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要是你走了,三连其他人怎么办?”六子有些忧心忡忡,“我怕人心就散了,他们也想跟你走。万一走不了,当了逃兵,被抓了只有死路一条。” 丁书衍显然是被这话击中,面沉如水,指甲下意识地抠着方向盘,半晌没吭声。 “不会的。”祁映墨偏头看他,“他们原本就是赤戎军的人,早就选择了自己的路,不会凡事以阿衍马首是瞻。小五他们以前是土匪,离开赤戎军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还是留在军中最好。阿衍虽然是三连连长,但离开的事是早就定下来的,他不需要为别人的选择负责。” 六子意识到自己一时说错了话,连连点头:“对,路都是自己选的,跟四哥没关系。” 车里陡然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祁映墨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说多可能错多,给阿衍徒增压力。他只是伸手过去,握住丁书衍的右手用力捏了捏,告诉他自己一直都在。 丁书衍偏头冲他安慰地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什么。 六子心慌意乱地望向窗外,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方才的过失,突然间在路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喊道:“四哥,你看那是不是小五?!” 丁书衍减了速,和祁映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便见「夏夜霜」舞厅门口,孙小五正在跟一个舞女交谈。 他穿了笔挺的军装,看上去比平时精神了许多,态度兴奋而又略显自卑,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那舞女披着狐皮大氅,烫着时髦卷发,妆容精致。但其实能看得出来,她非常年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满脸写着故意装出来的世故和成熟,跟孙小五说话的时候看似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媚气、撩拨与调侃的笑,其实都是训练有素的成果。 但很可惜,孙小五应该是无法分辨的。 舞女戴着银色珠光的手套,手里攥着一个丝绒盒子,看起来应当是收到的礼物。 “他怎么跟这人认识的?”丁书衍把车停在了路边,离着不远打量他们。 不是他带有色眼镜看人,舞女虽然也是可怜的群体,但普通人沾上她们,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祁映墨若有所思:“应当是大年夜的舞会。” “对对对!”六子认了出来,“我看见他俩跳舞来着,怎么现在还有来往?” 丁书衍冷笑:“肯定是那天看对眼了呗。小五这熊孩子,真是一点心眼没有,也不想想对方会图他什么!” “别急,等会问问他,也不见得那舞女就是坏人。”祁映墨也有些担忧,这孩子拢共没挣多少钱。 虽说无父母要侍奉,但总得给自己留下点积蓄才成,可千万别学人家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 孙小五跟那舞女聊了一会儿,两人便告别似地相互微笑,舞女转身婷婷袅袅地离开,孙小五木头似地杵在原地,目送对方进了舞厅大门。 这两年他也长高不少,但人看起来还没以前机灵,现在更是紧张得手脚僵硬,全身都是紧绷的状态。 丁书衍按了几下汽笛,祁映墨摇下窗户,冲他招手:“小五!” 孙小五还有点迷糊,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迷茫地四下张望了片刻,才看见路边停的轿车和祁映墨的脸。顿时显得有些心虚,定了定神才冲他们走了过来。 “教官,四哥。”他弓下腰,跟两人打了招呼。 丁书衍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没搭腔,孙小五脸上的表情更尴尬了。 祁映墨往后边一甩头,笑容可掬:“先上车吧。” “快来!”六子笑得非常不怀好意,向外推开车门。 孙小五没有理由拒绝,只能上了车,把车门关好。丁书衍一脚踩了油门,马达发出一声闷响,汽车径直向前冲去,颇有点横冲直撞的意思。 祁映墨捋了捋他的胳膊,让他别着急上火,回头和蔼地看着孙小五:“小五,刚刚那是跟谁聊天呢?” 六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用肩膀撞他:“说啊,那是谁?” “就、就是一个、一个朋友。”孙小五脸红得像块大红布。 “朋友?”六子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去了,“你什么时候跟舞女成朋友了?” 孙小五颇有些恼羞成怒:“舞女怎么了?你别瞧不起人。” “我哪瞧不起她了?我是奇怪,人家那么漂亮的姑娘,怎么跟你做朋友。” “我、我怎么了?”孙小五挺起胸膛,“我也是顶天立地的爷们儿,凭什么漂亮姑娘,就、就不能和我做朋友?” 六子搭上他的肩膀,笑眯眯地问:“我看你是对人家动了贼心了吧?” 他往孙小五脖颈一闻,“啧,香喷喷的一股脂粉味儿,怎么还喷了香水?” “别瞎说!”孙小五面红耳赤地推开他,“我、我送了她一瓶香水,买的时候试喷了一下。” 丁书衍和祁映墨在前边听着,心中了然,原来那姑娘手里的盒子装的是香水瓶,幸好不是什么太贵的东西。 祁映墨笑道:“六子,别闹小五,他头一回喜欢上一个姑娘,害羞呢。” “没、没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不害羞!”孙小五赶紧解释。 六子哈哈大笑:“这都想到谈婚论嫁了?孩子名取好了吗?男孩女孩啊?” 孙小五:“……” 他不敢当着丁书衍的面跟六子闹,只能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说正经的,小五,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哪里人?咱们帮你参谋参谋。”祁映墨温声道。 孙小五脸更红了:“她、她叫柳似伊,十八了,就是寒城人。” 说着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教官、四哥,她虽然是舞女,但她不是坏人,是家里吃不上饭,父亲早亡,母亲患病,弟弟还年幼,她没办法才出来做舞女。” “乡下人能取「柳似伊」这样的名字?”六子不信,“你可别叫人骗了。” “这是欧阳修《长相思ꔷ花似伊》里的一句,「花似伊,柳似伊。花柳青春人别离。」”祁映墨道,“应当是来舞厅后大班给她取的。” 孙小五点点头:“我知道这不是她的真名,她跟我说她喜欢这个名字,以后就打算叫这个了。” “花柳青春人别离。”一直没吭声的丁书衍冷冷地开口,“小五,这可不太吉利。”
第122章 忧心 【“拿捏之王丁小四。”】 孙小五听了丁书衍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怎么不吉利?”他连忙追问道,无措地看向祁映墨,“教官,这词寓意不好吗?” 祁映墨连忙道:“你别多想,估计就是大班觉得这几个字好听才给她取的,这词寓意好不好跟你们俩没关系,不用信这些。” 孙小五紧张地点点头:“嗯,我不信。” 他透过后视镜看见丁书衍一张严肃的脸,忍不住问,“四哥,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跟她来往?” “现在恋爱自由,我只是你的连长,不是你爹,我喜欢不喜欢,重要吗?” 丁书衍前脚刚送走师父,接着又替孙小五担心,情绪很不好,说话也颇显得阴阳怪气。 也是仗着祁映墨在身边,俩人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罢了。 孙小五连连点头:“重要!四哥你见多识广,会看人,我信你!我、我是喜欢她,但、但也没有被喜欢冲昏了头脑,我懂!” “啧啧啧,说话都开始文绉绉的了,还「被喜欢冲昏了头脑」。”六子哈哈大笑,接着表情变得慎重起来,“她跟你要钱了吗?说!” “没有没有!”孙小五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和盘托出,“这才三天,我俩都没怎么联系,就之前我给她打了个电话,在营部打的,没敢多说,今天我才出来找她,之前去百货公司买了瓶香水,方才给她她还不要,我好说歹说她才收下。” 六子又凑过去闻他:“这什么味儿,茉莉香水吗?没准是人家不喜欢。” “她喜欢的!我知道她喜欢茉莉花!”孙小五立刻道,“那香水也是售货员推荐的,是法国进口的,说年轻女孩子都喜欢!” 祁映墨点头:“茉莉香水确实卖得不错,小五你别担心,她应当是不好意思收,毕竟一瓶也不便宜。 她虽然挣得多,但大部分钱都会被大班抽成,留在她手里的钱没多少,她还得养家糊口,肯定舍不得给自己买这么贵的香水。” 孙小五听了,却变得有些惆怅:“那我不该给她买香水的,应该直接给她钱,钱更实惠。” 丁书衍:“……” “放心吧兄弟,她要是需要钱,自然会拿你的香水去换钱,你就别瞎操心了。”六子拍拍孙小五的肩膀。 孙小五眉头舒展:“这倒也是。” 他沉吟片刻,又道,“教官,四哥,我想改个大名,小五不够有气势。” 应该是想取个好听的名字跟人家相称,祁映墨笑道:“你想改什么?” “孙信武怎么样?”孙小五显然是已经想好了,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信念的信,武术的武。” “挺好的,孔武有力。”祁映墨看向丁书衍,“连长觉得呢?” 丁书衍臭着脸:“自己喜欢就改呗,都说了我不是他爹。” 听着自家连长因为自己跟舞女来往的事不爽,孙小五也不敢多吭声,车内又沉默了下来。 好在他们很快回到了营地,开到军营附近,丁书衍先让孙小五下车,带着祁映墨和六子把车停在了停车场。 “六子,这两天替我盯着孙小五,他要是再出去,跟我说一声。”丁书衍叮嘱他。 现在还在春节期间,营地管得不严,进出不用打报告,他怕这熊孩子总出去找那舞女。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柳似伊到底安没安好心。但看孙小五这全心全意扑在人身上的模样,想骗他那简直轻而易举。 六子立刻站直,笔挺地敬了个军礼:“是!” 回到宿舍,祁映墨给丁书衍冲了杯热茶:“连长,倒也没必要对柳似伊严防死守,过两天咱们营地就封闭训练了,他俩很难再有接触。” “思春少年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丁书衍脱掉外套,仰靠在沙发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两天走得近,一个半月之后柳似伊跑来营地哭闹,说怀了小五的孩子,到时候可就晚了。” 祁映墨觉得他过分担心,但也认为他的担心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 丁书衍轻声叹了口气:“哥,你还记得凌云班那个练短打武生的小金吗?” “小金?不记得。”祁映墨对别人的事不太关心,提起这个名字,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比我小一岁,但入行比我早,出名也比我早,他专工猴戏,人特别有灵气,师父还说过。假以时日,他能成为省内的真「猴王」。” 丁书衍痛心疾首,“可他赚了点钱之后,被一个舞女缠上,跟着她抽大烟,钱败完了,身子也毁了,瘦得皮包骨头,真像个猴,连个小翻都翻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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