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她尝试着宽慰他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随即又想到什么,对他说: “你今天在晚会上和之前排练时候不太一样。” “有吗?”他还是淡淡地回问。 “我也说不好……”她并不能精准描述出袁不惊今天那种差异来自于哪里,只是生出一种微妙的直觉。 袁不惊似乎思考了一会儿,随即无所谓地笑了:“毕竟是正式场合,总要认真发挥。” 许夏听了他的回答也笑了,走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厅时她停下来, “那为了感谢你帮我表演,我请你吃甜点吧。” “好啊,多谢你。” 咖啡厅很安静,许夏点了栗子蛋糕,转头问袁不惊吃什么, “那就和你一样好了。” 许夏用小勺慢慢吃着,突然想到什么,问他: “你……那天练琴的时候,我碰到方徐来了。你们俩谁是哥哥弟弟啊?” “不知道,爸妈也没记住,也没什么区别吧。”袁不惊吃了一勺蛋糕就停下了。 许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 “说起来你们两个,看起来确实是完全一样呢。即使是双胞胎,按理说长相也会有差别吧?” “这样啊,”袁不惊低头继续舀蛋糕,语气依然没有起伏,“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他还是我?” “长相一样,人还是可以分得清啊,你们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袁不惊抬头来笑着问她。 许夏说:“你比较温柔啊”,随即看到他一动不动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好在咖啡馆灯光黯淡,她很快镇定解释道, “他不和我们一个学院吧,我本来也不是很了解,但他们那个乐队不是蛮有名的吗,朋友拉我去看过。” “是么,我不知道他。”然后他看向咖啡馆外,两个人默默坐了一会儿。 “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许夏家离学校并不远,可以步行回去,袁不惊和她告别,去附近超市买了些食材和日用品,随后打了车回家。 这栋房子是十二岁搬来的,父母安置好他们后并未住过几次,平常也只有雇佣来帮忙打扫的人,算是只属于兄弟两人的一起成长的地方。 开门后是一片黑暗,方徐来也不知道离开晚会后去了哪里,他留了客厅的灯,便上楼回房间,听了会儿依旧不停息的雨,默默睡了。
第三章 方徐来醒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但天还是蒙着的,他昨夜在酒吧和乐队演奏,回来时将近凌晨两点,酒吧人多伞也不知丢在哪里,拒绝朋友继续作乐的邀请后就离开了。走了一段路没打到车,脑子一抽索性步行回家,携了一身湿淋淋的水,而客厅灯还亮着,像一盏烛火安然地等待着把他烘干。 然后他洗了澡,随便吹了头发,直接打开对面房间的门,走过去掀开被子钻到袁不惊怀里, “借我住一晚上。”他搂住袁不惊,声音低低闷闷的。 然后打了个喷嚏。 袁不惊没惊讶也没说什么,摸到他微微湿润的半干的头发,把手停在上面,半醒不醒中声音有点涩哑: “感冒了吗?” “应该没。” “睡吧。” 方徐来望着旁边空掉的床铺,回忆着睡发生前的对话。袁不惊已经离开卧室了。 他有点懊恼,有点无奈,又没法否认,他以为在袁不惊演奏时提前离场是一种示威,但看到客厅留着亮着的灯时又陡生眷恋,甚至自己自作自受淋完雨再跑到他房里也像一种故意的示弱。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时间毕竟太久了,要割舍掉实在很费力。 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儿。他自嘲地想到。 他叹一口气,从床上下来,洗漱后下了楼,空气里有米的香味,袁不惊在熬粥,虽然成长期间缺少家长的照顾,父母请了人帮忙家务和饮食,但两个人很早就学会了自己做饭,不过总是袁不惊做的次数更多,也做得更好吃。 听到方徐来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火用汤勺慢慢搅着砂锅里的粥。 方徐来走过去很自然地提刀把砧板上鲜绿的葱切好,挨着袁不惊的方向码在旁边。 粥熬好,一把葱花撒上去,扑面而来的袅袅热气。 米很糯,虾仁爽滑,吃起来很新鲜,他一边无意有意地开口, “你昨晚不和许夏一起?” “还没到那一步。”袁不惊没抬头,两个人面对面低头吃粥,没有人提刚刚过去的稍显突兀的夜晚。只是像普通的家人那样吃完一顿普通的早餐。 吃了一半方徐来接了个电话,吃完饭就先走了,袁不惊把碗筷收拾起来,又把刀具放回原来的位置,脑海里浮现出最初学做菜时候的记忆, 十三岁的袁不惊看着餐桌上的菜谱,准备给土豆削皮切块,同样十三岁的方徐来把土豆拿过去, “你两只手都要弹琴的,切菜我来吧,你去负责调料。” “你拉小提琴也要用手。” “可是你十根指头一根都不能受伤啊。我没关系。” 从此总是方徐来切好不同的食材,整整齐齐码在碗盘里给他。 他从回忆里抽身出来,面对着这间住了近八年的房子,有一瞬间茫然的哀愁。 再后来几天,他们都没有什么密切的交流,袁不惊忙于参与一个同校朋友的电影配乐。方徐来和袁不惊同在艺术院校,但袁不惊常年学钢琴,方徐来专业则是艺术鉴赏,在酒吧驻唱的乐队里兼任吉他手,乐队在当地年轻人群中也算小有名气,但重心还是在主唱身上,除此之外他本人似乎对什么都不过于用心。幼年时期两人同时学乐器,方徐来拉小提琴,拉到十五岁却突然彻底放弃,开始广泛地触及其他领域寻找其他爱好,而袁不惊却认认真真地坚持了下来。 十五岁时意识到的一切如同一颗破土而出的种子,命运的叶脉终于初现端倪,而将两个人紧紧包裹住的蛋壳也终于出现裂痕,他们越来越不愿意再对彼此的一切了然于心,不愿意承认两个人不可分割浑然一体。
第四章 袁不惊参与配乐的电影在七月中旬开拍,电影是部小众的文艺片,名字叫《清凉乡》,剧情起伏不大,总体是个桃花源记式的,一个人不停寻找梦中风景的故事。导演是研究生即将毕业的学长,叫陶孜,外号自然就叫桃子,但本人却是个高大硬朗的形象,留着寸头,看上去一拳能打三个,陶孜女朋友是个时尚模特,艺名叫momo,从刚出道两人就在一起,社交平台上放出的不少生活照都是陶孜拍摄的,朋友偶尔打趣说陶孜的形象像女友的保镖,他只是腼腆一笑。 电影需要外出取景,市内缺少合适的自然景观,团队预备去临省以森林清泉著称,又没有过度开发的一个村落拍摄,据说因为当地植被资源保护得太好,游人还能看到野生鹿在林间出没的场景。袁不惊作为配乐只是先去寻找灵感,不用全程和剧组待在一起。 momo担任电影女主角,设定是人物梦里的林间精灵,男主角则是陶孜亲自联系的新人演员。陶孜作为导演参加过一些不大不小的影展,也受到一些投资人的青睐,所以这次电影虽说只是他的毕业作品,但有部分赞助,经费还算宽松,还有和女友共同参与创作的感情意义。 许夏和陶孜认识的时间更早一些,这次也参与了配乐,和袁不惊的交流便多了起来,不过大多还是关于音乐的讨论。 袁不惊从学校回来时方徐来正在客厅窗边赶一个商业稿子,他大概一年前开始给维克涅斯的一家杂志社供稿,主要是一些小众收藏品的内容,因为个人风格比较明显,杂志和他合作很稳定,也陆续有来自其他机构的邀请合作。 “你吃饭没有?”袁不惊换好拖鞋进来问他,看到他手边放着,奶茶?方徐来把电脑放在腿上,他穿简单的t恤牛仔裤,脚松松踩着拖鞋,袁不惊问话的时候他正拿起奶茶嘬了一口。 “还没来得及。” “你很忙?” “还好,快好了。”方徐来估计着稿子进度,大概还有四分之一。 他视线从电脑屏幕转移到袁不惊身上,对方似乎对他手边的奶茶很好奇, “你还喝这个?” 因为从少年时期开始做饭,日常对饮食多了些琢磨,两人习惯上都是比较养生的注重健康的类型。 “粉丝下午来酒吧送的”,方徐来解释道,“主要给齐焰送的,他一个人也喝不完。” 齐焰是“不死鸟”乐队的主唱,袁不惊了解不多,也并没有见过成员,他和方徐来如今的社交并不怎么重合。 奶茶还剩一半,方徐来举起杯问袁不惊: “你喝过吗?”顿了顿,“挺好喝的。” 袁不惊看了看塑料杯的标签,叫什么‘茉莉蜜桃芝士奶盖芋圆绿茶’,然后他低下头,就着方徐来的手喝了一口。 方徐来本来想把杯子给他自己喝,看到对方低头一下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盯着他低垂的眼睫,和眼下的小痣, “是挺好喝的……”袁不惊抬起头来,“不过太甜了。” 他起身往厨房走,“你没吃,那我做饭了?吃海鲜面条行不行?”走了两步又顿住说,“没什么菜要切的,你先忙你的事吧。” “噢。”方徐来回答,一边克制自己突然升起的想要接吻的冲动,转移注意力回想稿件的思路,一边鬼使神差拿起奶茶又喝了一口,然后陷入一种放也不是喝也不是的独自尴尬中。 方徐来刚把邮件发走饭就好了,动筷时袁不惊说起自己要随剧组去外地的事情, “大概一个多星期吧,还没确定,冰箱里有前几天买的菜,你有时间就吃掉。” “知道了,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下午。” “哦。” 然后两人没再说话,吃完饭方徐来收拾完碗筷,把手上的水渍擦干,袁不惊靠在楼梯边墙上拿着手机回消息,方徐来去客厅把电脑拿起来准备上楼,问他还要不要在楼下待, “不用,关灯吧” 开关“啪”地关上,方徐来走过去,两人在楼梯拐角相对,房里暂时只余楼梯处柔和晦暗的光,袁不惊按灭手机屏幕,脸上融合着灯光和阴影,表情不甚清晰,只微微抬起头看他,以沉默询问一个讯号,仿佛随意使然,又像等待已久。 方徐来偏过头,没有和他多余对视,但已经给出了结果。 “我先换衣服。”他身上还有烟味。 “嗯,我也要收拾东西。”袁不惊转过身,先他一步上了楼。 方徐来下午在酒吧太热闹,来的人不少,呆一天下来身上尽是混杂的气息。 他洗完澡只穿了短裤,在浴室光着上身吹头发,浴巾还松松披在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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