞧了眼,是一则购票成功的提示。 他十分钟前购买了一张四月初前往四川的火车票。 “火车”、“信息素”、“瞬间消失”,几个关键词电光火石间在他脑海中串连起来,突然唤起了记忆里某些无足轻重的片段。 就在来到北京的那趟列车里,他穿越了飘散着怪味的过道,鼻子忍受了很大的折磨,但几乎进到属于自己的那节车厢后就再也闻不到任何信息素气味,现在想起来好像有点蹊跷。 绝非单单用“同车厢内的人是Beta”可以解释得清的。 再者,刚才那人背上的小包和他在车厢内见过的那只毫无二致。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左侧都有着一个棕色的圆形卡扣。 宋承提过香水里检测出的信息素诱导剂无色无味,拥有相当强悍的侵略性,在顷刻间即可诱发腺体分泌失衡。轻则身体不适,重则导致深度失控、发情,乃至暴毙。 世界上存在各式各样的人,由此衍生出各式各样的恶毒。丁寻曼内心涌出一阵恶寒,活了区区二十六年,他领教过的仍远远太少。 男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几近要融入人潮之中。思索了几秒稍作权衡,他迅速拐到商店买了一只口罩,三两下拆出戴上,保持距离跟在对方身后。 兜了一大圈,中途打了辆黑车,丁寻曼尾随他又回到了郊区。 这一片工厂密集且人口相对稀疏,多半也正因如此才会被选为切入点以便下手。目送那人套上工作服进了一家纸巾厂,他等了一刻钟才悄悄下车。 估算时间钟述闻没睡多久,但手机只剩下岌岌可危最后一格电。他犹豫了一下,快速编辑了信息,并给钟述闻发送实时地址,便混水摸鱼溜进了车间。 手机在口袋里,不久后贴着皮肤震动了两下,向他宣布电量告罄短暂阵亡。丁寻曼压低视野,在脑海里回忆车间内员工数量,同时祈祷钟述闻别睡死过去。 半自动化的机器生产,在岗员工约二三十个,嫌疑对象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糅合在机器运作声中的偶然两句交头低语让他稍感放松下来,丁寻曼神色自如找了一处隐蔽的角落,暗地里观察流水线上的每一个人。 然而一切如常才显得尤其可疑。 他环视四周,分别在东西两侧找到正在运作的摄像头。这东西简直形同虚设,丁寻曼嗤之以鼻,再精密的仪器也难防一个苦心经营的恶念。 怀揣着成分复杂的情绪,他几乎有点跃跃欲试,好像儿时那种高悬空阁的念头终于有机会实现,他曾经幻想做一个托身白刃的红尘侠客,天下的不公都要去插一脚……连哪只鹅啄了哪只鸡,他都愤愤不平。 多稀奇啊,小时候怎么会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丁寻曼在口罩里闷出一个笑,艰涩地转过半个肩膀,紧紧卡在墙角边,眼神锁定那人的一举一动。 他应该有同伙才对,丁寻曼试图慢慢理清思路,但此刻他大脑很混乱,满脑子只想着钟述闻有没有看到消息。无聊地数着秒,余光里全是动来动去的人。 钟述闻真的是猪吧,好能睡。 有八块腹肌的猪……他忍不住无声乐了起来。 正当这时,他听到有人缓缓地靠近。脚步声非常轻,猫儿猎食似的。 他顿时不敢动弹,斜眼扫到若隐若现的夹克衫一角,心脏怦怦跳动快要跃出嗓子眼—— 被发现了?造孽。 在他本能驱使迈腿就跑的前一秒,另一道声音骤然响起:“哎,那个谁,你过来一下啊,领导巡查。” 脚步声静止了一瞬,继而慢慢远去了。丁寻曼松了口气,望向门口,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身边围了不少人,看样子就是所谓的“领导”。 而藏匿在人群末尾的,是姗姗来迟的钟述闻。 他站在那里,半张脸被光影遮盖,隐秘地朝着丁寻曼所在的方向打了一串手语。 大意是:不要打草惊蛇。 丁寻曼直觉他心情很差,知趣地回了一个“明白”的手势。接下来没他什么事了,他松下劲来,摸摸胸膛感觉心脏落回了实处,才低头骂了句,后知后觉笑了。 后续过程不及刑侦电影里演的那么惊心动魄,钟述闻在明处,他在暗处,共同目睹了缉拿现场。几个便衣警察近身之后,谨慎地绕到嫌疑人背后将其撂倒在地,一齐扑击,三两下就顺利给他扣上了手铐。 眼见那人的神色中似乎也毫无惊慌的成分,倒像是早有预料,脸上遍布一种诡谲的坦然。过分薄瘦凹陷的面容为他增添了几分鬼气,甚至让丁寻曼读出了视死如归的意味。 他被带上了警车,工厂内其余员工也都需要跟着配合调查。 丁寻曼出去时,钟述闻已遥遥走在前方,只是步调较平时缓慢得多。 他疾步追上钟述闻,眼笑眉飞挽上他的手臂:“怎么不等等我啊。” 钟述闻自顾自往前走。 “又不理我了,怎么回事?”丁寻曼说,“我刚才看到宋警官也来了。差点被发现啊我,不过就差一点点你就来了,太靠谱了!我说你改名叫及时雨算了吧。” “刚刚那男的好变态,你有没有看到?我觉得可能有精神病。” 丁寻曼用力掣住他的肩,钟述闻被迫停下,垂着脸不吭声。丁寻曼略曲膝盖,仰着脖子去看他。 他脸色难看极了,双眼皮褶皱窄窄地悬在眼睛上,让他看起来有点凶,显然是午觉没睡好,嘴唇紧紧抿着,唇色也寡淡。 “好可怜,怎么这么会让人心疼?”丁寻曼捧着他的脸蛋,触感光滑,多摸了几把后泪汪汪地怜爱道:“生病了吗?这样憔悴。” 钟述闻又开始觉得天旋地转。睡到意识模糊的时候听到手机提示音,他挣扎了半天才拿起来看一眼,谁料丁寻曼出去一趟就出了事。 麻烦。 怎么会有丁寻曼这么麻烦的人? 他心里有股乱窜的火气,语带嘲讽说:“你多聪明多英勇,还需要我来帮你?你自己就能把犯人缉拿归案,是吧?” 丁寻曼呆了一下,换了张笑面孔赶忙道:“怎么会,我怕他跑了嘛,赶紧让RAE恢复清誉是头等大事,我太急了。” 钟述闻掌心里全是汗,他顿了两秒:“做事不计后果,冲动鲁莽,你要是被打击报复也跟RAE没关系。” “哎你进来找我,是不是担心我?你完全可以待在外面的。”丁寻曼飞快亲一下他的脸,“我是没脑子啊,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想多了。”钟述闻吃力地甩开他,“丁寻曼你有臆想症吧。” 丁寻曼盯着他笑。“你说有就有吧。” “关我什么……”视线突然变暗,耳朵里嗡嗡作响,钟述闻站不大稳了,易感期前兆来势凶猛,平常这个时候他早就打上了抑制剂。他尽量冷静地陈述:“扶我一把。” 丁寻曼被吓了一跳,慌忙揽住他的腰。他刚想问怎么回事,就闻到了浓烈爆发的信息素。 “操。你,你这怎么搞?” 钟述闻闭了闭眼,挤出一个字:“操?” “别贫了。”丁寻曼伸出一个指头点点他的眉心,“你这样子不正常。普通Alpha易感期哪是这样的?早应该把我按地上摩擦了吧。” 说着他也觉得不妙,这味道太会勾引人了,他体内升起一股熟悉的燥热,腿也发软。如果发情热被勾出来了,那明天他和钟述闻当街野合一定会登上娱乐八卦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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