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门口说要见丁书衍,还被站岗的士兵拦了下来,在岗亭打了好几个电话,营部都没人接,他最后从行李箱里翻出了自己和丁书衍祁映墨的合影,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才被放行。 站岗士兵贴心地告诉他,估计丁连长去参加联谊会了,叫他直接去宴会厅那边找找。 然而营地很大,夜色又浓,苏长明走了一段就迷了路,牵着大吞兜兜转转,各种打听,迷迷糊糊地走到了训练场这边,恰好烟花绽放,照亮了天空,他也恰巧遇上了自家那难找的徒弟。 “刚才你跟你哥干嘛呢?亲手又亲脸的,光天化日的,也不害臊!”苏长明训斥道,“要是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丁书衍搭着他的肩膀,皮脸狗腚地笑:“哪光天化日,这不是夜黑风高吗?” 把提着箱子的手给他看,高兴得合不拢嘴,“我和我哥订婚了!然后就看见了您老人家,我今天真是双喜临门!” 苏长明黑着脸:“订婚?谁同意了?你还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吗?” “嘿嘿嘿,这不是等不及了嘛!再说师父您又不反对。”丁书衍越想越高兴,“师父您来了,明天咱们一起进城,再去照相,照全家福!” 苏长明冷笑:“谁跟你一家。” “我跟您一家!”丁书衍心都飘天上去了,快活得不行不行的,走路都能蹦起来。 食堂里已经没了人,这不像在家里,凌晨还能煮饺子守岁,人家炊事班也得下班,才不会伺候到半夜。不过这倒是方便了丁连长撬门溜锁,带着自家师父进去。 “师父,您随便坐,我看看有什么吃的。”怕把大家都招过来,他只开了一盏小灯,照亮了局部区域,然后就往后厨那边钻,想找点好东西。 毕竟这是过年,师父跋山涉水地过来已经很不容易,怎么能让他老人家再挨饿。 苏长明看看这宽敞的大食堂,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光景,不由地也多打量了几眼,选了离打饭窗口最近的一张桌子,把行李放在上边。 “书衍,你别忙活了,我不怎么饿。”他听丁书衍开了煤气灶,进去阻止。 其实还是有点饿,之前只在车上吃了点东西。但也没吃多少,下车这么久,连杯茶都没喝上,又渴又饿。 但他舍不得看自家徒弟这么操劳——虽然没说,但能看出来,这孩子比之前瘦了一圈,是更结实也更精神了,没了少年时期脸颊上的肉,颧骨微凸,脸上的线条越发凌厉,更有军人威严,可看着徒弟瘦了,当师父的就是心疼。 丁书衍忙得可开心:“这不算忙活,剩饭剩菜不能给您老人家吃,我看还有点饺子给您煮了。韭菜肉的,特别香!” 看见锅里白白胖胖的饺子,苏长明确实更觉得饿,也就不再阻止他,靠在旁边的灶台上,望着他一言不发,细细端详。 后厨里也只开了一盏灯,照着丁书衍颀长的身影,他肩胛骨从军装里微微凸起,肩膀生得又平又直,腰窄腿又长,手脚也长,天生一副武生的好架子。 想起当年自己扶着他的手教他下腰,后来亲自教他毯子功,再往后是他装扮好第一次登台跑龙套、第一次挑大梁、第一次获得满场喝彩、第一次被人称为「丁大将军」……一幕幕就像电影似地在苏长明眼前晃过,搞得他突然间眼眶发酸。 这么出色的徒弟,一转身就成了受过嘉奖、得了勋章的上尉连长,他这个当师父的,不能说不骄傲,但担心永远是担心的。 “师父,您总看着我干什么?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丁书衍坏笑道。 苏长明在他后脑勺轻轻拍了拍:“你说打完廖三毛还有小日本就离开赤戎军,什么时候完?” “快了!”丁书衍很兴奋,刚想说年后去橝城的事儿,想起这是军事机密,只能道,“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我希望明年过年能回鸿城陪您老人家!” “真的吗?”苏长明有些不可置信,当了兵的人,能那么轻轻松松回来? 丁书衍搅动锅里已经浮上来的饺子:“希望吧,哈哈——师父,饺子好了,您快出去坐着。” 苏长明退回到桌边坐着,看徒弟端上来一大盘子热气腾腾的饺子。顿时觉得空荡荡的胃有些抽搐,口水一下子就丰盈了起来。 “咱爷俩再喝两盅,寒城冷,您肯定不习惯,喝点酒暖暖身子。”丁书衍回后厨拎了一瓶烧酒和两个杯子,用牙咬掉瓶盖,咕咚咕咚倒进杯子里,端端正正放在苏长明面前,然后双手端起酒杯,“师父,大过年的,徒弟敬您一杯,祝您春节愉快,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接着他便举杯一饮而尽,被烈酒辣得「哈」了一声,杯底朝下,眉开眼笑道:“我干了,您随意,吃点东西再喝。” 苏长明心里暖融融的,拿起筷子夹了个饺子送进嘴里,接着就被咸得瞪圆了眼。 打死谁家卖盐的了?! 看着他的表情,丁书衍反应过来,把旁边的水杯递过去:“当兵的口都重,您喝点水。” “我练功那会儿也吃得咸,没想到你们这更咸。”苏长明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水。 但耐不住饺子香,一口水一口饺子地吃了大半盘,胃就满了,吃饱了才想起来,“你哥和六子怎么还不来?” 丁书衍抿嘴笑:“肯定是故意让咱爷俩单独相处呗,我哥那么善解人意。” “若是退了伍,回到鸿城,他还能做先生,你呢?”苏长明端着杯子喝水,撩起眼皮瞅他,“还唱武生吗?我可跟你说,明年你就二十一了,在咱这行里年纪不算小,功夫搁下三年还不定成什么样呢,练不好我可不让你上台丢人。” “我功夫好着呢,现在来出《雁荡山》都没问题!”丁书衍这胜负欲爆棚,「哗啦」一声把凳子撞到一边,晃了晃头,活动肩颈,搓了搓手掌,“先来个筋斗给您老人家看看。” 他说跳就跳,蹬掉脚上的皮鞋,几乎不用助跑,一连串小翻最后接一个长筋斗,身轻如燕、滞空感极佳,轻轻松松完成,看得出来功夫没撂下。 “师父,这儿地方小,一会儿出去我给您跳旋子,一口气少于四十、动作不到位,我就不姓丁!”丁书衍微微喘着气,得意道。 他看了看地面,觉得还算干净,立刻倒地,连续来了十几个「乌龙绞柱」,站起来之后又道: “怎么样,师父?!可惜今天穿的这裤子不行,要摔叉肯定爆裆。但我功夫绝对没落下,咱这可是童子功!” 苏长明看着他直乐,反问道:“童子功?” 他想的是,从五六岁开始练的那才叫童子功,你这十三岁才学艺,上哪门子童子功去。 谁知道丁书衍重点跑偏,挠了挠头:“虽然现在不是童子,那也叫童子功。” 这句话被刚推门进来的祁映墨听了个正正好好,耳朵一下子就热了。 这阿衍,怎么什么都说!
第120章 检查 【谁敢奢望不受一点伤,从战场上走下来?!】 大吞看见丁书衍,立刻「汪汪」叫了起来,直往他的方向冲。狗子估计心里郁闷,来了这一会儿,还没顾得上跟我二哥亲亲抱抱呢。 祁映墨见食堂里没别人,就松开了它的绳子,让它去扑丁书衍,免得他再说什么童子不童子的。 “大吞!”丁书衍向它张开怀抱,一下子把狗子抱了满怀。狗子呜呜叫着,站起来扑在他怀里,尾巴使劲摇,摇得快要掉下来了。 六子从祁映墨身后闪出来,兴奋地冲到苏长明跟前:“师父!” “哎,师父是你叫的?!”丁书衍抱着大吞,向他甩了个凌厉的眼刀。 “嘿嘿,我这不是跟着你叫嘛!”六子挺激动,抱拳觉得别扭,握手好像也很奇怪,拥抱他可不敢,最后挺直肩背,向苏长明敬了个军礼,“苏老板好!” 苏长明看见他也乐得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他:“你也壮士不少。” “那必须的!”六子喜气洋洋,“我们三连获了嘉奖,我也能升中士了。” “你爹娘身体可还好?”苏长明关心地询问,虽然他跟六子并无多少交情,但两年前丁书衍被土匪绑走那阵子,俩人有过一些,他也打心眼里欣赏这孩子的知恩图报和赤胆忠心。 更别提这小六子一声不吭打了包袱卷就跟着丁书衍去当兵,确实看得出来情深义重。 苏长明出身于武生世家,最喜欢的就是这样重情重义的人。 六子点点头,笑道:“都挺好的,今天,哦不,昨天,还给他们打了电话。” “下次你跟他们说,若是做生意路过鸿城,千万要来凌云班坐坐,我请他们看戏。”苏长明道。 六子爽朗道:“成,我不跟师父您客气!” 几人寒暄了几句,彼此间心情都很激动,祁映墨看着苏长明眼下的黑眼圈,便拽了拽顾着跟大吞亲热的丁书衍:“师父累了,带他回去休息吧。” “对对对!得安排安排。”丁书衍应道。 提到这事儿,苏长明连忙道:“算了,我还是进城里去住酒店,大吞你们带回去玩两天,许久没见了,它也想你们。” 主要也是不知道军队宿舍什么样,他可不想和小两口住一间屋,多别扭。 “没事的师父!四个他们军官楼房间多的是,给您开一间就能住。”六子抢先道,“四哥,我替你去找张鸣橹?” 丁书衍笑得合不拢嘴:“去吧!”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胳膊搭上苏长明的肩膀,“我这老弟可真是太贴心了。” 苏长明瞪他一眼:“我看你就是爱使唤人!” 六子兴奋地冲出食堂,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一看居然是孙小五。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道,“见着张鸣橹了吗?” 孙小五往食堂里看看,就跟没听见他的问题似地:“你们在干嘛呢?刚才教官怎么还牵着条狗,四哥也在里边吧?老家来人了?” “那是四哥的师父来看他,狗是四哥从小养大的狗,你又不认识,别进去打搅他们。”论起跟丁书衍的交情,六子十分得意。 孙小五确实比不过,瘪了瘪嘴:“那你找张鸣橹干什么?” “给师父在军官楼找个房间住下啊。”六子往宴会厅方向望,“那边舞会结束了吗?不是说过了十二点要点名。” 孙小五「嗯」了声,言语间颇为落寞:“你们前脚走,那些舞女大班就把人带走了,一个都不少。徐排长回去点名了,我说看看你们这边有什么情况,给他打了招呼才过来。” “营长陪老婆孩子去了,张鸣橹没事儿干,估计是回宿舍了。”六子推测。 孙小五听了这话,跟他对视一眼,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撒腿就往宿舍区跑。 六子看他跑出去几步,才意识到不对劲,骂骂咧咧地追上去:“小混蛋,敢跟我抢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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