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出门的时候,明堂打破了只有我的脚步踏在地板上的声响这诡异的沉默局面,叫住了我。他问我,还能干什么。 “离开了家,离开了电影,还能干什么,我。” “捡垃圾、打杂工、乞讨……人要是想活着,就会有活法。”我边答边关上了门。 走出医院的时候我的脚步还有些虚。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的民宿,又是怎么把没整理好的账目整理完、回到了床上、睡了觉。再醒来,世界好像没什么变化,鸟在叫,早起的游客在洗漱,放假没上学的小孩从后窗下的巷子里笑闹着跑过…… 小山的助理上岛了,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大学刚刚毕业的样子,来管剪辑的。她技术很好,甚至可以说超过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剪过东西,其实除了电影感和那些病里病气的滤镜,别的什么潮流我都赶不上了。小姑娘很谦虚,也很直爽,上岛第一顿饭就跟我们明说了她不喜欢这份工作。她说她是想去做电影的,但是难得入行,只能找新媒体公司做跳板准备一路走上去。 她很有拼劲。在她租的房没收拾出来以前,小山叫她在我这里过渡了一周。这一周里我们聊了不少,聊到了她的学校,聊到了我的学校,聊到了过去的工作、奇怪的领导、看不起所有人的技术狂学长、最后到三线城市开猫咖狗咖的学姐,聊到了小山,聊到了我和他之间的爱。她说看不出来我们之间有爱,就好像过了很久的夫妻,彼此之间只有亲情和利益还把我们捆绑在一起。 “爱要疯。”冯妍讲着她对爱的理解,“要爆裂!就哪怕你说你们谈了很久了,也不应该这么相敬如宾吧?太奇怪了!而且你们不也没谈多久吗?我记得我给你们排的计划下一步你才要开始在他的视频里不经意露脸啊!” 冯妍作为经纪型助理平时还兼顾给小山的视频编剧本带节奏的活。小山一开始和我相亲就说过他希望能找一个对他的事业有帮助且不介意出镜的恋爱搭档,所以我和他之间有利益,这无可厚非,但是有亲情这点我并不是很认同,我觉得这就是爱,温和的,让我们都舒服的才配是爱。 爱哪有什么要不要疯,疯人院里没有爱情,只有药片。 “你这个年纪想要刺激可以,我老了。”我歪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等冯妍理她当初过渡留在我这里的行李。她来了快两个月了,虽然每天都说着想要辞职去做电影这种话,但是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工作着,陪小山带货直播,控场剪视频的活是一个没落下,有时间还能来我这里收拾东西和我这个“前辈大哥”聊聊她心里的电影。在这座岛上,除了意外的我,很少有人会懂那么多电影。其实即便是我有时陪冯妍聊起来都有些吃力。她懂得很多,就连小众新锐导演的片子她谈起来也都头头是道。 说来冯妍会到这里来工作也是个意外。几个月前那次电影周,冯妍他们学校从大二大三的学生里抽选志愿者来,她因为休学过一年,系统误把她报成大三而被上报。她说她去取消申请,但是他们辅导员却以她没有实习或者考研需求拒绝了她,叫她在现场顺便看看有没有好公司。冯妍跟我骂着他们学校为了就业率真的是什么心思都花尽了,从她的同学一半都去做了销售骂到学校考研压分,再然后她问我当年有没有这种压力。 好像我那个时候确实没有想过这些。生活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有定数的,尽管这种定数总压得我喘不过气,但它确实也让我少了很多要出来面对社会的烦恼,甚至可以说我的生活一直都按照我的设想在走,这是很理想化的,大部分人都难得体验到这样的日子。那……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明堂?他替我挡掉了走入社会的烦恼,叫我可以像个不识柴米油盐的文人,整日只谈风花雪月。 我原本以为我很早便步入社会了。高考完去奶茶店打工的时候我就在想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社会人了,可是现在想来,这么多年我到底还是生活在“学生”的塔里,真正应当步入社会的时候又被带到了另一座城内,哪怕日后我不断地出逃,也都是因为顶上有人替我挡着家里的压力。 如果当年我真的顺利回到家、去到影楼工作,最后能买到房买到车还能供胡莉出国读书吗? 我不敢打这个包票。 冯妍给我留下了这个疑问就走了。 一连几天我都被这个问题困扰着,连带着陪小山拍摄时都有些心不在焉。小山问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答说没有,思绪却再度飘远。他看着我发呆的样子,在现场没说什么,等我们都各自回家之后,他却借冯妍的口问我是不是对他没给我分账不满意。 我能有什么不满意? 我这么回复了,得到的不是下一句回答,而是一条转账信息。 似乎所有的感情只要一和钱沾边就难得再度纯化为感情本身。我好像明白冯妍说的“相敬如宾得奇怪”是什么意思了。所以爱情到底是什么?这世界上会有不和利益沾边的爱吗?我又一次被绕晕了。林轻轻说没有。她说爱情本来就是提供情感价值的,虽然很扯,但是价值就代表着它一定和利益相关。林轻轻最近放弃了相亲,想要直接略过恋爱结婚的步骤直接升级做母亲,她说只有亲情才是最纯粹的。于是乎我便用“那你能保证以后给小孩有保障的生活”这个问题问她,在她“反正孩子都会无条件原谅父母”的回答里,我抱着杰森二代,胃里止不住的反酸。 原谅,又是原谅。可是这一次我怎么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原谅我的家了。不,胡健没有家,胡不为才有。明蕙当年给我的人设在这一年里可以说是破的稀巴烂,胡不为在一点点地回来着,可是有几个部分他却永久地丢失了,比如对家庭无条件地原谅。 十一月,我和小山的关系和南方的冬天一样走到了一个“应该降温却降不下来”的尴尬局面了。为了保证他视频内容的拍摄,在有镜头的地方,我们总是降不下的亲昵,而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他每个月都会给我的账户汇入一千五百块,即便是我退给他,他也会通过别的方式给我打来,好像固定工资一样,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也不讲。这感觉很奇怪,就好像我是跟着他这个剧组的特约演员一样,只在有戏时我才需要出现一下,其他时间只用等待通告就好。 也是在十一月,明堂召开了发布会承认自己抢占他人成果并引咎辞去公司职务宣布永久暂停导演工作、将自己这些年的一切所得成立基金会支持良性的创作,给所有追梦人一个机会去完成自己的梦想。舆论有声音说他态度端正功可抵过,但大方向仍是在吐槽他“像个电影强盗”“把阶级搞到作品上去”的。 就好像是有人买了水军一样,只要有一条为他辩驳的发言,就会有十条“细数”他罪状的帖子冒头。网络上除了对他的骂声,我再找不到其他有关明堂的消息,他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 没想到居然变周更了orz 最近经历了一些事,感觉这本最后两个人会be,因为原本想的he的方式感觉对小胡真的特别的残忍。抢走创作者的心血真的不亚于把他杀了,所以思考了一下,还是很理想化地让小明被大众谴责甚至可以说是唾弃,这样才能真的he吧!合理化解释会在后章出现。毕竟这是虚构的世界嘛,那么还是希望所有的创作都不会被利益人情或者是阶级裹挟吧!
第56章 56. ==== 56. 再见明堂应该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冬日将近,度假村大大小小做了许多节日活动。被冯妍运营的不错的小山收到了度假村节日派对的邀请,平安夜要去参加聚会。作为他人设需要的一部分,我自然是要陪同出席的。不过平安夜正是赶上周末的时候,考完试的韩美玲约了晚她一年体验大学生活、准备第一次逃周一早课的谭利杰回来看我。他俩偷跑回来的,周日晚上不敢回家住,准备在我这里留宿。作为主人,按理我是应该留下的。但是小山又给我转了一千五百块,我还想拒绝时,他说再多就没有了,我也便不好再说什么。 被冯妍点过以后,我感觉到我和小山的感情比之前是有不同的,可我只能自话自说安慰自己讲是因为自己太敏感了,小山待我没变,是我在多想。我不想失去小山,所以我尽可能地满足他所有需求。冯妍偶尔会在私底下吐槽我包容得太过,但也仅限在私下,她毕竟还是小山的工作人员,而且我也不懂他们的爱情观。可能是因为我没有接触过正常的恋爱,所以我觉得包容就能走到良好感情的终点。 度假村圣诞派对的主题是“奇迹”。我看给出来的流程单上说明蕙还会亲自到场讲话。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奇迹了,毕竟明蕙很少出席这样的活动,据说她成年的时候连名媛舞会都拒绝了。冯妍说她听说有别的团队想借这个机会推自己的艺人去爬明蕙的床,我对此没什么表示。虽说我见过的他们的私生活都没有干净到哪里去,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的明蕙似乎很少有传出这种类型的绯闻。真是人心有多大,胆就有多大。按理来说现在明家还是去搭明德才最靠谱。我就着冯妍的话笑了笑,扒开她拿过来的袋子问她我明天是不是穿这套就行。 “你要有自己的西装更好,但是没有的话就这套了,不过衬衫你得穿自己的。”冯妍从里面拿出衣服抖开在我身上比了比,随后砸了声嘴,好像不太满意的样子,“这是有个品牌按山哥的尺码送来的,你还是高了,我怕穿起来太休闲,像夏装,冬天看不伦不类的。” 我喝了口茶跟冯妍说没事,感谢她给我拿衣服来。 冯妍摆摆手说不打紧,她也就再干一个月了,年终奖发下来就辞职了。 “临走给你顺套衣服,算是认识一场嘛,健哥。”冯妍打趣着说,“以后再见搞不好我就混桥洞底下乞讨了。” “怎么这么说。”我接过冯妍手里的衣服,叠好收进袋子里。 冯妍笑了下,买了个关子要我先猜,我没什么头绪便催她快讲。她拿手在我面前晃了一会儿随后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给我看了朋友圈,里面是一张剧组招募的长图,制片联系人那一栏写着“冯妍”两个字:“我和我朋友搞了个剧本,过了那个特有名的制片人办的一个剧本海选,就那个方雯。他们公司不是上个月出事了嘛,估计就是想弄一波新人抵抵热度。我们也就想试一试,拿了个以前写的本子去投,没想到真的过了。” “你们不怕被别人拿走吗?自己的东西,给大公司很没保障的。”我笑着,尽量不严肃地点着冯妍。 冯妍说不怕。 初生牛犊不怕虎是正常的。冯妍说她大学读的综合类,专业性不强,本来就没什么保护版权的意识,参加国赛的东西多少都被别人偷去了也没人能矫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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